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
挂了电话，沈锐像打了鸡血一样，带着“十个专利”的圣光，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向萧然的工位，脸上是混合着狂喜和“天降馅饼”的亢奋：“萧老师！定了定了！顾老师那边需要你当面指导！明天下午，农大！我亲自开车带你过去！”
萧然猛地抬起头，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他刚刚才从那通电话的惊涛骇浪中挣扎上岸，以为终于可以得到片刻的喘息。沈锐的话就像一道晴天霹雳，又把他霹到了水中。
“出差？明天下午？见他？！”萧然一脸的难以置信。
“对啊！顾老师人就在A市，农大。咱们开车过去快得很！人家点名要你去指导呢！这可是建立信任的好机会！”沈锐完全没察觉萧然脸色的异样，还在兴高采烈的说着，“我这就去找路老大批出差申请！你放心，肯定给你安排得妥妥的！你赶紧把手头紧急的活儿收收尾，准备准备！”
沈锐语速飞快，根本不给萧然任何插嘴拒绝的机会，话一说完人就风风火火地往路征的办公室冲，生怕这“金主爸爸”的要求晚一秒落实。
萧然僵在原地，看着沈锐消失在路征办公室门后的背影，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他直起身体张了张嘴，想喊住沈锐，想说“我不去”，想找个理由推脱……但职业的枷锁套在了身上，由不得他。他仿佛听到了命运齿轮冷酷的咬合声，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将他推向了那个他避之不及的人——顾砚。
出差。明天。去见前男友。
这个认知像一盆冰水，将他从头浇到脚，连指尖都冻得发麻。
他缓缓靠回椅背，看着屏幕上下一个待回复的审查意见，只觉得那些熟悉的文字此刻变得无比陌生，一句话都看不明白。
第二天下午，阴天。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空气闷得人喘不过气来。
刚过两点，沈锐那辆半新不旧的SUV就迫不及待地停在了写字楼门口。
萧然拎着笔记本，脚步沉重地走出来，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
“嚯，萧老师，你这脸色……昨晚又加班到几点啊？”沈锐一边发动车子，一边瞥了眼萧然略显苍白的脸和眼下淡淡的青影，啧了一声，“不过为了金主爸爸，值了！这单要是成了，咱俩年底都能松快不少！”
车子驶入主干道，沈锐的兴奋劲儿丝毫未减，嘴里叭叭个不停：“哎，对了，那个顾老师，农大的副教授是吧？听声音应该挺年轻的，水平挺高啊？一下子搞出这么多能申报专利的技术？微生物肥料、生物农药，还有农机改良？啧啧，这得是多大一个项目啊？看来是真有干货！”
萧然靠在椅背上，目光有些失焦地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喉咙发紧，只含糊地应了一声：“嗯，项目好像是挺大的。最开始不是农大的，是北京他读博的学校项目，现在他回农大，两个学校达成了合作。”
“是吧！”沈锐一拍方向盘，仿佛那十个案子已经板上钉钉，“我就说嘛！这种高校出来的，是真有好技术啊！而且人家点名找你，这说明啥？说明萧老师你的专业能力，在咱们圈里那是这个！”他腾出一只手竖了个大拇指，“等会儿到了，好好给顾老师讲讲，争取一把拿下！放心，撰写和出差提成我肯定哪样都少不了你的！”
沈锐的聒噪像背景音一样在耳边嗡嗡作响，萧然却感觉自己的思绪正不受控制地被拖拽回六年前，拖拽回那个他和顾砚共同生活、学习、相爱过的校园。
农业大学。
他和顾砚都是从这里走出来的。
顾砚比他高一级。
萧然还记得，大一下学期，有一场辩论赛。他作为替补队员临危受命上场，而顾砚恰好在对方队伍里。
台上，顾砚作为四辩，思维敏捷，逻辑清晰，言辞犀利又不失风度。
萧然几乎是在顾砚站起来做总结陈词的那一刻，就被他那种沉稳又带着光芒的气场击中了。少年人的心动来得迅猛又直接，只觉得台上那个人，连发梢都透着让人移不开眼的光芒。
辩论赛结束当晚，萧然就凭借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在散场后的人群里追上了顾砚，借口“请教辩论技巧”，笨拙地要到了对方的联系方式。
后来，他把自己那份写得磕磕巴巴、逻辑混乱的辩论稿拿给顾砚看，“求指点”。
顾砚竟然真的认认真真给他改了，稿纸上用红色的批注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建议，条理清晰，一针见血，还温和耐心的给他讲解为什么要那么改。
