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诺与言 ...
-
夕阳欲坠，于风楼早已挂起了灯火。
两条黑色的身影魅影般跃过了高耸的围墙，于风楼的后院内，骇然多出了两条人影，一高一矮，一壮一瘦。看着前面厅堂里一片喧闹而后院却连半个人影也没有，两人终于探出了脑袋。
其中一人做了个“去那边”的手势，又向着另一个人点头示意，随即便分别向两个方向而去。
后院的假山之后，却有一身着淡黄色轻衫的女子在修剪着花草。她很年轻，轻纱单薄，玲珑的身材若隐若现，肤若凝脂，腰似细柳，妩媚却不轻浮，明眸皓齿，媚眼红唇，妖娆却不媚俗。长发盘在脑后，只留出一束垂至腰际，更衬得身段姣好。
昨天的雨下了一天一夜，似乎将她用心栽培的花打坏了不少，花瓣落了一地，散发着腐败的香气，让她看着闻着，心里都不太舒服。
心中琢磨着要是怎么去修建被雨打残的花才好看，她不由得地一边围着花坛踱步，一边端详了起来。
不料……如月般的皓目一转，她却看见墙根处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呵，看起来还真不像是小贼呢。”语气微冷，却娇脆如夜莺鸣唱。虽然笑着，眼光却极为平淡。
只见她抬手拢了拢脑后的发髻，荡漾起一抹清澈的笑。而后，拍了拍花坛沿上的尘土，坐了下去，半眯着眼享受着漫射下来的阳光，像是等待着一场好戏开演。
假山旁，身姿窈窕，人面如花，娇憨出身天成，嬉戏皆生风趣，好一幅美不胜收的景致。
螳螂捕蝉，似乎总有黄雀在后。
于风楼的房顶上俏生生的立着一个女子的身影。
素衣如雪，即将淹没在地平线的夕阳将她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三千青丝随风流转，余晖给她倩丽的侧影镀上了柔和的金色。那纯净的眉宇，那淡漠轻柔的神情……虽非倾城之姿，却姿容秀丽，清雅如莲，好似非凡尘中人。她放眼望去，但见不远处的大海飘起淡淡地薄雾。
看来是要涨潮了。
“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回来，这个彦儿，别又闯了什么祸才好。”只听得她低低道。
笑对着后院即将开演的这一出好戏，她转过身看向前方的厅堂，眼神却像是在客栈里搜寻着什么人。
这于风楼来来往往的人龙蛇混杂，要从这里面辨认出一个素未谋面甚至一点特征都不了解的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转念一想，那个人不也是从来没有见过他们吗？
这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客官，要几间上房？”又有客人上门，小二殷勤地迎了上去。
“两间！”
瞥见于风楼里这会的生意正是热火朝天，房顶上的女子未免被人发现，又巧看见后院的那个黑影已经换了身衣服闪到了前厅，她便悄然从屋檐上降下，步履轻盈，犹如蜻蜓点水般倏然来去，无人察觉。
“砰”的一声吸引了于风楼中所有的注意。
只见一个身形极为高大的壮汉撞上了一个素衣的女子，手里的包袱也随即掉在地上。
壮汉连忙打开包袱，只见一包玉器碎的碎裂的裂，已经无一完好。看来这壮汉是个卖玉器的，那些东西看起来似乎还价值不菲，旁观的人纷纷议论纷纷起来。
壮汉立刻面露冷光的看向女子，“姑娘走路不长眼的吗？撞坏了我这些玉器，你倒说说要如何是好？”
“我赔偿你便是了。”女子淡淡说道。
“赔偿？姑娘，你知道我这些玉器的价值吗？这些可都是稀世珍宝，你赔得起吗？”壮汉见女子一个芊芊女子，举止间倒不像是小户人家出身，心想着要好好地宰她一笔银子。
那女子低眸看了看地上的碎物，讪讪说道，“你的这些东西，最多值十两银子而已。”
壮汉见被识破，倒没有轻易退让，反而更加盛气凌人地说道，“小姑娘还真是不识货，”说着，顺手拾起一个摔碎的玉瓶，递到女子的眼前，“这个可是安陆时期皇室的物品，你看这上面的牡丹团多精致，这可是安陆皇帝寝宫之物啊！”
听完这番话，女子浅浅地笑了，“安陆历史上有位叫做牡丹的公主，因为身染恶疾而于早年过世，而她又深得其父皇的宠爱，于是安陆的这位皇帝因为牡丹公主的死而伤心欲绝，未免他睹物思人，安陆的皇宫再也不见牡丹花和牡丹的配饰，而这个传统也一直延续下去。如此，又何来牡丹花图案的玉瓶？”
此时壮汉已经彻底灭了气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这边这样一闹，自然是迎来了不少人围观，见围观者都在嘲笑着对自己指指点点，壮汉慌忙拾起自己的东西朝外面走去。
