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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寻找(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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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气散去了,夏天的太阳锋芒毕露。没了阻碍和遮掩,阳光大大方方地洒下来,洒在四处翻找的谢图南和时辰身上。
谢图南和时辰已经搜寻了三间残破的土屋,除了蛛网和灰尘一无所获,焦虑开始蔓延。
时辰打开一只盒子的盖子,扬起的灰尘扑了他一脸,然而里面空空如也,他“咚”一下把空盒子扔在地上:“除了灰还是灰,这怎么找啊?”
“不知道,下一间。”谢图南声音干涩,他脱下外套塞进包里,又掏出纸巾擦擦额头上的汗。
第四间屋子腐朽的木门被推开。阳光从垮塌的屋顶倾泻而下,声音搅动浮沉,脚步带起尘埃,伴着木门“吱呀吱呀”的奏乐,尘埃在光柱下纷飞,像是在给这座被遗忘的村庄,献上最后一支疯狂的华尔兹。
时辰在废弃的客厅翻箱倒柜,谢图南则从卧室开始。几件旧衣服安静地缩在旧衣柜的角落,床头柜空空如也,床板塌了一半,不死心的谢图南一把拉开窗帘,窗帘褶皱里久积的灰尘倾巢而出,呛得他直咳嗽,然而不出所料,窗台上也什么都没有。
“谢图南你快来!是不是这个!”时辰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难道找到了?谢图南心里一喜,随手抹了把因为咳嗽呛出的眼泪,直奔在客厅的时辰。时辰转过身,谢图南看见他手里拿着一个上锁的小盒子。
“节目组有说会给嘉宾的记忆信物上锁吗?”谢图南端详着那个落满灰尘的六边形小盒子。
“没,但说不定节目组就是想给我们上难度呢”,时辰的眼睛很亮,“我们快找钥匙!”
路过刚刚翻找的卧室时,谢图南的余光又瞟到了倾斜的床板,他顿住脚步,灵光一闪而过。
“时辰!过来帮我抬一下。”
床很窄,床板比谢图南想象的要轻,两人使劲一掀,床板直接砸到了地上。
床底出现了另一只箱子。
相比时辰在客厅找到的那只上锁的小盒子,这只箱子更大、更新,没有上锁,也没什么灰尘。两人同时上前,于是谢图南收回手,看着时辰打开了箱子。
两颗用透明防尘袋装着的……山楂?
这是“记忆信物”吗?一转头,谢图南发现时辰脸涨红了:“这,这是我的……信物。”
一连串疑问诞生了,在谢图南的脑子里。时辰为什么选山楂当记忆信物?自己找到自己的信物能得分吗?上锁的小盒子又是怎么回事?难道这间房子里有两个信物?
于是谢图南掏出嘉宾人手一个的对讲机:“呼叫节目组,呼叫节目组。”
对讲机里立刻传来声音:“节目组收到,嘉宾请讲?”
“找到自己的信物能得分吗?”
“可以,但是‘物归原主’的隐藏环节就取消了,也就是说对于这件信物,你们组只能获得‘找到信物’的10分,无法获得‘猜对信物主人是谁’的20分。”
谢图南收回对讲机,脑子里自动思考起第二个问题——山楂对于时辰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你为什么……”
“我们快找钥匙吧,说不定能再找出一个信物。”时辰生硬地打断了谢图南,转身走出了房间。
然而十几分钟过去,两人连钥匙的影子都没看到。“我没招了”,蹲着检查完最后一个柜子底部的谢图南站起来,两眼发黑,他一边缓气,一边说,“我们去找下一个吧,这个盒子都是灰,看起来不像是节目组新放上去的。”
“气死我了,不行,找了这么久,我一定要看看里面是什么!”时辰一个箭步拿起盒子,往地上用力一摔——
锁被摔断了。盖子和盒子“尸首分离”,但流出的不是鲜红的血,而是泛黄的纸。
时辰捡起那张纸。
“阿梅:
今年山背后的山楂树,果子结得特别好,红得像要滴出血来。我尝了一颗,还是那么酸,酸得人牙齿打颤,眼眶发红。
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你。
他们说这东西开胃,可我每次想你,就已经觉得肚里饱胀,再也吃不下一颗。
他们说,我们这样的人,就像这山楂。生在野地里,味道太酸涩,上不了正经席面。我晓得配不上你,你是要嫁到城里的人。这封信,大概永远也到不了你手上。
勇
1978于土豆梁村”
谢图南目瞪口呆,他环视四周:“这里不会是土豆梁村吧。”
时辰一头雾水:“那我们坐直升机上来的地方是什么?”
