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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仲夏之梦 ...

  •   51路公交车到站,两人一前一后地上车,递给售票员一块的零钱,宋鹤舟找了个最后排的座,阮星泽则是坐在了司机旁,最前面靠窗。

      下公交车之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开野摩托的也回家去了。好在,阮星泽认识一个开野摩托的大叔,从背包里拿出手机,空旷幽黑的山林半山腰处,回荡着阮星泽按动电话号码的机械女声。

      “喂,赵叔你在家没?你来这半山腰这接我一下,对,还是原来的位置,不着急,你慢慢来。”阮星泽说完,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又走到宋鹤舟面前。

      “一会跟我一起呗,不然你就一个人在这等其他摩特车来。”

      “嗯,谢谢。”

      再一次道谢,宋鹤舟盯着他的耳朵看,仿佛执意要看到那升起的红晕。

      谁知,阮星泽拿着手机,手电筒的光朝他射了过来,宋鹤舟下意识闭眼,抬起手遮挡。在遮挡下,嘴角微微上扬。

      宋鹤舟突然又想到什么,压了压嘴角,“我们到时候三个人?那个.... 叔,你,我.... 我坐哪?”

      阮星泽开玩笑说道:“你可以站着,站两边,当鹤立。”

      宋鹤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这很危险!..... 不是... 你... ”他算是知道,别人已经脑补出那画面开他玩笑,他却认真的回忆起在市一中上交通安全公开课的时候,那交警在白板上面给他们看的图片。

      就一个摩托车司机,车后坐两个,旁边踏板再站两个,当时给宋鹤舟看得心惊,心里直鼓捣,真不会掉下来摔死吗?

      “滴滴——星泽!上车!”

      宋鹤舟看见一个中年大叔,大敞着衬衫,车灯应该自己换过,可以射很远,足够亮。光秃秃的头上,没戴头盔,安慰自己,今晚应该不会死。

      那大叔将摩托车停在阮星泽面前,“快上车,那你朋友啊?一起来呗。”用下巴指了指宋鹤舟。

      “嗯,我去问他坐中间还是坐后面。”

      宋鹤舟还处在万一没带头盔坠入山林怎么办,这里的山这么深,死无全尸啊,又强制自己不要去想这些不好的事情,一双手无声地伸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

      “你是坐中间还是前面?叔在等我们呢,你快选一个。”

      宋鹤舟:“我鹤立一旁。”

      阮星泽去看他那仿佛吃了苦瓜,抹了煤炭,又苦又黑的脸,和这阴阳怪气的语气,看出这人被吓到了,正双手合掌,准备给他道歉。

      “不接受,走了。”

      阮星泽看了眼,走在前面的人,眉眼笑容浮现,面颊显现出很深的酒窝。

      “我坐后面吧。”宋鹤舟说。

      阮星泽点头,随即,长腿一跨坐上车,他看着宋鹤舟,刚坐上车,又往后移了点。

      “哎哟,星泽朋友,那位小帅哥,你往前坐点,挨着星泽,他又不是女孩,你那样很危险。坐好我就开了啊?”赵叔从后视镜看到宋鹤舟都快坐到摩托车尾巴屁股那去了。

      宋鹤舟被他说的脸热,往前坐点,说:“好了。”中间还是留一尺宽的距离,耳朵疯狂升温,可他现在没手给耳朵降温,两只手紧紧抓着摩特车的“屁股”。

      好不容易风给耳朵降温了一点,阮星泽用手肘怼他,转过头招手示意,有话对他讲,宋鹤舟低下头将耳朵凑近,呼啸而过的风声,只听见那人说:

      “宋鹤舟,你把我当女孩?”

      宋鹤舟才降温下去的耳朵蹭蹭升温,抿着嘴巴,抬眸看向摩特车的后视镜,镜中阮星泽一直盯着他。

      宋鹤舟觉得这种感觉很奇怪,心跳漏了一拍。

      “没有。”宋鹤舟过了良久开口说。

      那人又用手肘怼他,觉得好笑,松开一只手,去握阮星泽的手肘。

      “别怼了,一会掉下去了。”

      阮星泽小声地说了一句:“活该。”

      到了山上,没有半山腰那种“伸手不见五指” ,还需要打手电的漆黑,反而有一种零碎的光,月光皎洁,星星清晰可见,将水泥地上的影子拉长。

      “赵叔,还是五块钱吗?早点回去休息。”阮星泽摸着书包,才想起自己今天钱被偷了,只有身上那一块钱刚才也用来坐公交了。有点尴尬的摸了下头发,就看见旁边那人打开自己的书包,拿了十块递给大叔。

      “赵叔,不用找了。”宋鹤舟学着阮星泽叫赵叔,拉上书包站在一旁。

      “哎,那怎么行。”

      “不是,一人五块吗?我和他两个人十块刚好。”

      赵叔怔愣看向阮星泽,随即大笑起来:“星泽啊,你没告诉他,我们是按距离算而不是人头啊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回荡在耳边,阮星泽无奈地盯着那位不知情却散发好心的人,勾起他的肩膀,对赵叔说:“赵叔,那五块就留着他下次坐吧!”

