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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巧借东风攀白登1 ...

  •   逆旅外,廊下灯笼被风啃去半截光,只听稀稀碎碎的声音从门缝里渗出,带着旅外草树的涩味,与屋里人压低的呼吸混杂交和,在梁柱间慢慢缠绕。

      谭七娘一声喝骂,夹杂着几分内力,叫人心里发颤,周围人只敢静静地愣住望向她,一时间连大气都不敢出。

      而正骂的那个人却双目紧闭,好似睡着了,过了一会儿才悻悻地睁开眼,浅浅微笑,出家人一开口就是:“南无阿弥陀佛。”

      就像是蚊子咬了大象,谭七娘气得咬牙切齿,狠狠瞪了一眼铁罗汉子。

      不错,此人正是铁罗汉子征得谭七娘同意,才让他与三人随行。

      铁罗汉子原本是雍州佛寺的僧人,可几年前皇帝下令毁弃佛寺,使僧人还俗,为了逃避赋役,这才入了江湖;而在此次去并州的路上偶然遇见一位流浪同道,不禁心软怜悯。

      谭七娘本不同意再一位出家人沾染江湖血腥,可是这位同道却说自己也有武功傍身,这才勉勉强强答应下来。

      一路上衣食同分、福祸共享,却道如今面对麻烦,这肥和尚却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如何不让谭七娘生气?

      铁罗汉子眼见老大恼火,只能硬着头皮结巴道:“好同道……此人今日与我们老大出言不逊……出手结仇,已然是我们的仇人了!同道一场,你为何不前来相助?”

      那肥和尚坐在昏暗的油灯旁,照得皮肤枯黄,脸上肥肉纵横老态,嘴角却笑眯眯地,仿佛听不到众人的质问似的,反而冷漠地问候一句:“这种小小人物,三位也需要贫道相助么?”

      此话一出,使旅内的气氛更加凝固;青年人嘲讽一声:“好得很!”

      谭七娘接连冷笑了几下,单只炯炯的眼睛似要吃人一般地瞪着肥和尚:“哼!要你自然是来助我杀人的,否则要你何用!”

      一语未毕,谭七娘一掌送出打向青年,青年未后退,硬生生接下这一掌,三人一拥而上,场面又陷入混乱之中。

      奇甲在磁力与内力的驱动下,瞬间绷直,高速旋转首尾咬合,又变为一只长矛,悍然撞上了绞杀而来的青色铡影。

      令人头皮发麻的铁器摩擦声又一次如爆竹般炸响,刀剑无情,火花四溅。

      此刻青年肩上的重伤和腰上的新伤不断流血,已然体力不支,落入下风,只能冲出最后一口劲将长矛精准控制,猛然间那长矛不断扭曲旋转,变为一个螺旋尖锥,高声喝道:“去!”

      于是跟着手腕一震,这只由内力掌控、飞快旋转的钻头向铁罗汉子直戳而来。

      铁罗汉子感到致命要害,狂吼着将“不坏金刚体”催至极限,长杵全力砸向螺旋尖锥。

      穿杨客借准时机施展轻功向后飞退,同时射出穿杨镖。

      岂不知这正是坏上加坏,其余飞镖被高速旋转的螺旋磁场搅的七零八落,不受控制的乱飞起来。

      穿杨客与谭七娘见状飞快反躲,虽躲过正面撞击,然而其余螺旋尖锥带起的凌厉风气,如同无数把小刀刮过,将两人的衣衫割裂,皮肤渗血,内力一阵紊乱,此刻脸色煞白。

      铁罗汉子也好不到哪去,长杵竟然被钻出一个凹坑,虎口迸裂鲜血淋漓,强大的力量将他震的连连后退,内腑受创,嘴角溢血。

      一击之后,螺旋尖锥瞬间解体,奇甲回缩在青年人的手中,他脸色苍白如纸,胸口起剧烈起伏,显然这一招消耗巨大,肩头的伤口也让他气息不稳。

      四人对峙,杀气弥漫,却都暂时无力发动下一轮致命攻击;可不知怎得,青年猛一抬头,脸色由苍白突然变得涨红,眼睛充血,拾起身踉踉跄跄的上前,再次催动奇甲转化为硬剑,杀气腾腾地就要向三人使来。

      奇甲在青年的手中微微颤抖,漆黑的身躯仿佛吞噬着光线;三人见状,生死在即,也不顾身上的伤口,站起身来准备开战。

      众人全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四人精疲力尽,却愤死一战的状态,脑海中猜想谁赢谁输,谁死谁活,此刻逆旅内只传来粗重的呼吸声,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这殊死一战。

      可就在双方扬起武器的一瞬间,铁器碰撞的激烈打斗声却被一句不知从何处飘出来冷森森的话取代:“你要死了。”