那份被仔细修改过的稿子，成了萧然最珍贵的收藏品。也成了他们之间最初的桥梁。
接下来，萧然就开始了笨拙却热烈的“追求”。他找各种理由去顾砚所在的实验室“请教问题”，在食堂“偶遇”，在图书馆替他“占座”。
顾砚似乎也很喜欢这个乐观、努力，偶尔会冒点傻气却又异常执着的学弟。
一来二去，感情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最初的日子，美好得如同浸在蜜糖里。顾砚对他，是那种无微不至的好。在一起的那三年，是萧然记忆里最明亮温暖的时光。顾砚比他高一级，无论是学业还是生活，都像一棵大树，为他遮风挡雨，悉心庇护。
顾砚家境优渥，家里是做进出口生意的。
他入学不久，父母就在离农大不远的一个高档小区给他买了一套不小的公寓。在一起没多久，顾砚就邀请萧然搬过去同住，理由冠冕堂皇：“宿舍人多太吵，影响你学习和休息。我那儿地方大，安静。”
萧然起初是拒绝的。
他来自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父母都在小镇务工，每个月给他的生活费只有五百块——即便是在多年前，在A市这样的二三线城市，五百块也仅仅够在学校食堂勉强果腹。
他的周末和假期几乎都被各种兼职填满——给初中生做家教、在快餐店端盘子、去商场发传单。
他习惯了靠自己，也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自尊。他总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应该是平等的。
都是男人，凭什么要依赖对方？
更何况，顾砚那时也只是个学生，花的也是家里的钱。他显然更不可能心安理得地去花顾砚父母的钱。
他虽乐观却也倔强，骨子里还藏着一丝敏感。
搬进去的契机是大一的暑假。
萧然在一家物流公司做暑期工，负责仓库分拣，每天累得腰酸背痛，回来只想倒头就睡。有一天他中暑了，浑身无力地躺在宿舍的床上，同学都放假回家了，身边连个搭把手的人都没有。
顾砚恰好也在A市做实验，他知道后，二话不说，立即买了药赶过来。宿舍没有空调，只在屋顶有一台老旧的风扇转着，吹不到萧然的床铺，顾砚拧了冷毛巾一遍遍给他擦身降温。
半夜，小小的房间像个蒸笼，萧然热得翻来覆去睡不着。
顾砚就坐在床边，拿着一把蒲扇，对着他轻轻地扇了大半夜。微风习习，萧然迷迷糊糊睡去，朦胧中感觉那扇子一直没停……
第二天，萧然好了些，顾砚就半哄半劝地让萧然搬进了自己的公寓。那个小小的空间，成了他们最温暖的巢穴。
那时顾砚对他的好，是渗透在每一个生活细节里的。顾砚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他的自尊，将他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
萧然做家教回来晚了，顾砚会“恰好”在楼下“散步”等他，手里拎着热腾腾的宵夜，说是自己饿了顺便买的。他会把家里寄来的昂贵进口零食，“随意”地分给萧然一大半，理由是“一个人吃没意思”。交水电物业费时，顾砚会提前付掉大头，然后轻描淡写地对萧然说：“没多少钱，算了吧。”
他会记得萧然在超市货架前多看两眼又默默放回去的酸奶牌子，下次购物车就会出现它，理由是“打折了”。萧然冬天打工戴的是普通的毛线手套，回来冻得手指通红，顾砚会“顺手”把新买的皮手套丢给他，嘟囔着“买小了，你凑合戴吧”。
萧然现在回想起来，心尖依旧会泛起一阵酸涩的甜。
那段时光，是真的好。好到让他曾经天真地以为，只要两个人相爱，就没有什么能分开他们。
如果能一直那么好，就好了……
车子驶过一个熟悉的路口，萧然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远处。那片曾经是物流集散中心的区域，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崭新的住宅区。他就是在那个夏天，在那个如今已不复存在的物流仓库里挥汗如雨。
沈锐还在旁边兴致勃勃地规划着拿下这个大客户后的“蓝图”。萧然却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世事总不是能尽如人意的。
最初的差距就摆在那里，像一道看不见的墙。
顾砚的自信，优渥的家境和光明的前途，与他萧然的窘迫、奔波，对未来也是模糊不清的……这种差距，在象牙塔里尚能被浓烈的爱意暂时掩盖，但终究会在现实的冲刷下露出狰狞的底色。
后来……后来……最终走向了那个仓促得甚至没有一个像样解释的分手的结局。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