      被勾着肩膀的人,攥着书包带对赵叔点点头说:

      “再见。”

      “大好人,哪个地方的摩特车收费是按人头算的?”阮星泽笑着晃他两下,歪头去看宋鹤舟。

      见宋鹤舟不开口,松开搂着肩膀的手,走向前去,在一个路口处站定。

      “我到了!明天见!”

      阮星泽大步跑向黑夜里,地上的影子从两人变为一人,宋鹤舟就这么静静地看向他,如此时天上那一轮明月,宁静的照耀着天地万物。

      “好,明天见。”宋鹤舟小声地对自己说道。

      宋鹤舟转身,踢走脚边的小石头,往山林更深处走去,走到水泥地成为土路,一路上月光充当他的路灯。飞蛾在头顶打旋,走到了一幢房屋前,两层楼高的自建房,宋鹤舟实在不想进去,手心已然冒汗,伫立在门前,最终,还是伸出手插入钥匙,按下门把手走了进去。

      这是他外婆的房子,小时候那些快乐,伤心记忆如潮水涌上来,他放下书包,坐在套着白色防尘罩的沙发上。

      他茫然地盯着这空荡荡的房子,反复抠着刚结痂的手指,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伸进嘴里用力咬着。

      侧躺陷进沙发里,两条长腿委屈得弯曲起来,双手枕着脑袋,不远处,还有一颗之前杜宁带着自己去买的绿树,说是为了风水。

      还没死呢。

      —

      —

      宋鹤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天呈青灰色,他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梦见杜宁和他去爬凤凰山的时候,他记得还有爸爸,可梦里并没有出现那个男人,只有他们两个。

      那时,杜宁还年轻,打扮的时髦,爬山是穿着一身紫色裙子去的,脚上踩了双白色运动鞋,头发盘起来,背上背着一个大包,里面装了一双高跟鞋,有宋鹤舟的喝水的水瓶,小小的遮阳帽,太阳伞,还有一个对小时候宋鹤舟来说是“大炮”的摄像机。

      梦里小时候的宋鹤舟晃着胖乎乎的小手去牵杜宁的手,对着她笑:“妈妈,小鸟真的要跟你一起去吗? ”

      “对啊~我们小鸟跟着妈妈去山林里当真正在天空上的鸟儿飞翔好不好?”说着将宋鹤舟抱进怀里。

      “好呀!”怀里的小孩紧紧抱着杜宁,身上带着淡香,海洋冲刷着薰衣草,是让那时候的宋鹤舟能睡个好觉的味道。

      小鸟是之前杜宁发现教宋鹤舟读自己名字的时候,他一读到“鹤”这个字,就呵呵呵得笑。
      当时杜宁问他:“宝宝,笑什么呢?这是你自己的名字。”

      而此时,小小的宋鹤舟已经笑到眼泪都出来了“妈妈,呵呵呵呵.... ”杜宁伸手把眼泪给他擦掉,宋鹤舟就抓住她的手腕,也不笑了撇着嘴:

      “妈妈... 我不要叫这个.... 同学们会像我这样笑我的。”

      杜宁无奈笑笑: “好~那叫小鸟好不好?聪明的小鸟。”

      “好啊!”宋鹤舟坐在杜宁腿上拍着手,而后跳下来,围在杜宁脚边学着鸟儿张开双手“小鸟飞飞~”

      电线杆上的一排麻雀,围着天空飞了半圈又回到原地,海水拍打着薰衣草丛,对宋鹤舟来说这个味道从安心成为一个让他焦虑的味道。

      梦的最后,他们在去的路途中,梦境雪白一片从美梦变成噩梦,那是,一切的最开端,美好家庭的黄粱一梦。

      大年初一,这是对宋鹤舟来说最开心的日子,因为小升初的时候,放寒暑假没有作业,可以玩得尽兴。

      “妈妈,今年你要给我多少红包?!”

      往年宋鹤舟小,杜宁和他爸爸给他的红包都很大,然后在第二天又美其名曰的替他保管着,现在长大骗不到他了,长大之后也不让杜宁喊他小鸟。杜宁穿着一身淡紫色毛衣开衫,雪白的连衣裙随着动作飘荡,抚摸着裙摆,笑着:“今年想要多少?”

      在宋鹤舟的记忆里,杜宁钟爱紫色,许多毛衣,裙子,开衫都是淡紫色,连家里的花卉盆栽有些也是紫色。

      “我要这么多”用手围着一个圆形,两眼亮晶晶地看着杜宁。

      而后,又像是觉得杜宁理解不了,跑去厨房拿出一个盘子,指着:“我要装满这个盘子。”

      “好啊,但是你得给妈妈一半。”说着,去摸宋鹤舟圆圆的脑袋,小孩毛发长得柔软,乖顺的垂在一旁。

      “妈妈,小气鬼。爸爸呢?”

