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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得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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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初的风，像淬了冰的刀子，一夜之间就刮走了秋日最后的温存，窗外的银杏树早已落尽了最后一片金黄，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在铅灰色的天空下瑟缩着，气温断崖式下跌，前一天还穿着薄外套，今天就恨不得把压箱底的羽绒服都裹在身上。
冯兴与是被冻醒的。
宿舍里弥漫着一股刺骨的寒意，他缩在温暖的被窝里，只露出半张脸，都能感觉到鼻尖冰凉。
不对劲。
他猛地坐起身，裹紧被子，目光扫向宿舍门的方向。
门大敞着！
冰冷的穿堂风正毫无阻隔地灌进来，吹得门框上挂着的薄窗帘猎猎作响，而制造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裹着厚厚的被子，像只巨大的蚕蛹一样蜷缩在他对铺，呼噜声震天响，偶尔还夹杂着几声闷闷的咳嗽，显然睡得昏天黑地，对敞开的大门和骤降的气温毫无知觉。
冯兴与倒吸一口凉气，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到天灵盖，他赶紧跳下床，趿拉着拖鞋，“砰”地一声用力把门关上，隔绝了外面呼啸的寒风，门框都被震得嗡嗡作响。
巨大的关门声终于惊动了王磊，他不耐烦地哼哼了几声，裹着被子翻了个身，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谁啊……吵死了……”随即又沉入了梦乡，咳嗽声更重了些。
冯兴与看着他那副浑然不觉的样子，又气又无语，他搓着冻得发麻的手臂，走到自己桌前，桌上摆着徐若波送给他的保温杯。
打开杯盖，杯里袅袅的热气升腾，带着熟悉的雪松冷香，在冰冷的宿舍里固执地开辟出一小片温暖洁净的区域。自从他认识徐若波后，徐若波每天都过来给他泡一杯狮峰龙井，美其名曰“保护主播的嗓子”，但有一说一，这热茶是真的好喝。
他裹紧自己的外套，看着王磊那随着咳嗽而起伏的“蚕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失道寡助”这四个字的分量。
接下来的两天，王磊彻底蔫了。重感冒来势汹汹，他整个人烧得脸颊通红，说话带着浓重的鼻音，咳嗽起来惊天动地，他也不再有精力在熄灯后激情开麦，大部分时间都裹着被子缩在床上哼哼唧唧，宿舍里弥漫着感冒药和病气的味道。
周六清晨，天刚蒙蒙亮，宿舍里一片寂静。冯兴与迷迷糊糊地被一阵急促的闹铃声吵醒，那铃声锲而不舍地响着，来自王磊的床头。
“唔……吵什么……”王磊沙哑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语气里全是不耐烦，他摸索着抓起手机，看也没看，直接按掉了闹钟，翻个身，用被子蒙住头，又沉沉睡去，鼾声和咳嗽声重新响起。
冯兴与被吵醒后一时也没了睡意，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早上六点四十。他皱了皱眉，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事，突然，一个念头闪过脑海，今天是大学英语四级考试的日子，全专业都报过名的。
他猛地坐起身，看向王磊的方向，那个裹着被子的大“蚕蛹”依旧毫无动静。
闹钟……是提醒考试的？被他按掉了？
“王磊？王磊！”冯兴与喊了两声。
回应他的只有更响的鼾声和一阵剧烈的咳嗽。
冯兴与犹豫了，要不要叫醒他？这个念头只在脑子里转了一瞬，就被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智压了下去。
算了，反正他叫过了。
一丝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解气，有冷漠，也有一点点……兔死狐悲的微凉。所有人都走了，寝室里只剩下王磊的鼾声和窗外呼啸的风声。
不知过了多久，王磊的床上突然传来一声惊恐的嘶吼：“卧槽——”
