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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离别 ...

  •   祝安和晏则先行,易来笙因还需处理些事情,得延迟几日动身。
      祝安早早收拾好行囊,上了马车。她一面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易来笙,一面又是太过疲惫,想着找个地方补补觉。晏则看着她默不作声的一举一动,又瞥了好几眼易来笙,皱眉咂嘴。
      “发什么愣,你要迟了。”送行的易来笙催促。
      晏则翻身上马,还是觉得不对,探身靠近易来笙。“你是不是惹怒我妹子了?见着你们今日没说几句话,有些古怪。”
      “是吗。”易来笙没有回应,“你要迟了。”他再三催着。
      “你等着,我们回京城再聊。”晏则故作威胁地瞪了他一眼,一甩鞭子,尘土四扬。
      连着日夜兼程,祝安回到京城时刚好凑足了年末,京城里依旧挂着红灯笼,喜气洋洋。好像去年自己就是这么坐着一辆朴素的马车,和国师一道来了京城。这么快,一年过去了;但这一年过的又着实不容易了,甚至在阎罗殿前晃了几晃。
      已经入夜了,虽然远远处的市集还有人声,但祝安的小宅邸附近却少有声响。马车轧着积雪,吱嘎作响,车辙缓缓攀上地面。祝安没有打扰别人,但揽玉睡得浅,听了声响出来。
      “小姐!”她极惊喜,惺忪的睡眼都亮了。“可要奴婢打些热水来梳洗?”
      “嘘。”她声音大了些,祝安阻止。“今日罢了,我们都疲了。你也快些歇下吧,看这没睡醒的模样。”
      揽玉睁大杏眼:“这怎么行?小姐刚刚回来,梳洗会舒服许多。奴婢不困的。”她把祝安领进屋,“小姐歇着,奴婢马上打水过来。”
      祝安盯了揽玉的背影一会儿。这揽玉是个好孩子。
      回了京,自然是有很多事情需要做。祝安打算首先就去看师父。
      “师父,我回来了。”
      国师从屋里慢吞吞地出来,神色轻松随意。“回来了啊。”他走在前面,祝安跟在后面。“这趟得了个兄长,倒是不亏。”
      “师父可是埋汰我。”祝安有些无奈,“京城难道传遍了?”
      “不至于。”国师坐了下来,示意祝安入座。“我是国师,自是知晓的。”
      “难不成一早便知道了?”祝安怀疑地看了他一眼,“师父我这次去边塞,可是没丢你的脸?要知道我差一点就上当了。”
      “你是我的徒儿嘛。”国师捋捋胡子,却见外头有人匆忙赶来。“看来今日不能畅聊了。你师父我进趟宫,你到处转转吧。”
      祝安觉得国师府无聊的很,自己也来了许多回了,便想着去找薛亦夕。马车平稳而舒坦,祝安忽然就想到国师的话了。他是国师,自然是知晓的?国师连自己何时认亲都知道,这些推演的能力也太过惊人了吧。自己也算是半个神官,竟从未听说这个也可以推测。或许这姜还真是老的辣,不服不行。
      祝安搀扶着下车,揽玉赶忙给她披上好了一件长绒披风,来抵御寒冷。早有婆子笑意盈盈,领着她们去薛亦夕闺房。
      “祝安,来了啊。”薛亦夕喜难自禁。
      “诶。”祝安朝着揽玉使眼色,她机灵地将祝安从西域带的东西摆在八仙桌上。
      “真精致啊。”药符拨弄着手链上层层叠叠的水晶,呓叹着。水晶在阳光的折射下,像投下光明一般打入祝安的眼眸。
      “嗯。”她说。“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带给你们稍许把玩的。我想着若是不带礼物给你们,又不知会被怎么教训呢。”
      “得了,我们是善解人意的闺秀,怎会干出此等事情。”薛亦夕白了她一眼,把水晶对着阳光,慢慢看着。
      薛亦夕说笑了一会儿,随便找了个理由把下人赶了。庄药符一直很安静地品茶,好像心事沉沉。祝安不做声,只看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祝安,”薛亦夕压低嗓音,“你知道吗?六皇子前去滨州了,同行的还有文状元李思牧。”
      祝安面色不动:“难道说李辰妃决定与苏贵妃联手了?反正三皇子也……”
      薛亦夕摇摇头:“不清楚。但这个消息并不普遍,我是因为你才听说的。”
      “因为我?”祝安纳闷,“和我有什么关系?”
