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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云奶香草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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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气氤氲了视线,直到陶土杯被放到桌上,仙君才看清侍应生覆满灰色羽毛的鸟类头颅。
灰鸽的喉咙里滚出咕咕声,伸出右边翅膀介绍道:“这是奇境西部的特色云奶草制成的草汁,由于云奶草长于适宜多汁牧草生长的……”
“小侍应生,这可不是学校,你也不是老师,” 身后,一只玳瑁打断它的介绍,语气带着警醒,“你记得的,对吧。”
原本吵闹的饭店顿时安静下来,只能听到灰鸽急促的呼吸。
它止住话头,慌忙收回托盘,朝仙君他们连连鞠躬道歉:“对不起啊两位先生,给你们带来麻烦了……” 说完又转向玳瑁小声道谢。
那只玳瑁不知听没听见,头也没抬,继续喝爪下的鱼汤,仿佛刚才出言提醒的并不是它。
仙君颔首接受道歉,抬手拂过茶杯,热气便消散了大半,问:【你们这里存在正常的地理知识?】他有点惊讶。
糜江单手捧住杯子喝了一口,刚准备回答就感到舌尖处针刺般的疼痛,紧接着整个舌头都麻了,只好含糊不清道:“嗯,人类喜欢找规律嘛。” 但奇境的每寸土地都像是随意拼凑的,可能沙漠旁边挨着的是外太空。
就连方位都是人类上北下南强行定的。
像昔日林这样受历史或奇境力量影响而展现出特殊天文地貌的地方也不在少数,那些人类学者们只好总结了人间的地理知识强塞入奇境。
甜点陆续上桌,但糜江的舌头仍然发麻,尝不出一点味道,只能眼巴巴看着点心接连消失在白雾之后,在脑海里回忆它们的味道。
糜江简直要怀疑仙君嚼的是自己的心脏了,不然他的心脏怎么会跟着碎成一块一块的?
仙君手中的银叉停在最后一块小蛋糕的面前。他的手被糜江灼热的视线盯得发烫,即使不看也能感受到其中的幽怨。
仙君:……
【你不吃吗?】明明看起来就馋坏了。
糜江低落道:“我吃不了啦。” 尝不到味道对于他来说,比吃不到东西更折磨。
【啊,】外物一般影响不到仙君的身体,而且仙君本身也不只有舌头可以尝到味道,他没办法理解糜江的感受,但可以提供帮助,【你可以和我说的。】
糜江同样很难意识到法术的博大精深,他闻言指指自己的舌头:“谢谢。”
“哎呦哎呦,您二位别这么客气。” 这次上菜的是一只嗓音尖细的灰色鸽子,他的年纪明显比上一只大了很多,眼周的羽毛已经变得稀疏。
它听不见仙君对糜江的单向传音,不了解前因,便以为糜江是在向它道谢:“二位请慢用,不够吃再找我。” 转身回了后厨。
糜江看着桌上的新式甜点,有些疑惑:“这些是哪来的?” 他明明只点了之前的那些。
【刚才我与他做了交易,】仙君叉起一颗黄色葡萄,【用一日夜晚换来的。】
糜江震惊地欸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啊!” 他戳了点奶油塞进嘴里。
“好好吃欸!你眼光真好!” 奶油里有股青草的清香,入口软软糯糯的。
仙君也觉得自己眼光不错,坦然接受了夸赞:【那你呢?】
“我?”糜江还在往嘴里塞奶油。
【你也没有进行任何交易。】仙君知道糜江身上没有昔日林的货币。
糜江擦擦嘴,继续拿起一颗泡芙:“奇境里的一切都免费向我敞开哦。”
“我很出名的欸!” 这个泡芙里面的果汁味道有些熟悉,但糜江想不起来,只好又吃了一几个。
仙君按下糜江第三次伸向泡芙的手,慢条斯理地拿走了最后一个:【但它们都不像认识你。】
糜江默哀起自己上一轮失去的美食,它们同样进入了仙君的肚子:“那是因为他们的确不认识我啊。”
【?】糜江的回答完美避开提问者想要的答案,偏偏又没有偏离问题,仙君对他这种习惯没有任何看法,自然地开启了下个话题,【它们要来了。】
“比我想象中快了很多欸!” 糜江迅速喝完草汁,把杯子倒扣回桌上,“它快要死了哦。”
【你知道?】仙君也学着糜江倒扣杯子。
糜江叉走了仙君蛋糕上的葡萄:“奇境的事我都知道哦。”
“譬如那只小鸟就快死啦。”
仙君的视线跟着那颗葡萄,向糜江传音:【三,二,一。】
饭店大门应声而开。
尘土在整片白光中飞扬旋转,几道身影逆着光芒出现在门口。
糜江不知从哪儿扯出一块布盖上桌子,弹开了天花板上落下的碎土块。
“白日会查案,知情者举报,无关者靠墙待命!” 站在最前面的也是只鸽子,但羽毛是北部天空一般刺眼的纯白。
但即使逆着光也能看出羽毛的柔顺整洁。此时它的翅膀间正夹着块黑砖,面向大众高高举起,左右展示。
仙君这辈子见到的鸽子还没有今天多。
糜江念念不望地拉着仙君走向墙角,临走前还回头对着点心小声安抚:“放心,我不会浪费你们的。”
