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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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郫县的清晨,是被爆竹声给轰鸣醒的。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震耳欲聋,与此同时,敲敲打打的迎亲队伍也跟着热闹了起来。
沈家的姑娘,沈秋娘。
单把名字拉出来,放在郫县里,那也算是赫赫有名的了。
这可是县城里,唯一一个过了二十岁还没有出嫁的姑娘了,就凭着这一点,谁今天不想跟着一起上前去凑凑热闹?
和在街边,伸长了脖子还捂紧了耳朵的大人们不同,小孩们的乐趣,则是牢牢的跟在那迎亲队伍的后头。
不仅偶尔会有喜果喜糖撒出来,便是地上那些放过了的爆竹里,偶尔还能翻到几个完好的,带回去自己点着玩。
为此,街道两旁和队伍后面,都拉起了长长的队伍。
看着被人潮的队伍掩盖的只能够看见一点红色的彩礼箱,叶明成不由得在心中扼腕,早知道会如此,方才出门的时候,就合盖先让那队伍分散点走,拉的长一些。
明明就是十二台的嫁妆,这么一看,倒和四台的,也没甚区别。
亏得他们还巴巴的跑了这么些天的张罗着。
念及此处,他不由得用手肘狠狠的捣了一下自己身边捂脸痛哭的人。
“行了行了,队伍都走了,”他一脸的无奈,“倒是你,你有什么可哭的啊?”
今日穿了一身暗红色长袍的沈大海,就连那蓄了好久的胡子都给狠心刮了下去,一看,倒还显得年轻了十岁。
只是今日,新娘子刚一被引出来的时候,他就开始红着眼圈的抹眼泪。
原本也没当一回事,只觉得过了这一开始的劲头就好了。
可没成想,再等到新娘上了花轿,跟着敲敲打打的队伍出了门之后,这人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径直的就抱着自己身边的木柱子,开始嚎啕大哭了起来。
即使只能够看着一个背影,但是这么大的一个男人了,底下还有着三个孩子,就这么抱着柱子哭的抽抽噎噎,肩膀一抖一抖的,又哪里还有一个做长辈的样子?!
没看身后,作为喜童的济源,都被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了么?
为此,叶明成显得很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不是我说你,当初我嫁女儿的时候,都没有你哭的这么狠。再说了,你家女儿又不是嫁出去了,是招婿回来,上门的,还是一家人的你有什么好难过的呀?”
沈大海哭的一脸坦坦荡荡,丝毫不顾及自己的颜面,通红着眼眶,就转过了身来,“我这是高兴!怎么的?还是一家人,就不许我高兴了?”
泛红的眼眶,发红的鼻头,还在‘扑簌簌’往下落的眼泪,看的叶明成越发的不忍直视了起来。
注意到两人身后的济源,几乎整个身子都显得僵硬了起来之后,叶明成这才后知后觉的伸手,捂上了他的眼睛。
掩耳盗铃的举动,就权当是为了给沈大海再保留最后一丝那作为长辈的尊严吧。
三人在家里期盼着,坐在花轿里的沈秋娘,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从嗓子眼里面跳将出来了。
完美屏蔽了周遭那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她捏紧了自己手中的绣帕,第一次这么清晰的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成亲前夜,她没有紧张。
早上起来替换喜服,收拾梳妆的时候,她没有紧张。
临出门,拜别亲人的时候,她也没有紧张。
可是直到于洋拉起了手上红绸的那一头,把她牵引上花轿的时候,那种莫名的紧张感,却就这么铺天盖地的迎面而来了。
怎么办?
怎么办?!
六神无主中的她,下意识的就想要寻求身边长辈的安慰。
隔着头上顶着的盖头,她伸手在一边的花轿上摸索了一番,有点犹豫的掀起了轿帘几格的空隙。
下一刻,跟着喜娘一起走在花轿一边的舅妈,当即就凑到了轿子边的窗口那。
“怎么了小秋?”
沈秋娘打着磕巴,手指尖微微有点发颤。“舅妈,我,我,我想出恭。”
“这才刚刚走了两条街呢?”舅妈一脸不解,“早上我明明没见着你用茶啊?”
她略思忖了一瞬,下一刻就有点了然的开口,“莫不是紧张了?”
“——嗯。”沈秋娘有点不好意思。
“好像是有一点。”
话音不过刚刚落下,下一刻,就见舅妈快手快脚的,就往这边的窗口里递了个什么东西过来。
软乎乎的,白胖胖的。
一头雾水接过的沈秋娘,在手心里揉捏了两下后,“舅妈,你给我面团干啥?”
刚和好的面团,不过一个拳头左右的大小,正正好塞在手心里。
甫一接到面团,沈秋娘就下意识的,开始自己拉伸起了面团,揉搓来揉搓去。
“紧张就捏着这个,不要老想着接下来的事情,有你舅妈我在呢。”
闻言,沈秋娘一脸的哭笑不得。
手上灵巧的提起面团,慢慢的捏起了小面人。
别的不说,单单就这么转移着注意力,好像确实是不像一开始的那么紧张了。
她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努力把注意力放到面团上去。
这一注意不要紧,那面团外侧,深深浅浅的指甲印,也立时显在了沈秋娘的眼前。
回想起刚刚舅妈给自己递面团的举动。
难不成——
其实舅妈自己,心里也是紧张着的?