      “因为在你出去的这段时间,朝廷上总有人针对国师。总之,国师的处境堪忧。”药符蹙眉,有些阴沉地回答。
      “师父一直都举步维艰,包括这次我去边塞也是;幸好上天庇佑,否则不知我能否平安归来呢。”祝安转动着左腕上的玉制佛珠。“对了,”她忽的想到了什么,“那位身体怎么样了?”
      “日渐衰弱。”薛亦夕知道她说的是天子。
      “唉。”祝安回想了去年初见几位皇子的情景,心中没什么底。“你们是我最知心的朋友,我便多嘴几句。你们别过早站队,懂了?”
      “你……”薛亦夕犹豫了一会儿,点点头。
      “还有,我从来没和你们讲过二皇子是吧。之前我很难释怀,在宫里见到他也觉得浑身难受。”祝安喝了口凉透的茶,让苦涩蔓延到脉络。“我们算是一起成长,离开之前他带走了我的师姐,就是现在的侧妃。我同二皇子应该最熟悉、关系最好,可是他带走了师姐;皇子的为人我还是很熟悉的,不是简单的情爱作祟,而是他看上了师姐武艺最高。当时我很是嫉妒,心绪也不稳,现在看来真是命运的庇护。”
      “嗯。”她们像听评书般集中。
      “后来二皇子大婚,侧妃便自废武功。”祝安靠在椅背上,“我之前一直认为是她太过决绝了,可现在想想不然。虽是我的个人看法,但我真的觉得二皇子也好,侧妃也罢,任何人都不简单,个个都不是善碴儿。”
      药符点头。“父亲向来不允许我旁听,他或许有他的考量。”她有些气急。“只不过我不愿意自己什么都不晓得,莫名其妙被嫁了人,沦为维系家族的锁链。”
      祝安听着话题逐渐被扯远,也叹息了一声,不再回答。
      暖日逐渐没入深渊,仿佛坠入魔穴,干干残留下冰冷和黑暗的苦楚。香炉的气息愈发淡了,祝安点了烛火,翻阅从各大书阁借或买的书籍。此次去卡伊,尽管是安全地回来了,但此行的目的却是没能达成。不过也怪自己没做好准备,白白让机会丢了。
      祝安虽有些不甘,不过却有了顿悟。好在一向也想得开,难得后悔,也算是最大的幸运了。
      她皱眉。空白?干净?
      这是什么意思?祝安敲击着桌面,一下一下叩击心扉。
      祝安忽然想:既然由帕子推测卡伊难有成果,何不倒过来,由卡伊寻找可对应帕子的地点呢?祝安想的愈发兴奋,愈发觉得可行。可惜还没等开始找,就被耽搁了。
      国师病了。
      祝安心知这又是他的借口。但是为了圆这个谎,祝安还是急忙赶到国师府上。出乎预料,迎接的是国师的管家。他面色有些憔悴,看到祝安后只点点头:“您来了啊。”
      祝安心咯噔一下。
      进了里屋,扑面便是浓重的中药味,苦涩的气息灌入鼻腔,着实有些呛人。而国师,正坐在屋子中央。
      “师父?”祝安迟疑,“你……”
      “如你所见。”国师干咳几声,“坐下吧。”
      祝安端了凳子坐着。
      国师面色并不憔悴,反倒养的有些光泽。这哪里是个病人?刚刚看管家的憔悴模样差点让祝安信了,她呼了口气,安心了许多。
      “祝安,亏你叫我一声师父,我着实没能教你什么东西。”他先开口了,语气却不是愧疚。“我猜你也知晓了,在你出去的这段时间里,不止一个人上书苛责我。看来我是树大招风啊。”
      “师父。”祝安蹙眉。
      “你看我年纪也大了,身体不好,也没娶妻,没人照顾我。所以不久我就以此名义告老还乡,而后云游四海。”国师有些乐呵。
      祝安听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师父,当真想好了?”
      “想好了。我也算要是入土的人了,以前那些繁杂的事情也不必说咯。反正就烂在我糟老头子的肚子里。而你不同。”他正色,难得的严肃,“虽说你是我的徒弟,但我也明白你水平。阵法这些靠演算也是能推测出来的,你也不算漏破绽。可是有一件事情困扰了我许久。”他暗自摇头。“当初你在宫宴上一下子就看出了真龙。我现在想到了,可不是你那个爹吗?”