仙君重重点头。
墙角被饭店里的小动物们塞满了,毛绒绒地把仙君和糜江挤到中间。仙君拉长感知探向自称白日会那群白色动物,忽然顿了顿。
他扯扯糜江的衣摆,示意糜江看向白鸽:【那是不是部手机?】那种二十一世纪的古董款。
“……是吧。” 糜江笑道。
仙君不再作声,用一言难尽的目光打量起白日会的执行者,又扯了扯糜江:【它们的里裤上二十五世纪常用的。】
糜江捏住仙君的手腕,身体笑得小幅度发颤。
店老板,也就是刚才的老灰鸽从后厨的推门走出来,原本的惊惶在见到为首执行者时一扫而空,转而换上安稳恭敬的笑容,转身把墙角的儿子唤来:“孩子,快来,见见这位大人,快……”
白鸽冷冷打断他它:“我们这次就是来找威坦利的。”
“威坦利?这孩子怎么了?它一直在店里帮工啊……”
“白日会收到举报,您的儿子威坦利先生涉嫌违规教学,” 白鸽抬起翅膀,冲后厨旁的小门一挥,“仔细搜搜那里。” 白化动物们瞬间朝里涌去。
店老板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它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儿子,视线触及对方低垂的头时,双翅猛地抱住白鸽的袍子:“您,您,先和我进门说,好不好?就当看在我们的情分上……”
“我想我们间不存在勤奋,先生,” 白鸽没有挪动半分,音量稍稍拔高,语气坚定道,“小威坦利如果是清白的,改日我将会亲自登门道歉。”
那如果威坦利不清白呢?白鸽顾及店老板的颜面没有说出这种可能,大家却都心知肚明。
一个胆敢违反造物神谕指的家伙会是什么下场?
这种事不比别的,避得越远越好。顶多是次提起时抨击几句威坦利,再夸赞说“百日会派来的执行者真是大公无私”。
总之,还是因为侍应生不应该去做教师的工作。
那扇小门后只有两张单薄的木床,执行者们很轻松就翻到了其中靠墙那张床枕套里的教案。
教案有些不可避免的翘边,但总体保存的很好,展示出来时能够看到上面密密麻麻却十分工整的备注,通红的笔记像是让这沓纸凭空生出了血肉。
“……” 店老板的鸟喙嗫嚅着,仿佛忽然失去了语言系统,大脑也回归到正常鸟类的水平。
糜江能够看到它衣服布料下羽毛蓬松涨大的弧度,有些新奇,便捏了捏仙君的手腕:“它收你‘钱’的时候,也和现在一样颤抖吗?”
【是。】仙君感到自己的手腕开始发烫。
“我猜也是,” 糜江没有松手,踮脚对着仙君的耳朵讲悄悄话,“不过它那时候肯定更加兴奋!” 而不是现在这样,充斥着纯粹的恐惧。
那是源于对白日会的恐惧,而不是即将失去儿子时慌张无措的恐惧。
“它甚至没有失望,” 糜江叹了口气,“它还没有我现在失望。”
仙君闻言也叹气道:【白鸽果然是它的孩子。】
这也太老套了。
糜江听出他的失望,莫名大笑起来,倚在墙上抱着肚子笑到震动扭曲:“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也觉得很没有观赏性是不是?哈哈哈哈哈哈哈!!”
【嗯。】还不如看糜江在墙上打滚有意思。
这下手机屏幕对准的成了仙君和糜江,店老板求情哭出的哭嗝都顿住了。沉默半晌,才在糜江密密麻麻地笑里挤出一句“咕”。
它的脖子还跟着抻了一截。
糜江都快笑变形了。
“喂!” 站得最近的白化鳄鱼拿棍子怼向糜江的膝弯,“无关人员噤声!”
糜江绕开棍子,顺势挤到鳄鱼身侧:“谁说我是无关人员?我听那只小鸟讲了课的哦!”
“而且这里根本就不存在无关‘人’员嘛!” 他指指身后,“你们顶多算无关兽员欸,就连你的上级只是只小鸟啦!” 昔日林的居民都是些小动物。
“不许侮辱大执行官!” 鳄鱼愤怒地张开吻部,咔哒一声咬中空气,“你有本事站着让我咬!”
糜江无辜道:“可是我根本没有动欸。” 他从头到尾一直站在这里,明明是这条鳄鱼自己眼神不好还污蔑他。
他顶着鳄鱼凶恶的视线把头探进对方嘴里,惊奇道:“你的牙好干净哦!是因为你有牙签鸟朋友吗?”
“因为我有刷牙,” 鳄鱼被白鸽狠狠瞪了一眼,才想起来旁边还有正常的无关人员,深呼吸冷静下来,任由糜江在它嘴里摸摸看看,“我能够自己刷牙的。”
它们都认为自己是长着动物外表的人类。
昔日林的动物和人类一样会哭,会笑,会说话。
“哇喔——!!” 糜江大为震惊。
仙君不太明白:【你刚才甚至吃了鸽子做的小蛋糕。】
“!!” 糜江惊奇的倒吸一口气,“哇喔!!”
好神奇!!!
仙君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和糜江在昔日林逛街了。
糜江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他一直在和一群会直立、会说人话的动物做交易。
完全没有。
仙君满腹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