王磊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眼睛瞪得像铜铃，布满血丝。他手忙脚乱地抓起手机，只看了一眼屏幕，整张脸瞬间惨白如纸，像被抽干了所有血液。
“八点五十。”他声音嘶哑绝望，带着破音。
“完了……全完了……”王磊像被抽掉了骨头，瘫软在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脸上是混合着难以置信、极度懊悔和绝望的复杂表情。
他错过了入场时间！
接下来的日子，王磊彻底蔫了。感冒没好利索，又遭受了错过四级考试的重大打击，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低气压中。他不再打游戏，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唉声叹气，或者对着手机发呆，偶尔起来也是蔫头耷脑，无精打采。
几天后，是另一门专业课的期末考试，下午开考。
午饭过后，王磊挣扎着爬起来，脸色依旧苍白，走路都还有些虚浮。他胡乱塞了几口面包，拿起考试袋，脚步虚浮地出门了。
冯兴与几乎是考场里最后一个交卷的，回到寝室里还要接着剪辑视频，寝室里只剩下键盘敲击声和书页翻动的沙沙声，难得的一片宁静。
突然，宿舍门被“哐当”一声撞开。
王磊回来了，明明交卷比寝室里三人都早，却是最后一个回来的。他脸色惨白得吓人，比出门时更甚，额头上还带着细密的冷汗，更显眼的是他的左脚，脚踝处明显红肿了起来，像发面馒头一样。他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抱着自己的左脚，疼得龇牙咧嘴，单脚跳着挪了进来，每一步都牵扯得他倒吸冷气。
“嘶……疼死老子了……”他嘴里不停地抽着气，狼狈地跌坐在自己椅子上。
寝室长忍不住问他：“怎么了这是？”
“别提了！”王磊哭丧着脸，疼得直抽气，“回寝室的路上，头昏脑涨的，好像还有点低烧……下台阶的时候，一脚踩空了，直接崴了，真是倒了血霉了！”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小心翼翼地去碰自己红肿的脚踝，又是一阵龇牙咧嘴，“刚去医务室买了药。”
感冒、错过四级、崴脚……三连击接连上演。
冯兴与看着王磊那副狼狈痛苦的样子，一股强烈的寒意和一种近乎宿命般的荒诞感瞬间攫住了他。
这算是报应吗？
他下意识地收回目光，看着电脑屏幕上正在剪辑的视频素材。这是他作为游戏区UP主第一次接游戏推广的商单，是一个即将公测的派对类手游做开服宣传。这款游戏除了是一个合家欢手游之外，另一个卖点是高度开放的地图编辑器，允许玩家自己设计地图和规则。
他原本打算做成常规的玩法介绍和测评，但就在期末周的这几天，他脑子里却冒出了一个更大胆的想法：他想利用这个地图编辑器，自己设计一个融合了轻度解密和叙事剧情的闯关地图，把测评做成一个独一无二的且带有强烈个人风格的“剧情向”体验视频！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让他兴奋不已。构思剧情、设计谜题、搭建地图……那几天，冯兴与几乎废寝忘食。
他设计的谜题不再是简单的找钥匙开门，而是需要观察地图细节，分析故事中的逻辑矛盾，甚至利用地图中的物理规则来触发机关。每一个谜题都像一个精密的齿轮，环环相扣，推动着一段关于“时空错乱”的悬疑小剧情。他还把那个困扰他很久的“收音环境”问题，也巧妙地设计成了游戏中的一个关键线索，玩家需要通过分析一堆噪音道具中唯一一个发声正常的道具，才能拼凑出重要信息。
在设计最核心的“噪音”时，冯兴与卡壳了，如何让噪音干扰既显得真实有挑战性，又不至于让玩家完全摸不着头脑？如何做点提示，把噪音剥离出来，愁得冯兴与直挠头。
鬼使神差地，他拿起手机，点开了那个熟悉的微信头像。
[Withstar]：徐学霸，假设有一段关键信息被几种不同频率和强度的背景噪音叠加干扰了，比如持续的低频嗡鸣，间歇性的高频金属碰撞声，还有不规律的人声片段。已知噪音源的特性和大致出现规律，如何设计一个“过滤器”机制，让玩家能通过有限的操作步骤，逐步剥离噪音，还原出信息核心？
徐学霸在他备考《高等数学》的时候提供了很多帮助，理科生脑子就是好使。平常的一些视频策划，游戏攻略还有账号运营等方面他也有见解，冯兴与尽量用游戏化的语言描述了这次的困境。
消息发出去，冯兴与心里有点打鼓，感觉这次这个难题有些超纲。
手机很快震动。
[最优解]：我帮你建模吧。
[Withstar]：啥是建模？
然后，徐若波就发过来一大段专业的术语。
[最优解]：将干扰源视为独立信号源，分析其频谱特征和时域特性，玩家操作可视为……