      那声音像淬了冰的刀锋,“嗖”的插进即将要燃爆的爆竹堆里,明明没见火星溅起,那股剑拔弩张的气焰却像被冻住的浪头,硬生生卡在了最高处,周围人谁也动弹不得。

      姚子卿眉头紧锁,嘴缝紧闭,用手指了指青年人被血染透了的衣服,道:“你周身内力已经被搅散了,快点‘气海’、‘关元’二穴止血,若是再打,必死无疑。”

      这两声似乎将青年从水中捞了出来,视野猛地一下变清晰,他看着自己左手留下的殷殷鲜血,全身如同散架般无力地跌在地上,只凭着一口气点了对方示意他的两处穴道,最终只能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其余三人见状也只能撤下兵器,最终罢斗。

      姚子卿目光凛冽地扫向端坐一旁的肥和尚,皱着眉头问:“是你搅了他的气?”

      肥和尚笑眯眯地向她回答:“阿弥陀佛,谭老大叫我助她杀人,只是帮忙而已。”

      “那为何不正面回应?”姚子卿面色严肃,不依不饶问道:“出家人难道不应该使慈悲为怀么,难道也会使这些毒手?”

      肥和尚笑而不答。

      原来就在刚才,并非单单只是奇甲变化磁吸引起的巨大内力让双方受挫,更是这肥和尚在暗中加了一股内力进去,不过刚刚双方三打一交错进攻,一时疏忽才没有人发觉,更何况在坐的众位不过是奔波的普通人,根本识不得这其中的打打杀杀,只等姚子卿细细回想,才发觉其中诡异之处:这肥和尚的功力着实不浅,甚至难以辨测。

      可那三位却不买账,穿杨客冷嘲道:“丫头片子少管闲事!你一时心善救了这人,那你让个单间让他住!自己先来挑事,就要做好被别人打死的准备——呸!真是晦气!”

      谭七娘回头,用着怀疑的目光看了一眼肥和尚,虽说自己在打斗时大意忽略了这丝内功,但已然对他起了疑心,只见肥和尚坐如洪钟,却能在无声无息之间迸发这么大的内力,致使对方伤口破裂,流血不止,只能心想:这和尚万万不能小瞧。

      她又转过头,眯着眼睛上下打量这位少女:此人不过豆蔻年华,长得倒是亭亭玉立,若松似竹,眼尾微微上挑,却没什么暖意,亮的清冽,也沉的倔强,活脱脱像一面镜子似的,自己打量着她,她也看着自己。

      谭七娘内心冷哼一声,回想起郭康安昂着胸,挺直了腰板娓娓道来三人了不起的身份,出言嘲讽道:“话说‘茂才遇上兵,有理讲不清’,眼下不到并州地带,地广人稀,小姑娘,你说到底是谁怕谁?要是识相就给我滚一边去,别妨碍老娘杀人。”

      谁知姚子卿看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青年人,摇了摇头回道:“这人快死了,还请您刀下留情,这也是为您留一条后路……”

      “哦,你的意思是让我不要杀他?”姚子卿话还没说完,谭七娘便不容再听,与周围两人相互一望哈哈大笑,这一笑倒是牵动了伤口撕裂,她忍着痛一字一句地警告对方:“告诉你,少管闲事,我谭七娘要让他三更死,阎王也保不了他到五更!”说罢,便抽出明晃晃的刀刃就要上前补刀。

      青年见状只能垂死的挣扎了两下,随后倒地不动,冷笑一声,准备赴死;然而就在那把刀要割向他脖颈时,一道银光破风而来,轻轻巧巧地将弯刀隔开。

      “你找死是不是!”谭七娘怒不可遏。

      出剑的正是姚子卿,她单剑握手,身形挺拔,剑上的长穗随之晃漾;就在谭七娘决定给这不知好歹的小孩长长见识,即将一掌送出时,又有一个声音打断了她:“前辈,且慢!”

      谭七娘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就连小姚上一刻还在猜测对方杀招,然而下一刻也被那少女吸引了目光——这不正是自己攀上白登山时,远远瞧见的那抹红色么?

      只不过那时正值日落,金红相织过于耀眼,此刻在昏暗的灯光下,衣裳颜色反倒减淡了许多。

      那少女面覆狐狸面具,连口鼻都不曾透出,只露一双黄金色眼睛笑弯弯的,对谭七娘抱拳行礼,以应江湖上的规矩,语气也是极为恭敬:“谭前辈,你怕是误会她了,我想这位卢姐姐并非要和你作对,而她正是担心你呀!”

