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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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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确是个让人喜欢不起来的地方,边野坐在过道的椅子上想着。
手里的诊断书翻来覆去拿了好几遍,褶子都揉出来不少,他也还是觉得不可思议:24岁大好年华,确诊脑癌了,心脏也有问题。
医生的话还在脑里子绕着:“角质母细胞瘤。”
“…对,就是脑癌。”
“…你心脏也是天生就有问题,因为这个癌带着一起严重了。”
“…还年轻啊,希望大一点,现在建议立马住院,看怎么治怎么切除……”
傻子也知道情况不太好了。
边野脑子嗡嗡响,几次张口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咬着牙吐出一句“我靠…”
也不知道怎么离开诊室坐到椅子上的,脑子似乎被人拧成一团,针扎似的疼。
边野生的好看,眼睛大还亮,皮肤也白,本身就吸引不少注意,现下又孤零零的坐在这看着报告,让人无端一阵心疼,路过好几遍的护士看着他,还是没忍住走过来,安慰他几句又让赶紧联系家人,这种病不是小事啊早点治没准还能好……
边野应着说了谢谢,护士又被叫走了,他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出去,对面接的很快,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边野等声音完了才开口:“鹏儿,我在医院,你不忙能过来一趟么?”
“医院?你又生病了!严不严重啊!!”对面传来一声洪亮的男高音,边野默默把手机拿远了些,免得耳朵受罪,等对面静下来,他才接着说:“是我有点事,电话里不方便说,你要没事过来一趟,来了我跟你说。”
“成,你等我啊,我靠你别吓我啊……”
程家鹏是二十分钟以后飞进医院的,按着边野给的定位,挺快就找到了,他跑过来看着边野,难得没有笑,表情怪严肃的,边野等他组织语言,就干脆换了个更舒服点的姿势,滑下去一些半躺在靠椅上。
程家鹏一路跑到医院还没想太多,以为就是他发烧走不动了什么的,等着按定位看到脑科的牌子心里才咯噔一下,直到看到边野堪比白色反光板的脸和口罩都盖不住的疲惫以及比上次见面更瘦的身体,饶是他再大心脏,也觉出不对味了,组织了半天语言,程家鹏才开口:“野哥,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咋了啊……咋突然就来医院了……”
“脑癌。”
“什么?”
“顺便心脏有问题了。”
程家鹏一下愣在原地了,表情空白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边野说了什么,一米八六的大男生就这么杵在原地僵硬着,边野看着他眼睛迅速变红,刚想劝一下,程家鹏就猛的蹲下去,把脑袋死死埋在膝盖上,边野吓了一跳,忙坐起来去扯他,结果费半天劲也没扯起来,就干脆让程家鹏这么蹲着。
两个人就这么一蹲一坐了静了半天,程家鹏的抽泣声还是没掩住,他把糊了满脸的眼泪擦了又站起来,有点混乱的开口:“咋发现的啊?能治吗?你是不是还没告诉小雅姐,咱俩认识这么久了不是说好一辈子哥们你怎么就…”
眼泪还是没法忍住,说话的尾音变了调,程家鹏坐到边野旁边捂着脸嚎,还不敢哭太大声怕吵着人,整个人一耸一耸的,边野有点不合时宜的想笑,想说些什么缓和下气氛,努力了一下还是说不出来,干脆把手搭在程家鹏背上开始回答他一堆问题。
“最近老是头疼,也老吐,我想着是胃的问题就没太在意,前天疼晕过去了,小妍她们就催我来医院,我肯定没告小雅姐,先给你打的电话。”边野缓了下,又接着说:“医生说先住院,然后再具体说治疗方法,看怎么切除……”
“野哥。”程家鹏突然开口,接着看向他:“你住院吧,我陪你去收拾东西,咱相信医生对吧,赶紧治赶紧好,你住院了再告诉小雅姐,走吧现在就回去…”
边野轻轻的点了下头。
出医院大门的时候天上飘起了雪花,街上的孩子兴奋的跑起来,北京十二月底的天更冷了,边野站在原地抬头看看天,浓郁的灰色压着人,喘不上气,干脆不看天了,边野盯着马路飞快过去的一辆辆车,抬起胳膊把手伸出去,一片雪花就那么轻飘飘落在他手心,化成一滴水。
飘洒的漫天雪花让北京走向深冬,边野的人生也一脚踏入泠冽寒冬,程家鹏看着边野,忍不住闭上眼,心里漫上一股绝望。
老天啊,你怎么这么狠心呢?
到工作室的时候已经过了饭点,程家鹏想着让边野今天就住院,就没管自己吃饭的事,又放心不下病号,无视边野重复n次自己不饿,把他塞到何妍旁边一起送出大门。
何妍看着老板铁哥们一脸凝重的冲进工作室二楼,又催着她带边野去吃饭,好像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她扭头看向边野,眨着双大眼睛问:“野哥,鹏哥这是怎么啦,你们要出远门吗?”