“啊——这酒菜……酒菜——”不知是谁高呼了一声，待听见的人顺着声音看去，只见那人已经面色发黑，轰然倒地。
“啊——”紧接着，那些还来不急反应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的人也已纷纷倒下。
眼见着先前的壮汉就要踏出门去，女子厉喝一声，“站住！”
壮汉回视那女子，“小姑娘是想赔偿我的损失了？”说话的功夫，壮汉的袖口一抖，三支银针已夹在指缝，只听“嗖”，“嗖”，“嗖”三声，银针已自他指缝中发出！
女子方自躲过一针，跃身后退数步，反手一捏接过了第二针，眼看着第三针已是近在眼前避无可避，她捏着银针的手一挥动，银针竟受了驱使般的生生坠地。
露出一丝笑容，那女子对壮汉淡然道，“下了毒，你还想走？”
月色渐朦胧，星辰渐隐，天上有汹涌的乌云聚拢来。
海天交接地忽然闪过电雷之光，似乎欲将大海撕裂开来。海面虽依旧平静，却难掩暗流涌动。难道是暴风雨要来？
灰衣少年的心中忽有种不祥之感。
身边的蓝衣少女却径直向着浅滩走去。
“你要去哪啊？喂——”少年担忧地上前拉住那少女，“看起来像是要涨潮了，再往前走很危险的。”
那少女脸色有些苍白，秀眉轻轻蹙着，眼眸却依然清亮，看着他说道，“可是月亮还没有升起来呢，你看啊，”说着，伸手指了指远处淹没在云层中的月牙，“它跑到那里去了。”星眸灿灿，神情楚楚。
看她焦急而单纯的样子，少年心中又好笑又好气，“满天都上云了，就算让你追上了月亮，你也看不见了。”少女听少年这么说，面色更白，眼神变得哀怜起来，缓缓地垂下头去，
“呃，其实……”少年顿时有些于心不忍，安慰她道，“今天没看到，你明天可以再来的嘛。”
“可……”喃喃着，少女的眼中却闪过一丝忧色，一闪而逝之后，她朝着少年微微展颜颔首，“嗯。”
海风渐强，正当少年要带着少女往回走，不知为何，脚下的路在一瞬间被头顶的好多光点照亮。
二人皆是讶异地抬起头一看，却又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巴。
一大片缓缓上升的孔明灯顺着风势朝着这边飞过来，将原本被乌云压得漆黑的天空照得闪闪亮，光芒胜过漫天繁星。海风吹拂，连串飞出的孔明灯被吹得组合成各种形状，于是空中的光亮，辉映着水中明亮的倒映，连海上的水汽都仿佛变成了萤火虫在漫天飞舞，如梦似幻。
“孔明灯？”少年顺着孔明灯飘来的方向看去，“都是从如斯城飞来的啊。”
再回头看时，少年却发现那少女跪在地上，拾起一只坠落在沙滩上的孔明灯，拨了拨灯中心的火光，让其复燃起来，伸手拖着孔明灯缓缓升起，闭着眼睛像是在祈祷什么。纤长的裙摆在身下围成一个圈，轻扬的乌发围绕在身边，天空中的点点火光将她晶莹的脸庞照亮，宛若坠入人间的精灵。
“诺言？”耀眼的火光将孔明上的字照得明亮，少年只见那些灯上有的写着“诺”字，有些写着“言”字。
仰头望着那徐徐而升的孔明灯，点点火光带着灯飘荡着，少女模糊了视线，两行清泪顺着脸庞流下，“爱不轻言，言不轻诺……”
如斯城这片海的海岸线漫长，并且遍布礁石，各种奇形怪状的礁石被潮水无休止的冲刷着，磨得圆润光滑。
待到孔明灯渐行渐远，少年警觉地发现黝黑的岩石背后似乎有黑影在闪动。
这个时候偷偷摸摸的在海边，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未免生出事端，少年将那少女拉起来，“你家在哪里啊？我送你回去吧。”
那少女看着少年，却是半天没有回答。
“你这个人还真是奇怪，既不告诉我名字，也不告诉我家住在哪里，还赖在沙滩上不愿意走，你该不会是一个人偷偷跑到如斯城来的吧？难道你也是来参加试琴大会的？”少年问道。
少女的眼神却一亮，“你是来参加试琴大会的？”
被少女这么一问，少年这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遭了，师姐吩咐过，不能透露身份的，不过眼前这女孩也不会察觉什么吧？
“我要回去了，你要是没有地方可去，倒是可以跟我一起回去，”少年说道，又喃喃地念了一句，“师姐应该不会骂我吧……”毕竟，他收留一个无家可归的女孩，又不是闯了什么祸。
“我真的可以去？”少女眨着眼睛问道。
“嗯，不然你想在这里被海水冲走？”说着，已经走向前。
少女提着衣裙跟在他身后，忽然发现脚下的海水冲过来一朵枯萎的花，不由地拾起来捏在了手里。
“你在干什么啊？”少年回过头来问道。
“没有啊。”少女将手背在身后，跟了上去。手中的那朵花，却眨眼间变得娇艳欲滴，如获新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