      “爹?”
      “你父亲可是个厉害角色。他不仅武力超人,在占卦卜星方面也是通天的强者。当年我一直想收他为徒,却一直不能如愿。”
      “他竟是这等人?”
      “对。如今我知道了,他早就能预料到灾祸,预料到每个人生重要关口。”
      祝安倒吸一口凉气。“不会还包括我的一生?”
      “别惊讶。不然我为何会带你来京城?”他似笑非笑。
      “怪不得。”祝安脑子晕乎乎的,只随口应着。
      怪不得。哪里有那么多怪不得。事事皆缘。
      不久,国师果真按着他的计划,告老还乡。
      皇上准了。
      这在京城有多大的影响,祝安不明白。但对他来说,这是最好的选择。国师不是那么贪图权力的人,做了许久的国师,如今也该歇歇了。
      离别,又降临了。上次是他送祝安,这次是祝安送他。差不多的地点,一样的人。
      祝安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次见到他,那个不算太称职的师父。祝安只知道,国师离开的那个早上,朝霞出奇的艳丽。天气,也出奇的冷。
      天是蟹青色的,但东方偏偏有一圈昏黄的光晕,形成了融合和交织。本应该会奇怪,但一点都不违和。好像,一切天注定。天冷的过分,可能是她经历的最冷的一天了。祝安觉得自己每呵的一口气,都会化成冰碴子,碎落一地。好像自己的生活也是这样慢慢的被打破,碎成满地晶莹,但每一片都亮的耀眼。
      “师父,一路平安。”祝安深深地望着他愈见佝偻的身影,忍不住罗嗦。
      “诶。”国师顿了顿。“你也是。”
      祝安没听得清。风呼啸着从耳边划过,几乎要冻僵听觉。她裹了裹厚厚的大氅,目送国师慢慢的上了马车。
      后面的侍从正抓紧搬运行李。
      不知觉得,天上开始下雪了。地面本就积着雪,现在又覆上薄薄的一层。祝安抖落身上的积雪,看着雪花落在马车的窗棂上。“一路平安。”她默念。
      “祝安。”国师掀开马车侧壁的窗帘,低头叮嘱:“多听少做。易将军是个不错的年轻人。”
      祝安微愣时,他已经缩回了车内。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祝安瘪着嘴,脸倒是一寸寸得红了。这师父……
      车,逐渐开动。身边的人群在闲聊中散去;祝安却一直站着,努力地朝向远方,直到什么都消失。
      打更钟响了。
      心里头还是酸涩的,但祝安还是缓缓移动了脚步,踩开了一片雪。
      “揽玉,走吧。”她说。
      国师没带走什么,也没留下什么。不过他说得一番话让祝安明白,即便留下了什么,于己,也是丝毫无用的。
      易来笙也已经回京了。年关,战事并不紧张;再加上与西域的一战,也是立了威风。
      国师一走,也没人来打搅自己了。祝安心里想着,却没有事情做。国师一走,自己也空落了很多;当时讨厌有人一直管束自己,去学一些自己不乐意学习的东西,可是一旦没了管束却想念的很。
      晏则正巧休沐,便催促着祝安回晏府居住。晏府离皇宫更近些,很多年的风雨灌溉使得这里尽管陈旧,但愈发有那种静谧的气息。祝安屋子后面是竹林,比起凤栖寺的还差一些,但贵在繁茂和笔直。园内有一片木棉,正鼓足了劲头要开花。园子里整洁舒适,一眼就知道是常有人打理的。
      看来哥哥也花了心思。祝安噙着一抹笑意,安顿好之后到处逛着。
      “小姐,这里是爷的书房。”余管家看见祝安盯着一处发愣,在一旁提醒着。
      “嗯。哥现在在哪里?”祝安转过身问。
      “在练武场呢。要小的去唤吗?”
