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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何生、善恶 ...

  •   次日,神婆穿上自己的道袍,戴上斗笠,敲开了这户人家的门。
      开门的是一位男主人,穿着普通,面容朴实,一看就是寻常百姓。
      “你好,我是蒙山下来的道士,听闻您家前些日子降生了一个孩子,可否让贫道看一眼孩子?”神婆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沉稳,但作为初出茅庐的道士,她的台词说得并不顺溜。还好没有结巴,否则可就露馅了。
      男主人一听是蒙山的道士,立刻恭敬地请她进屋。
      神婆跨进屋门,第一件事便是掏出罗盘,仔细查看。
      罗盘的指针稳稳指向北方,没有一丝异常。
      她走进小院,院子不大,只有前方和左边两间屋子。婴儿就住在左边的房间里。
      这个院子对神婆来说再熟悉不过了。她轻车熟路地走向婴儿所在的房间,脚步稳健,仿佛早已来过千百次。
      男主人见状,满脸敬佩,忍不住赞叹:“不愧是蒙山的大师,第一次来就知道孩子在哪儿。”
      神婆轻咳两声,尴尬却不失礼貌地笑了笑。

      推开门,婴儿正睡得香甜,小嘴微微张着,咬着手指,模样可爱至极,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男人说:“这是我和我夫人的第一个孩子,虽是女孩,但还能勉强接受吧。怎么说,也是自己家的亲骨肉,总不能因为是姑娘就嫌弃吧。”
      “这孩子留不得。”神婆的声音冷得像一块冰,砸在空气中。
      “什么?”男人以为自己产生幻觉听错了。
      “实不相瞒,生产孩子那天我路过门口,看见一个恶鬼进入这孩子的体内。如果不早日丢弃,这孩子必成大祸。”
      “道长,这话说的……这孩子可是我亲女儿啊!怎么会有恶鬼……”
      神婆佯装很着急的样子,一种大难将至的危机感,“这恶鬼似乎在这附近漂泊了很久,看准了你们家下手的。人魔战乱几百年,虽说这些年平静了一些,但是他们再次袭来的可能性不是没有!不想出什么事,就听我的劝!丢掉孩子,越远越好!我不会害你们的。”
      神婆的故事自然是编的。她只知道,说得越可怕,这家人放弃孩子的可能性才越大。可她从未想过后果——丢弃这个孩子,会给整个玉树长街带来怎样的灾难。

      “既然道长都这么说了,我们就听道长的吧。”女人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虚弱却坚定。她倚在门框上,脸色苍白如纸,眼神中满是不舍与痛苦。她看着那个自己拼了命生下的孩子,心如刀绞。
      神婆心生愧疚,像一块石头压在胸口,却又不敢道歉,怕丢了颜面。她只能硬着头皮,看着女人亲手抱起孩子,男人提着一个垫了棉布的篮子,一家人默默走出门。
      他们走到一处离自家很远、几乎穿越整个玉树长街的墙角。男人放下篮子,女人将孩子轻轻放置其中,动作轻柔得像在放下一件易碎的珍宝。
      孩子眨着明亮的眼睛,伸出稚嫩的小手,想要抓住母亲的手指。
      “不行!”女人狠心的打掉孩子的手,“你不再是我的孩子了,从今以后,谁捡到你,谁才是你的娘亲。”
      孩子看着母亲痛苦伤心的表情,以为她在逗自己乐,呵呵的笑得很开心。
      “走吧。”男人扶住女人的手肘,声音低沉而沙哑。他不忍再看地上的孩子,那个他还未听到叫一声“爹”的亲女儿,就这样被他狠心抛弃在路边。
      神婆站在原地,盯着那个还在傻笑的孩子,久久没有动弹。
      “有什么好笑的,如果你真是魔,不是应该伤心吗。干嘛露出一副人类的样子,假惺惺的装作是人吗?”
      孩子依然在笑,伸出两只小手,朝神婆挥舞,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娘——”
      神婆愣住了,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她惊慌失措,甚至有些羞恼。“你……你在叫我娘?!”
      “娘——哈哈!”
      声声唤着,这个才出生几日的孩子开始叫妈妈。
      孩子的笑声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割在神婆的心上。她也是女人,当然知道一个孩子对于一个女人、一个母亲有多重要。她的内心开始崩溃,像一座摇摇欲坠的塔。
      “随随便便就判定一个孩子的生死,乱编故事让这个孩子、这个家支离破碎……我这是怎么了,我是除魔的、不是害人的呀……假如她真的是人,我岂不是害了她。”
      神婆慢慢蹲下身,将头埋进膝盖里。她哭不出来,她的自尊心不允许她这么做。
      一只小手轻轻触碰到她的手臂,她抬起头,看见孩子正用那双清澈的眼睛望着她,嘴角还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
      “你是在叫我别伤心了吗?可我明明害了你呀……”
      “娘——?”
      “别叫了……别叫了!”神婆猛地站起身,怒吼出声,随即转身跑远。

      墙角处,只剩下孩子一个人。
      她很乖,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静静地躺在篮子里,像一朵安静的花。
      她睁着眼睛,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空,似乎在等待什么。
      等啊,等啊,天都黑了。
      似乎等得有些累了,她合上眼皮,慢慢入睡,像一片轻轻飘落的叶子。