何妍今年22岁,大学找兼职的时候来到野火,一呆就是四年,算是边野的骨干员工,也是朋友,看着她还有些稚嫩的脸,边野突然觉得说出真相有点过于残忍了,于是想了半天,最终只说:“嗯,有点事,我们要出去一趟,这段时间我不回来了。”
何妍看着边野明显有事的表情,但也没再问,她把伞往边野那斜了斜,右手把领口抓紧开口:“放心,工作室我看着,那我自封二老板你没意见吧?快走快走,好冷啊…”
边野笑着回她没意见你高兴就行,顺着何妍的劲被她拉着继续走。
吃完饭再回来,程家鹏已经给他东西收拾好了,放在一楼大厅,看见他们回来了才拿出手机打车,边野走过去拍了下他肩旁说:“谢了鹏儿,改天请你吃饭。”
“咱俩啥关系啊还用得着谢,哎你再去看下有没有没拿上的,车还有十分钟到。”打发边野上楼以后,程家鹏看着手机界面上不断移动的汽车图标,喃喃道:“改天好啊,改天好啊……”
领着一个行李箱一大包东西出门时,或许是什么冥冥注定,边野走出好一段距离,突然转身看向工作室,那栋两层的建筑,潇洒的“野火”二字,原来也陪他走了这么久了。
在车上边野推掉了原本约好的两个客人,为表歉意又送了一张新图,交给何妍去纹。
刚下车就收到了何妍的消息,她举着手机把工作室录了一圈,给边野展示了自己作为二老板的出色能力以及叫他放心有自己在一切不用慌什么的,边野回她句好。
摁灭手机后他吸了吸鼻子,冷空气像刀似的,锋利的刮过鼻腔,刺的边野有点想哭,程家鹏看他被冷到更是不敢耽搁,迅速拿好东西就往医院走。
有程家鹏帮忙,住院手续办的很快,也用不太上自己,边野就干脆坐在大厅的椅子上,看着那些很忙的、走的很快的医生护士,看那些神色各异的人。
治病会很疼吗?我会死吗?想了半天也得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干脆不想,边野任由大脑放空,发着呆。
等到被程家鹏领进病房,看着床位的个人信息,医院冷冰冰的设施旁都摆上了自己的东西,那些刻意被封去的感觉终于回来了,边野喃喃说:“鹏儿,我得脑癌了,我居然生病了…”
程家鹏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了,只得告诉他自己去联系江雅,让边野先休息会。边野应他,然后向后一仰躺在病床上。
江雅晚上六点下班,七点以光速冲到医院,一打开病房门,江雅把带着寒气外套一脱,也顾不上找地方放,直接就往地上扔,三步并两步冲到边野身旁,看着他身上的病号服,江雅也骗不了自己了,颤抖的开口:“小野,你…”
“脑癌,小雅姐,我的脑癌了。”
江雅忍不住了,蹲下去趴在病床边就开始哭,程家鹏把她扔地上的羽绒服放好连忙过来试图把江雅扶到椅子上,结果没拉动她,边野用眼神示意他别动了,程家鹏就干脆蹲下去让江雅靠着自己,又把边野的被子给他盖好。
江雅少见有这么情绪幅度这么大的时候,边野就安静的等她消化。
江雅哭了半天,声音小了下去,她又抽泣了一小会,才抽抽噎噎的开口:“怎么发现的,严不严重啊?”
边野又把跟程家鹏说的话给她复述一遍,听到最后,江雅努力稳住声线开口:“小野,你听医生的,好好治,你看还是有希望的,有希望的。”她顿了下,又接上:“这可是北京啊,肯定没事的,肯定没事的。”
没事的,大概吧。
江雅待了大概一个多小时,陪边野吃了晚饭,又检查了遍住院需要用的东西齐全没有,最后还是边野以明天还要上班,自己没那么严重一个人可以等一系列理由把硬要留下来的两人送走了。
江雅快走到电梯口的时候突然又跑回病房,边野抬头看她,江雅气都没喘匀,但也顾不上了,她很认真地说:“小野,明天见。”
边野扯出一个笑:“嗯,明天见。”
江雅出去的时候帮他把灯关了,视野陷入一片黑暗的时候,边野忍了一天的情绪再也崩不住了,泪水把枕头渗成冰块,好像比外面的雪还冷。
到住院部楼下的时候,雪已经停了,厚厚的堆到鞋面上,月亮高悬在天上,可惜月光不像柔和轻纱,反而像一把细盐撒在绽开的伤口上,痛的想哭。
江雅抬头了盯着月亮,半响用很低的声音说:“我不要喜欢冬天了”
“不喜欢冬天。”程家鹏接上。
冬天啊,你快点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