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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双蛇玉佩 ...

  •   次日傍晚,季月凝的身影出现在星辉酒店三楼的拍卖厅。
      空气中混杂着多种气味,高级定制香水的花果香调、古巴雪茄燃烧后的辛辣木香,以及某种更形而上的、由财富堆砌而成的气息。水晶吊灯将光线切割成无数细碎的钻石,投射在参会者光鲜的衣着和价值不菲的珠宝上,形成一片流动的光海。
      季月凝坐在前排一个不起眼的位置,深灰色的Brioni西装让他与周围那些急于彰显身份的孔雀们区别开来。
      他身体微微后靠,双腿交叠,姿态放松,但那双深邃的黑眼睛却像精准的扫描仪,不带任何感情地掠过展台上那些被灯光聚焦的拍品。
      青铜器、古籍善本、名家字画,主持人的声音经过麦克风的放大,在厅内回响,他口中的每一个形容词都充满了诱惑力,但没能让季月凝的表情产生一丝变化。
      他感到有些无趣。拿起手机,屏幕亮起,壁纸上那条傻乎乎的白色小蛇正盘成一团睡得正香。
      就在他准备起身离场时,下一件拍品被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呈了上来。
      那是一块玉佩,躺在暗红色的丝绒垫上,只有掌心大小。主持人的声音再次响起,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这块玉佩如何从清代某位王爷的墓中出土,又如何在战乱中流落民间,充满了传奇色彩。
      季月凝的视线被那块玉吸引了。
      玉佩是梨花白的底子,质地细腻,毫无瑕疵,在灯光下泛着一层油脂般温润的光泽。它的形状很特别,是两条蛇交颈缠绕的姿态,蛇身线条流畅,鳞片雕刻得细致入微,栩栩如生。
      最奇特的是,左边那条蛇的身体,不知是被什么东西沁染过,透出一种由内而外的、淡淡的粉色。那粉色并不突兀,反而与玉佩本身的洁白融为一体,像是一抹不慎滴落的桃花汁,晕染开来。不过玉佩看起来确实有些年头了,下面坠着的穗子疏疏落落还缺了半块。
      他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蜷缩在自家玻璃缸里的那个小家伙。
      “……此玉为上等暖玉,贴身佩戴,冬暖夏凉。起拍价三十万,每次加价不低于一万,现在开始!”主持人的话音刚落,季月凝便举起了手中的号码牌。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任何犹豫。
      几轮竞价之后,拍卖师的木槌重重落下。
      “六十八万,成交!恭喜这位先生!”
      季月凝放下号码牌,自始至终,他的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他只是想,这个触感温润的石头,应该很适合给家里那个怕冷的小傻瓜当床。
      拍卖会结束,灯光大亮,人群开始流动。一个又一个熟悉或陌生的面孔端着酒杯凑过来,“季总”的称呼此起彼伏,话题无外乎生意、项目与合作。
      季月凝一一应付着,嘴角挂着公式化的弧度,心里却已经开始计算从这里开车回家需要多长时间。
      穿过一片虚伪的热闹,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苏妍之穿着一身火红色的露背长裙,裙摆像流动的火焰,勾勒出她姣好的身形。季月凝记得她,那个从苏家众多私生子中杀出来的的女人。
      她正被几个男人围在中间,笑得张扬而明媚,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一种自信。她像是察觉到了季月凝的视线,偏过头来,目光在空中与他交汇。
      苏妍之对周围的人说了句什么,便端着一杯香槟,踩着银色的高跟鞋径直向季月凝走来。
      “季总,好久不见。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看来我们对古董的品味有些相似呢。”
      她的声音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沙哑,红唇的弧度很漂亮。
      季月凝举起手中的杯子,与她的杯壁轻轻碰了一下。
      “苏总,幸会。我只是随便看看,谈不上品味。”
      “季总太谦虚了,刚才那块双蛇玉佩,我看你也举牌了。那玉质地温润,雕工也精巧,是个难得的物件。”苏妍之的眼睛看着他,里面有毫不掩饰的欣赏。
      “苏总好眼力。”
      “不知季总待会儿是否有空?附近新开了一家日料,评价很不错,想请你赏光。”
      '还不如回家看蛇。'
      这个念头在季月凝脑中一闪而过。
      “多谢苏总美意,只是我家里还有些急事,必须得先走一步了,改日我做东。”他礼貌地说道。
      苏妍之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她只是轻轻晃了晃杯中的液体。
      “这样啊,那真是可惜。既然季总有急事,我就不耽误你了。下次有机会再约。”
      “失陪了。”
      季月凝点点头,转身便向出口走去,步履没有片刻的停留。
      回到公寓,玄关的声控灯应声亮起。季月凝换下鞋,甚至来不及脱掉身上那套价值不菲的西装,就径直走向客厅。
      玻璃缸里的舍舍还在那个仿真树洞里呼呼大睡。
      他将那个装着玉佩的锦盒放在茶几上,拿出那块双蛇玉佩。玉佩的穗子看起来有些陈旧,他毫不犹豫地用剪刀将其剪断,丢进垃圾桶。
      然后,他走进厨房,用清水反复冲洗玉佩,再用医用酒精棉球仔仔细细地擦拭消毒,不放过每一个缝隙。最后用一块干净柔软的毛巾将其擦干。
      做完这一切,他才推开玻璃缸的顶盖,将这块处理干净的玉佩,轻轻地放进了缸内,就放在那个仿真树洞的门口。
      玉佩落在木屑上,发出一点细微的声响。
      树洞里那团雪白的身体动了一下。紧接着,一个带着起床气的小脑袋探了出来。舍舍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吵醒了,很不高兴。
      它气势汹汹地爬了出来,身体绷成警戒的姿态,似乎准备对入侵者发起攻击。
      然而,当它看到那个躺在木屑上的、白白的东西时,所有的怒气都瞬间转化为了好奇。
      它先是歪着脑袋,隔着一段距离观察那个陌生的物体。然后,它伸出鲜红的、分叉的信子,在空气中快速地振动,收集着信息。
      没有危险的气息。是个死物。
      确认了这一点后,它才小心翼翼地地爬了过去。它用那个微微上翘的粉色猪鼻子,轻轻地顶了顶玉佩的边缘。
      玉佩凉凉的,很光滑。
      季月凝就站在玻璃缸前,单手插在西裤口袋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他的另一只手举着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他专注的脸庞。他按下了好几次快门,记录下舍舍与新玩具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舍舍试探性地将前半截身体爬上了玉佩。凉意顺着它的腹部传来,但很快,身下加热垫的温度就透过玉石传递了上来,变成了一种恰到好处的温热。
      它觉得好舒服。
      而且,它总觉得这块白色的石头闻起来香香的,有一种……和那个人类身上很像的味道。它很喜欢。
      它情不自禁地将整个身体都盘绕了上去,两条蛇形的玉雕刚好将它柔软的身体托住。它满足地蹭了蹭,将脑袋枕在自己的身体上,很快又睡着了。
      睡梦中,它小小的眼珠还在无意识地乱瞟,看起来呆呆的。
      季月凝看着手机屏幕里这张全新的照片,嘴角勾起了一个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弧度。
      他切换到聊天界面,找到孟束的头像,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地将这张照片发了过去,然后打了一行字。
      [看,它很喜欢。]
      '……真是个傻瓜。'
      不知道他是在说舍舍还是在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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