      三天过去,神婆没有离开玉树长街。每天的某个时间点,她会悄悄地去那个角落,看看那个被遗弃的孩子。三天了,孩子还在那里,安静地躺在篮子里,像一朵顽强生长的小花。
      一个婴儿被丢弃在角落,三天没有奶水和食物,按理说早已撑不住了。
      可她为什么还活着?
      答案很简单——有人偷偷给她喂奶。不是人奶,是羊奶。
      玉树长街的郊外,有人放养羊群。神婆每天都会跑上几里路,去讨一些新鲜的羊奶,再匆匆赶回来喂给孩子。孩子每次见到她,都会咯咯地笑,含糊不清地喊着“娘——”,然后乖乖喝下她带来的羊奶。夜晚,孩子便在神婆的怀里安然入睡,小小的手偶尔在梦中抓住她的衣衫,像是害怕她会离开。每当这时,神婆便会轻轻抓起孩子的小手,放在嘴边轻吻,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暖。
      那种感觉,仿佛这孩子就是她的亲生骨肉。可她的内心,更多的却是愧疚,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躲在一旁,陪着孩子等待有人来领养,可她自己也很纠结——到底该不该帮她?自己害了她,却又来帮她,岂不是可笑至极?

      可这样终究不是办法。神婆趁着孩子睡得香甜,将篮子悄悄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春满楼。
      她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只觉得那扇后门看起来气派,像是一户大户人家。大户人家的话,总不会在意这些细节,收养一个孩子养大成人,将来或许还能派上用场,当个丫鬟、打个杂什么的,总归是条活路。
      放下孩子后,她很有心的敲了几下门。听到有人来的脚步声,比赶忙躲起来。

      开门的是一位歌女,闻声而来,门口却空无一人。低头看,是一个睡得安稳的孩子。
      歌女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抱在怀里,柔柔地抚摸她的头,眼中满是怜爱。
      “看来你也是被抛弃的孩子。”

      神婆躲在暗处,看着孩子被抱进内院,心头的石头终于落下。可她的心情却并未因此轻松,反而更加沉重。
      她蹲下身,将头深深埋进膝盖里,神情恍惚,黯然忧伤。
      “为什么我这么想把你留在身边?明明害了你的人是我……”

      司阳意犹未尽,还想继续听下去,可神婆已经泪眼婆娑,声音哽咽,再也无法继续说下去。
      “如果阿曦知道的话,一定不会责怪你,反倒感谢你。换成是我,也会这样。”司阳安慰道。
      神婆擦去眼角的泪水,“我始终没法原谅自己犯下的过错,就算后来我知道这么做其实是对的,我还是心怀愧疚。夜里做梦,经常梦见她叫我娘亲,醒来发现她根本不在这里。玉树长街出事后,我试图寻找她。赶到那里时,哪里还有当年的模样。曾经的天上神街,只剩下一棵後霆花还竖立在那里。我去了春满楼原来的位置、看看能不能找到她,找了很久都没有。最后在後霆花下发现了她。”
      “整个玉树长街是不是只有阿曦活下来了?”司阳问。
      神婆点头,“她满手是泥站在树下,低着头、感觉灵魂抽离一样。”
      “那你有没有靠近她?她没有发现你吗?”
      “没有,她在那里站了好久。突然我发了一下呆,再看时,她就不见了。”
      司阳眉头紧蹙,“凭空消失了?”
      “不仅如此……我跑到她消失的地方到处找她,都没有。猛地一回头,她竟然站在之前我站在的地方,眼神空洞的死死盯着我。那一瞬间,我有一种被死神盯上的感觉。”

      那情平静得可怕,不掺杂任何情绪,却让人头皮发麻。神婆不自觉地开始哆嗦,她不知道这个死死盯着自己的孩子接下来会做什么。
      好可怕,太可怕了!神婆吓得浑身发抖,心里想着快跑,可脚下却像生了根,半步也挪不动。她的手想去拔剑,却因颤抖得太厉害,半天也拔不出来。
      路消曦没有动,她并不想对神婆做什么。她只是在生气,因为神婆刚好踩到了她娘亲的坟上。
      良久,神婆终于听到路消曦冷冷地说了一个字:“滚。”
      滚……好,滚!神婆大大咽下一口水,拔腿就跑,头也不回。

      “这真的是才八岁的小姑娘吗?太可怕了。我从未忘记那副表情、那张脸,她看着我的时候,每一秒都让我心惊胆战,总觉得她会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把我吃了。”
      神婆回忆起当年的场景,心里依旧惶恐不安。尽管她已经见过如今大大咧咧的路消曦,但她知道,这些只是暂时的。毕竟,那个多年来萦绕在她噩梦中的身影,才是真正的路消曦。
      司阳没有顾及太多,继续先前的话题:“我想知道那位歌女,阿曦的娘亲。”
      “你是说周若溪吗?”

      夜起笙歌起,春满楼如期开始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
      这里是文人墨客、达官贵人常常光临的地方,饮酒作乐,笙歌不断,仿佛一座永不落幕的繁华梦境。
      路消曦的娘亲是春满楼最具才华的歌姬、头牌。
      春满楼不比妓院,这里的女子个个才华横溢、饱读诗书。来这里的客人不为别的,就图与她们斗诗论词,享受那份风雅与情趣。
      接客无数、阅人无数的女子们,见过太多有才华的人。但总有那么一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总有一个人的一句诗,能说进心坎,打动凡心。
      这里就不得不说两个人的故事。一个是路消曦这个名字来源的作者,就是那个写了“长歌慢慢路消曦”的人,一个是她的娘亲。
      歌女周若溪,流浪诗人柳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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