      头上抚摸的手顿住,依旧上扬着嘴角:“爸爸去打麻将啦,我们一会做好饭自己先吃。”

      宋鹤舟至今不知道为什么大人喜欢打牌,连过年吃团圆饭也不回来吃,而是在牌馆里,麻将对宋鹤舟来说是无聊,讨厌的。

      有一次杜宁带着他去牌馆找爸爸,宋鹤舟就坐在另外一旁的牌桌上,玩堆麻将的游戏,堆出高高的铁塔,就在马上放下一张的时候,铁塔轰然倒塌,砸在宋鹤舟的手背上,随即放声大哭,从此就讨厌上麻将。

      “小宝,来吃饭了别看电视啦,去帮妈妈拿碗。”

      “好。”

      宋鹤舟去消毒柜里拿碗筷,没看见自己小时候吃的小鸟碗,转头去问杜宁:“妈妈,我的.... 碗呢?”

      他看见杜宁站在二楼窗边,看向外面,背过身迅速拉上窗帘,快步走到宋鹤舟面前,摇头让他不要说话。
      随即宋鹤舟便听到一楼急促的敲门声,和一个声音粗犷的男声:“开门!!喊你男人快还钱!大过年的!你们不要脸!我还要!!我也不想闹的这么难看!开门!”

      “妈妈..... ”宋鹤舟伸出手去牵杜宁的衣角。

      杜宁叹了口气,转身下楼,他起身跟在后面,杜宁把门打开走了出去,那个男人看着很面善,不像那种黑恶势力。

      杜宁:“你知道的,他欠的钱我不会帮他还的,我会帮你催。”

      “大年初一来收债,我也是没办法,现在生意不好做!如果他还不还钱,那我就把你们这小洋楼砸了!”那男人突然暴起,宋鹤舟紧紧的攥着门框,小心翼翼的看向外面。

      杜宁不知道从哪摸出一根烟,递给他:“我知道。”

      后来她们走远了,宋鹤舟听不清在说什么,直到男人走了,杜宁转头看向门口那晃悠悠的脑袋,又摸出一根烟,背对着偏过头点燃,白色烟雾寥寥上身,最后消散。
      “该懂事了。”

      当天晚上,宋鹤舟从梦中惊醒,背后被汗水浸湿,揉揉眼睛,听见椅子被拖动,椅脚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紧接着传来杜宁的崩溃大喊的声音:

      “你在外面到底欠了多少钱?!大年初一别人都跑到我们家来了!你不要脸!我还要!!”

      宋鹤舟掀开被子,下床,打开卧室的门,走到一楼客厅,躲在鞋柜后面,探出脑袋去看,看见了两个陌生的人。
      一个歇斯底里,疯子一样的女人和一个冷漠,像是树桩站立不说话的男人。

      “你说话!装什么哑巴!”

      女人推搡着男人的肩膀,从客厅中间一直逼迫到阳台的落地窗前。
      那男人还是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她大喊,背后就是“悬崖”,总要“勒马”一回,他伸出手去摸那个女人,却被打开。

      “你别摸我!什么时候还清你的债?”

      “你要让我和鹤舟怎么办?是要离婚吗?!”

      宋鹤舟转回头,捂着耳朵不敢再看,更不敢听,可那些刺耳的声音,难以言说的画面都在他脑海里浮现。

      “说话!你说句话行不行?!”杜宁见他抿着唇,还是一幅不开口的样子,忍无可忍,拿起一旁的塑料板凳,往男人身上砸。

      不知道砸了多少下,凳脚被砸烂,最后一下,杜宁砸向男人的脑袋,被男人拦了下来,说出了他今天晚上的第一句话。

      “我看你是真疯了!!”

      说完,将板凳夺过摔在地上,女人抬手愤怒地给了他一巴掌,转过身却瞥见鞋柜后的宋鹤舟正捂着嘴巴,两人此时脸上都泪水横流,蹲下身去,抹掉眼尾的泪水,拍拍他的头,又回到宋鹤舟记忆里温柔的声线。

      “回去睡觉。”说完转身推开门进入黑夜里。

      “妈... 妈.... ”外面夜晚寂静,压抑又沉闷,杜宁离家出走了。
      宋鹤舟又探出脑袋看向还站在阳台上的男人“爸..爸... ”。一个人又走回卧室,重新盖上被子,蒙过头顶,正躺着眼眶的泪水流进耳朵里。

      过了许久,宋鹤舟侧躺着睡着了,还带着婴儿肥的脸颊印着泪痕,身后感受到一丝温暖,海洋宁静薰衣草芳香的味道将他包围,在睡梦中喃喃道:

      “妈.... 妈.... 不要.... 离开我..”

      身后的人将脸埋入自己的颈窝,头发丝弄得皮肤痒痒的,而后,宋鹤舟继续陷入睡眠,大海却开始掉珍珠,珍珠原来是滚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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