一大段专业的文字让冯兴与眩晕，虽然这套清晰可行的“游戏化”解决方案他之前模糊的想法要精妙和严谨。但建模编程什么的，还是得徐若波来，最后他只需要在游戏端调整参数就行。
[Withstar]：行。
冯兴与心情很激动，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但他几乎也能想象出徐若波在手机那头，如往常一样平静，仿佛只是随手解了一道课后习题的样子。
有了徐若波提供的核心数据，噪音跟线索的差别不大，但是通过玩家对噪音道具的操作，可以有效识别出有效线索，且后续的测试也异常顺利。冯兴与将这套“噪音解析”机制完美地融入到了地图剧情中，成为了整个解谜链条中颇为亮眼，也颇具技术感的一环。
视频制作完成后，冯兴与怀着忐忑又期待的心情，在Bilibili定时发布了这个视频，标题：【Withstar×Yuan Meng|EP1】重生之我在派对游戏里烧脑解密。
效果远超预期！
独特的测评形式、烧脑又不失趣味的主线剧情、以及硬核还主脑洞清奇的原创谜题，在一众宣传视频里脱颖而出，播放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飙升，弹幕密密麻麻地盖满了屏幕。
[网友甲]：搜到UP主的地图了，通关了再来看视频！
[网友乙]：第八关噪音那里怎么解？我卡了半小时，UP主怎么才更到第六关……
[网友丙]：没有恐怖元素吧？
[网友丁]：回复楼上，没有，因为牢星也怕。
粉丝量开始疯狂跳动，从23.9万涨到了30万，短短几天，竟然暴涨了近六万，比一个学期涨得都多。冯兴与看着后台不断刷新的数据和满屏的赞誉，激动得在宿舍里走来走去，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灿烂笑容，小虎牙闪闪发亮。
[网友甲]：UP主怎么还不更新，后面还有十二关的内容呢，剧情还是听你讲出来才有意思！！！
[网友乙]：通关了，一句话，很顶。
[网友丙]：主播声音好好听。
[网友丁]：回复楼上，其实主播也挺好看的。
他忍不住在评论区回复一条。
[Withstar(UP)]：EP2还在剪，争取明天晚上发出来，感谢大家的关注。
“成了！真的成了！”他忍不住低吼了一声，兴奋地挥了挥拳头。从直播开始，一路做小游戏的直播切片，中间偶尔发布塔防攻略视频和日常Vlog，现在已经转型到直播/解密区了，瓶颈被打破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桌面上的保温杯，这个系列能一发出来不到一天就有15万播放，这个保温杯的原主人功劳也不小，他拧开盖子，杯中的茶见底，只有那若有似无的雪松冷香，似乎比平时更清晰地萦绕在鼻尖。
冯兴与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兴奋，感激，敬佩，或者还有一种找到了某种隐秘同盟的奇妙感觉？
这个视频的成功，有一半属于这座安静的，深不可测的冰山。
他张了张嘴，想对他说些什么。
感谢，或是分享喜悦？
最终，他只是拿起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微信头像，发过去一个视频链接，后面跟着一个大大的，还咧着嘴笑的Emoji表情。
徐若波放在桌角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显示有新消息。他演算的笔尖微微一顿，目光从书页上移开，瞥了一眼亮起的屏幕。看到那个咧嘴笑的表情，他眸光似乎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像平静湖面投入了一颗微小到可以忽略的石子。他没有及时拿起手机回复，只是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唇角，那弧度浅得如同幻觉。
[最优解]：看了，很不错。
[最优解]：地图我没玩，游戏还没下。
随即，他的视线便重新落回了那布满复杂符号的书页上，仿佛刚才那一瞥从未发生。
[Withstar]：你下一个。
[Withstar]：游戏官方让我们再做一期别的主题，他们那边要我试一试经典模式。
[Withstar]：那个经典模式一个人根本没意思。
[最优解]：我不喜欢这类游戏。
[Withstar]：求求你了。
[最优解]：那你欠我一个人情。
[Withstar]：行。
窗外，十二月的寒风依旧凛冽，吹打着光秃的枝桠。但冯兴与的心底，却因为那暴涨的粉丝数和某个初印象不是那么好的冰冷人机无声的“助攻”，燃起了一小簇温暖而充满希望的火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