谢图南陷入思考,良久,他憋出一句:“新的土豆梁村。”
时辰怔怔地看着自己手里那张泛黄的纸,那是一封跨越时间的情书。山楂的酸涩,无疾而终的情感,一股脑地被锁在这个小盒子里,三十年不见天日,被他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一摔,直挺挺、血淋淋地展现在镜头前。
信上写,这里的山楂是酸的,时辰尝过,“新”土豆梁村的山楂也是酸的,为什么只要是山楂,都是酸的?时辰回想起第一次去李麦收“秘密基地”的那个雨天下午,谢图南从小男孩手里接过那一袋山楂,鼓起腮帮子嚼着,明明被酸出了眼泪,却还是笑着。自己本来觉得没洗过的水果很不卫生,却还是忍不住要了一颗尝尝。酸,确实酸,酸涩的滋味刺激着味蕾,唾液腺分泌唾液,眼泪上涌——一切都是潮湿的。时辰从小在蜜罐里长大,从来没吃过这么酸的东西,或许是那滋味太过难忘,以至于收到节目组“选记忆信物”的要求时,时辰的第一反应就是那几颗山楂。
“走吧,去找下一个信物。”谢图南的声音把时辰拉回现实。
“这……情书,怎么办?”时辰捧着信,投以无助的眼神。
“要不……放回原位?”
时辰低头思考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把那张纸按照原褶皱叠好,装进盒子,最终把盒子放回了原位。
“我的天,这箱子也太重了。”时辰把箱子放在地上,掏出纸巾擦着额头上的汗,山楂信物本身很轻,但节目组提供的箱子又大又重。
“换我……”谢图南的声音淹没在一阵“嗡嗡”声里。
“你说什么?”时辰没听清。
哪来的嗡嗡声?谢图南抬头,夏日正午的阳光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蓝天,白云,废弃房屋的屋檐,一切都很正常,只是旁边的树叶动了动。或许是风?
“我说,换我拎箱子吧。”谢图南从时辰手中接过箱子。
“全体嘉宾注意!”不知哪里的喇叭响起,谢图南听见上方传来了一个焦急的女声,音色与导演助理颇有几分相似: “请所有人十分钟内返回出发点紧急集合!重复,立即返回!”
“怎么回事?暴雨要来了吗?”时辰担忧地望向天际。
谢图南皱了皱眉:“我们去看看。”说完,他左手拎着箱子,右手拉着时辰就准备往出发点跑。
“哎等下,箱子怪重的,要不就放这吧,要是出现紧急情况,录制肯定要暂停的。”时辰看向谢图南。
那只装着山楂的箱子就这么被放在了一棵大槐树底下。
五分钟后,出发点。
场地空荡荡的,节目组放在这的固定喇叭静静地看着他们,除了谢图南和时辰,会动的东西只有被山风吹起的落叶。
“呼叫节目组,嘉宾现在需要紧急集合吗?”谢图南这时才想起掏出对讲机确认。
声音很快传来,“不需要,游戏仍在继续。”
谢图南和时辰交换了一个眼神:“中计了!”
两人全速折返。然而,老槐树下已空无一物,那只沉重的箱子如同蒸发了一般。
“调虎离山?谁干的?气死我了!”时辰直跺脚,他的脸又红了。
“我改变主意了。”谢图南掉头往回走。
“什么?”
“你先去下一个房子里找信物,我去拿回那封情书。”谢图南头也不回,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剪辑好的正片播放到这里,屏幕上出现节目组的字幕:
【第一小组的信物被谁拿走了呢?】
镜头一转。
一只箱子放在地上。林山雀熟练地操作着无人机控制手柄,“嗡嗡”声再次传来。田小满抱着平板电脑站在一旁,抬头仰望着越飞越远的无人机。
“山雀姐,我们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
“为什么这么想?节目组规定每位嘉宾可以带一样属于自己的东西上山,我选了无人机,你听从我的建议,选择了我的平板。同样,节目组没规定……只能‘找’,不能‘借’。”林山雀温温柔柔地看了眼田小满,手上的动作丝毫没停。
一瞬间,田小满读懂了林山雀的“隐藏台词”:这样的话题、讨论、节目效果,节目组想要,你想要,我也想要。
一阵沉默。
“我看到了!一样的箱子,在篮球框上!”发现信物的田小满很兴奋,暂时把道德困境忘在了脑后。
“篮球框上?”
“对啊,就是……箱子被放在篮筐上,你看。”田小满把平板电脑递过去。
平板的屏幕上,一只大箱子四平八稳地被搁在篮筐上。这时,两个人影吸引了林山雀的注意——是陈飒和翟亮,陈飒一阵风似的向前冲,投射在屏幕上,快成了一道残影,翟亮则气喘吁吁地小跑着跟在后面,两人从篮球架所在的废弃小广场旁的道路上掠过,完全没注意到篮筐上的箱子。
“他们没看见,我们走。”林山雀拎上箱子,一锤定音。
节目组的字幕再次出现:
【第三小组:奔跑中……】
【他们发现了什么?】
镜头再次转换。
午后的阳光费力地挤进门窗的裂隙。摄像头静静地记录着这座破败的小庙,蜘蛛网到处都是,仿佛蜘蛛成了这里的主人,一件辨不出颜色的旧蓑衣蜷在墙根,已成了一窝潮虫的巢穴。
屋子正中有一张贡台,贡台上,一尊无名的泥塑神像已然面目模糊,半边脸颊坍塌,却仍神情宁静地注视着前方。神像脚下,散落着几个早已氧化变黑的锡制烛台,和一捧不知何年留下的、已与灰尘无异的水果干尸。
漆皮剥落的木门被推开。
陈飒像一阵风似的踏进来。她目光如雷达般扫过整个房间,最终精准锁定在贡台那个与木质台面几乎融为一体的小木盒上,“找到了,在哪儿!”