      “不必了,我也就问问。”祝安顺手掐了一片叶子,在手上摆弄着。“余爷爷,你去忙吧。”
      “小姐这可是,折煞了小的了。”余管家恭敬的回着,“小姐,小的已经安排了丫环,请您去选一下吧。”
      “好。”祝安出于礼貌答应了,却还是习惯揽玉和冬至,所以将那些新的丫鬟一并赶到屋外。也怪在卡伊的经历,自回来以后,便总想着怀疑别人。
      隔天晏则收到了请帖,是他不错的好友,现已官居三品,也是个年少有为的。晏则看似感慨良多,兴冲冲的想带祝安去。
      没过几个时辰,庄药敏的请帖也来了。两人一核对,发觉是一处的婚礼。
      “没想到,药敏姐出了宫立马成亲了。”
      “唉,我还记得这小子的疯玩模样呢,转眼他就抱媳妇儿了。”晏则也是唏嘘不已。
      兄妹相望无言。
      晏则很早就邀易来笙入府,反正大家都熟悉。祝安在晏府的库房里搜罗遍了,终于找了对珐琅瓶,和长州的白墨双瓶用木盒放着。又找了从西域带回来的最珍贵的首饰,单独用宝盒装着。
      晏则对这些本就不关心,随着祝安瞎翻。他从自己的宝库里翻出了一柄好看的剑,摩挲半天把它塞回剑鞘,忍痛让管家拿去包了。
      “哥,不要摆出这种表情。”祝安忍俊不禁,装模作样地举起茶杯啜了一口。
      “你不明白啊。”他唏嘘,似是感慨人生。
      “转眼,她也要成亲了。”祝安撑着脑袋,“还记得之前在宫里,她是执笔女官呢。”
      “你也是个厉害的侍读女官。”晏则眯着眼笑。
      祝安嗓口传来一声轻笑,摇摇头,继续无声。
      “祝安哪,好像你也不小了。才找回来的妹子,又要拱手相让啦。”他语气里充满了戏谑。
      祝安淡淡地瞟了他一眼,起身提着裙摆往外走。走至门口,才闲闲地回了句:“你以为我会害羞吗?”而后,转头离开。
      晏则笑脸僵了一下。
      身后便有了易来笙低沉的笑,像是古琴铮铮。祝安愣住,愤然离开。
      晏则收回了笑容,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易来笙,像是在仔细审视着。易来笙脊背一阵阴凉。
      “干嘛呢。”
      “哼,”晏则冷哼,“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该不会看上我妹妹了吧?”
      易来笙倒也规规矩矩地收住笑脸和些许的散漫。
      “你小子。”晏则故作老成地叹息一声。“可有打算上门说媒?”
      易来笙却顿了一下,不再回应。
      “你什么意思?”晏则有些恼火,不禁斥责。
      “我……”易来笙有些吞吞吐吐,失了往日的雄姿。“我怎么会不愿呢?”
      “咳咳。”门外传来咳嗽声,祝安身上落着雪水,俏生生的走进来,“我的毛氅子忘了。你们刚刚的谈话我可没有听。”她眉眼如画,身后是阳光反射,风景正好。
      “祝安?”易来笙站起身,有些惶恐。
      祝安垂下眼,“刚刚我忽然想了件事情。”说罢,她示意揽玉将门虚掩上。
      “我听薛家小姐说,圣上的身体越发不行了。估计不久,夺嫡会更加激烈。你们都是武将,易来笙你还有些兵权,并且在军营中有相当的威信,被许多皇子虎视眈眈着。若是你们带兵出去了,”她呷了口凉透的茶,苦味浓的要绞烂肠子。“而我,作为家眷,会被囚禁在京城。这是必然。”
      易来笙点头。
      “做阶下囚的滋味,的确难受。”祝安直视两人的眼睛,很是严肃。“那干脆我先走算了,我早早离开京城,好歹有些自由日子。比单纯在京城舒服多了。”
      “我也想过。”易来笙有些郁闷,默默开口。
      祝安盯着屋外发怔。一片落叶裹挟着极寒的冷风坠落,却又在半空被撕碎成两半。看着就让人难过。
      晏则忽地有些心疼。他开口,有些犹豫,“想好去哪里了吗?”
      祝安摇头。对于未来的一切还是未可知,对于自己的去向依旧难以判断。“我不会乱跑的,却也不想让你们知道去处。等我离开,就断了联系吧。”
      “不行…”晏则心想,一时别离也许此生不见,也不知该如何询问了。
      “算了,早呢。”祝安扬起面颊,打断他。这笑脸让人误以为她的心灵明媚如笑脸。“何须自讨苦吃,走一步是一步。”
      “是啊。”晏则赞同,但这话从祝安嘴里出来,总有些难以言喻的落寞。
      冬色正好,夕阳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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