沈秋娘笑了,但是笑着笑着,却又莫名的觉得鼻子发酸。
心中的各种情绪千滋百味,但是较之一开始,确实又不是那么的紧张了。
喜事喜事,毕竟还是要高兴着的。
为了张罗今日办的所有事情,难得的,喜宴的酒席,都是找的附近骏豪酒楼的厨子来包干的。
四样热菜,四样凉菜,两样硬菜,还有两碟甜品点心。
酒席开的少,但菜色却都是下了十足十的功夫。
过半的,都是荤菜,虽说酒席不是自家帮着准备的,但是酒席的食材,还有主菜,也就是红烧狮子头,却是沈大海自己一手备下来的。
狮子头算是沈大海自己比较拿手的菜色了,也是当日自己结婚时曾经准备过的。
回想起过往,便是他自己,也忍不住内心唏嘘了一阵。
那时候成亲,还没有像是秋娘如今这般好的局面,四面徒壁的新房,简单的家具,几匹布料和三对牲畜并两个银镯子。
这便就是两位新人的全部积蓄了。
也是当时的沈母,因为嫁人和家里人闹翻了的缘故,最后备下的酒席,也不过才一桌而已。
没有长辈们的祝福,也没有街坊四邻的祝贺,来的只有偷偷摸摸的叶明成和他的几个朋友罢了。
如今想来,一切又好像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一般。
荸荠和葱姜洗净去皮,剥去了外间菜叶才出来的嫩菜心叶跟着一起烫熟捞起备用这着。
做狮子头用的猪肉原本该是肥瘦各半的才最好,但是现在的大家伙儿们,都爱吃肥的,毕竟肥的才有‘油水’,倒是瘦的,不大招人待见。
因此猪肉也可以肥七瘦三,剁碎成半个指甲盖左右的大小之后,再将荸荠切碎与肉末放在碗中,与鸡蛋液一起搅匀。
间或调上一点葱姜末,一直搅拌到整一团肉产生了粘性,不再分散在碗壁各处后,就可以开始用手,把和好的肉们,团成一个半拳头大小的球。
入油把团好的肉球表面炸起薄壳,微微泛起了金黄之后捞出,慢火熬煮,煮至整团都透味就可以开始收汤了。
等到做好了,一碟二十二个。
十桌,统也制作了两百多个。
真正做的好的狮子头吃起来,酥脆表面里的肉沫即便松却又不会一下就顺着筷子的力道一起,散开。
配上底下的汤汁一起,才能够真正做到所谓的入口即化的口感。
忙活到了后来,惦记着自己那要一直坐在新房里面,不能够出来吃饭的女儿。
沈大海犹豫了一瞬,到底还是偷偷私藏了两个狮子头下来。
一大锅油,还没有熟的肉粉色狮子头上上下下的在油里面翻滚着,黄亮的菜籽油香味顺着灶火的猛烈一起快速萦绕着。
单独捞出的那两个狮子头,沈大海把它们放在碗里上笼蒸,下面还衬着方才烫好的白菜。
红烧的狮子头因为最后酱油的点色,所以出来的时候都是肉红润油亮,尝着肉块的味道也是醇香味浓。
清蒸的虽然不及红烧的油亮,但是最后混上了胡椒和姜蒜水之后的清香,却也是半分不需要承让的,甚至比起那浓厚的让人怀疑会不会宣兵夺主的浓油赤酱的汁味,更多的是保存了它一开始的原味。
等到狮子头蒸好了的时候,外面的酒席,也差不多开始热闹了起来。
沈大海蹲下身子,拍了拍济源的小脑袋,指着那蒸笼叮嘱了几句之后,这才被急急忙忙闻讯赶来的叶明成,提溜出门拎喜堂。
负责主持婚礼的证婚人都开始催促了。
吉时都快要过了。
新人们都要开始拜天地和敬茶了,这个劳什子的人,竟然还待在厨房里。
要不是自己知他的性子,怕今天还不就是要闹出大乱子来了?
甫一拉过沈大海,鼻子灵敏的叶明成就闻到了他身上那油盐柴米酱醋茶的味道,当即嫌弃的看了他两眼。
四周各瞟过了一眼,就随手拎过身边也不知道是哪一桌上的茶水,咕嘟咕嘟灌了几口之后,照着沈大海的脸面,就劈头盖脸的喷了下去。
一次不够,还连着喷了两次。
一番操作行云流水,等到他喷完了,沈大海这才愣登的回过神来抹了一把自己那感受到凉意的脸。
茶水喷到衣服上,留下了一点深色的水渍。。
劈头盖脸的茶水,像是下雨一样的落在衣服上,溅起了一朵又一朵的黑色小花,还好是暗红的颜色,只要是不怎么注意,倒也一时半会儿的看不出来。
“你干嘛?”
一向好脾气的沈大海,看着自己被‘喷洒’过的衣服,也忍不住微微蹙紧了眉头。
“大喜的日子,你说我干嘛?”没有理会正在拍打自己衣袖的沈大海,叶明成拉着他边走边说,“好生生的待在喜堂不好吗?非要往后厨里面钻,你要是想去也行啊,先等新人们行了礼……”
后面的一长窜絮叨,沈大海已经习以为常的把它们给忽略屏蔽了。
“知道了知道了——”
嗯,大喜的日子,不和你一般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