陈飒姿态轻盈地跨过地上的杂物,长发在身后甩出一道利落的弧线,毫不犹豫地,她掀开盒盖——
一只蟑螂。
陈飒后退两步,本能地浮现出厌恶的神情。蟑螂?信物?不对,肯定是有谁抢先一步找到了这个信物,留下了这只蟑螂,作为恶作剧。
一股挫败感涌上心头,就像邪恶的藤曼,一点点长高、变大、把她的心缠的密不透风——根本不是恶作剧,是对输家赤裸裸的羞辱。自己为什么永远不够快?为什么逃离了田径场和跑道,自己还是需要快一点、再快一点?
翟亮气喘吁吁地赶到了。他大眼睛滴溜溜转,看看面露厌烦之色的陈飒,又看看盒子里的蟑螂,上前两步,在避开碰到蟑螂的情况下仔细地检查起那个盒子:“别生气别生气,说不定这盒子有玄机,我们慢慢来,总能找到信物的。”
陈飒深吸一口气,表情由厌恶转为淡漠,最终变为温柔优雅的微笑,她静静地看着翟亮按按盒子底部,又在盒子的外壳上这里戳戳那里戳戳,还仔细检查了放盒子的贡台,却仍然一无所获,或者说,每找到“像信物的东西”。
“嗯……”他喉咙里发出习惯性的、富有磁性的沉吟,“陈飒我跟你说,事出反常必有妖……”
陈飒抬起头,盯着破败的泥塑神像。她不信神佛,并且对求神拜佛之人嗤之以鼻——神佛没办法让你长出飞毛腿,也没办法避免拉伤与病痛。目光下移,看着那只蟑螂,她的心中突然涌上一丝报复性的快感:把“脏东西”送给“没用的东西”,倒是天造地设、天经地义。
“亮哥慢慢找吧,我先去找下一个了。”陈飒最终抑制住了把蟑螂扔进草丛的冲动,头也不回地走了。
翟亮无奈地摇了摇头,但并不打算放弃。屋内固定的摄像机,忠实地记录下他这番投入却注定徒劳的独角戏。
“啧……有意思。把这腌臜之物,偏偏放在这最讲恭敬的地方……”
他伸出一根手指,悬在蟑螂上方,迟迟没有触碰。
“这不就是在打脸嘛。以前大伙儿在这儿求风调雨顺、家宅平安,可结果呢?”
他的目光从蟑螂移到那面目模糊的神像脸上,仿佛在与它对话。
“拜了半天,穷病还是像这蟑螂一样,除不尽,赶不绝,最后干脆爬到这供桌上来喽……”
一路小跑,翟亮已经“燃尽了”,他并不想着急忙慌追着陈飒,在程予乐面前自拆人设后只想摆烂了,于是他慢慢坐下来,心里莫名一阵悲伤。自己和蟑螂其实有相似之处,蟑螂为了生存,进化出超强繁殖能力和适应能力,自己为了红,拼命打造和维持“好爸爸”“好老公”“大厨”的人设。
翟亮破防了。他觉得自己不能继续呆在这个令他感慨的地方了,于是他慢慢起身,去找陈飒了。
角落里的摄像头继续工作着。没过多久,这里迎来了第二批人。
“看那儿,有个盒子。”时辰指向贡台。
谢图南几步上前,随手就掀开了盒盖。
“我去——!!”
谢图南像触电般猛地向后一跳,脸色煞白:“这么大一只蟑螂!”
“蟑螂?”时辰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 “蟑螂有什么好怕的?”他直接用手夹住蟑螂头顶的触须:“手感不对——硬质的,冰凉,没有任何弹性或细微颤动。这是假的!”
谢图南用崇敬的眼神看着时辰:“偶像,英雄,勇士。时辰,你太厉害了。”
时辰的脸又红了,他摸摸鼻子,咳嗽两声,差点没抓稳蟑螂须,“是……是你们太胆小。”
“抓紧抓紧,别掉了”,谢图南连忙伸出手准备接,见时辰重新抓稳,他也仔细观察起那只“蟑螂”。甲壳的纹理过于规整,关节处也没有绒毛,确实只是蟑螂模型。一段记忆在脑海中浮现:老乡大别墅、蟑螂、程予乐。
谢图南瞬间确定了这是谁的信物。
“快快快,塑料袋!”谢图南发号施令,时辰赶紧从背包里掏出透明的小袋子,又把“蟑螂”塞进去。“这次我们不拿箱子,谁也抢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