      阿镜又向姚子卿解释:“江湖中同辈皆以兄弟姊妹相称,还望卢姐姐不要嫌弃我身份低微,恼火我占了你便宜才是。”

      本来若不经对方提起,姚子卿也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此刻要扮演高门贵女的身份,在她心中本就没什么分别,当然不会在意这种口头称呼,于是连忙摇摇头。

      “前辈,您可不要不信,您难道不觉得现下腹部剧痛吗?”阿镜反问道。

      姚子卿立即补充,更加一针见血点出:“丹田处气海穴。”

      原来正是刚刚那奇甲变化的螺旋钻头旋转速度太快、加入内功之猛,飞镖这时使来,一部分早就被坚硬的冲力给削成了不可见的,极细极密的钢针,也正巧几人都在施展内功,任脉畅通,钢针此时进入早已随着血液流转到了丹田气海。

      此一招青年人歹毒之处可谓阴险狡诈,只等这劲头一过,几人丹田剧痛便根本使不上内功,正好渔翁得利;不过也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肥和尚居然会凭空出一手,将它用在螺旋钻头上的力直接打散,导致自己神志不清,险在内力不稳时出招送命。

      此番比较下来,只能说一山自有一山高,就在这短短时间内,害人的手段可谓层出不穷。

      谭七娘知晓明了,但还是不解地质问:“我们受了重伤,现下无法立刻医治了,那为什么又说不杀这个人,也是为了我们自己?”

      姚子卿自然是想到这武器古怪的紧,用法也和平常兵器大为不同,便道:“此人应该不一般,如果他还活着,或许会知道化解之法。”

      正和姚子卿注意到的一样,不过阿镜混迹江湖,显然在消息方面要比姚子卿灵通的多,她一边点点头,肯定姚子卿的说法,一边笑着走近谭七娘,低声道:“前辈立足江湖成名至今,如此聪明能干之人,或许已经想到这把兵器是何方神圣了吧?”

      谭七娘不必提醒也知道;她要赶尽杀绝也正是为了这把兵器,如今“奇甲软兵”在江湖上人人传闻,谁人不知?就算是没见过兵器本身,几番打斗下来,这兵器与平常武器不同之处早已显现,怎能不让她留意。

      如果这一把像剑不像剑、像棍不像棍、变化万千的东西确实是传说中的奇甲不错,那么此人必定就是北天师道臭名昭著的叛徒杨蝉子了。

      在江湖传言中,这把兵刃最初应该是一堆奇异的原料——活络乌金,本是专门进贡给朝廷用作冶练军队武器,原本谁都分不到这杯羹,却没想到在运输过程中却被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净火莲宗打劫,但净火莲宗是民间一些不知名目的人士起头,专门与朝廷对抗的组织。

      这下便遭了殃,有了借口,朝廷出兵将净火莲宗一举覆灭;但奇怪的是人都死光了,但活络乌金却在几年之内都不知去向,然而在这么多年过去后冒头,出现风口的竟然是北天师道。

      “吸星石”、“水云胶”正是北天师道教内炼化的圣物;而杨蝉子作为现任天师周无涯座下教众其中一员,不知用何办法盗取了这两样东西,也不知是从何处得到了活络乌金,又是用了什么样的办法把这三样东西结合组成“奇甲”,最终种种细节只由他一人知晓而已。

      而盗取这种重要的东西,北天师道自然容不下他,已宣告天下,他自然就成了北天师道的叛徒,从他逃走的那一刻就开始派遣派教众各地追杀此人。

      然而不仅仅只有北天师道的人想要将他除之而后快,江湖上也都将这一消息传的风生水起,人人都摩拳擦掌想要夺得这件宝贝。

      “前辈,有兴趣谈笔生意吗?”阿镜那双明亮亮的眼睛笑盈盈地看着谭七娘。

      现在目前可以确定,在场除了他们一伙人和这位眼前的少女,只要不说,奇甲的消息就不会泄露出去,谭七娘无奈的笑了笑:“怎么说?”

      阿镜借势将对方的手臂揽在自己怀里,假装亲密的样子,实际上暗暗吐出几句简单的交易条件:“我想上天宫一趟,所以借此人一用,奇甲归您,事成之后,我保证把这件事情烂在肚子里。”

      静轮天宫早在十几年前本是北天师道教坛,后因皇帝下令废却才最终成为废墟,只剩下那虚无缥缈的传言,不堪世事的年轻人总是幻想这种传说。

      但最终还是因为利益所迫,谭七娘点了点头:“成交。”

      眼见目的达成,阿镜便放出声音,似乎要让在场所有人都听见这话:“前辈,错先在他,武力威逼叫我们让出房间,反倒在您的手下惨败,现如今只有一口气吊着,杀不杀他也是无所谓了;前辈宽宏大量,自然也不会斤斤计较。”

      这个借口倒是很好隐瞒了背后的真相,反而让大伙觉得谭七娘做事不紧紧相逼,反倒落下了一个好名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巧借东风攀白登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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