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4、天之陲 ...
-
天之陲这地方虽好看,方圆千里却并不见人,原因很简单:这儿气候太差了!动不动就刮风下雨。
两人好不容易找到地方,南疆老远就见一个青衣男子在那儿给花浇水,模样很是任劳任怨,但他瞥见南疆二人后立马站直了身体,清了清嗓子喊道:“你个臭婆娘还不快来浇水,养你吃干饭的?”
南疆二人很快便见一名穿着水色长裙的少妇走出来,脸上堪称阴云密布,眯着眼睛对那青衣男子道:“皮痒了?”
那青衣男子偷偷比了下南疆二人所在的位置,然后高声道:“是你皮痒了吧,还不快去,不然家法伺候!”
那少妇看了一眼南疆秦云,翻了个白眼冷哼了一声,拿起水盆开始浇花。
青衣男子十分满意,曲子都哼起来了。
南疆和秦云都止住了脚步,一会儿后秦云道:“这……怕是待会会被打死吧?”
南疆皱眉走上前去问:“在下南疆,前来拜访风伯雨师。”
“我就是风伯飞廉啊!”那男子语气仍旧十分得意,然后大约是脑海里回忆了一番南疆这个名字,忽的失声喊道:“你是白泽一族的那个?!”
旁边女子似乎早就习惯了,眉头都没皱道:“我是雨师萍翳。”
秦云揉了揉耳朵,南疆冷冷看着风伯,风伯自觉事态,不好意思的整了整衣襟道:“你跟我进来吧。”
于是南疆跟着进了屋,自然秦云和雨师也跟着走了进去,结果没走两步,风伯就戳着雨师嚷道:“你跟着进来干吗?”
雨师莫名其妙:“我怎么不能进,这不是我家?”
风伯喊道:“我是一家之主你得听我的,现在立马给我出去,男人说话没你这妇道人家的事!”
雨师最后走之前留给了风伯一个眼神,那眼神看得秦云抖了一下,那眼神里大约就五个字:你已经死了。
于是还没等风伯开口,秦云就主动站起来道:“这个我到外面等啊,真的跟我没关系的!”大约也是被流沙的事情给整怕了。
南疆默然一会道:“我这有点疗伤的药。”
风伯感觉自己的威信受到了质疑,拍桌子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会打不过那个婆娘吗?!”
南疆:“这药还挺有效的,我刚刚才用过。”
风伯昂起头:“我才不需要!”片刻后他凑过去小声对南疆道:“真的很有效吗?”
南疆大约明白了他们二人被发配到这里的原因,果然是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扰乱天宫安宁啊!
风伯清了清嗓子,为了挽回自己的形象做出了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道:“我就知道你会来……”
南疆:“……我觉得你已经起码一周没洗澡了。”
风伯沉痛道:“我知道你心中一定有很多问题……”
南疆:“……不如我们开一下窗户?”
风伯露出惋惜的神色:“我知道你一直不容易……”
南疆:“……我现在确实挺不容易的。”
风伯崩溃:“好吧我们好好讲话。”
南疆点了点头:“所以现在我们能开窗户了吗?”
待南疆打开窗户,两人终于开始了“期待已久”的谈话。
风伯道:“星君跟我说过,若是你来找我,就将有些事情讲与你听。”
“你说。”南疆并未想到竟然还牵扯到了星君,星君在时,两人也就在他即将被打下天宫堕入凡间时说过几句话,星君又如何知道他会来?
风伯整理好表情,便连语气都学了星君七分,冷冷道:“与蚩尤大战时,白泽一族的族长是个极了不起的人,便是当时对战蚩尤,也是她先提出来的。但她实在太厉害太有才华了……”风伯说这话时用的神色并不是惋惜,而是哀痛和不甘。
“她厉害的让人害怕,而她同时又是个毫无行事原则的人,只凭好恶不问善恶,于是荷泽让她归隐,她带着白泽一族隐居到了长水之畔,可荷泽还是不放心……她死之后,荷泽虽没有牵连白泽一族,但仍是对她的族人上了心。”
此处“星君”虽并未明说,但这位族长的死想必也与天帝脱不了干系。
“白泽一族数千年来相安无事,直到……出现了怀夜、北海和你。”
南疆心中预感到“星君”接下来所讲是多么令人痛苦,不由抿紧了双唇。
“怀夜在人们心中地位太重,甚至动摇了天帝,北海太过聪慧,像极了当年的族长,还发现了荷泽的秘密,最后是南疆……白泽一族从来博闻强识酷爱读书学识,可对于武学方面却并不在行,结果出现了南疆这么个特例,甚至与地坤比肩,荷泽当然不能允许,我曾想过提点一番怀夜,只是可惜……”
南疆狠狠的握紧拳头,如果仔细看得话,能发觉他在微微发抖,他原来只以为是因为怀夜天帝才针对他们一族,却没想到这一切其实与他和北海都脱不了干系,白泽一族一向不喜武力,一向不能精于武学,结果出了他这么一个异类,便害了所有人。
南疆限于痛苦与自责中,有那么一段时间,他是听不见别的声音的,而天帝天宫之乱那一手玩的真是相当高明,逼死知道自己秘密的那个,又扣住他来威胁怀夜,即便北海不将他的一魂一魄连带着记忆消去,天帝也大可以用族人和怀夜来牵制于他,让他为天宫做事,简直一举三得。
难怪天帝非得要选他们白泽一族,竟是如此看重他们。
痛苦之后,便是愤怒。
待南疆略微平静下来,“星君”又道:“我虽渐渐觉得荷泽这样是错的,却并不知道该如何阻止,若是此后……南疆他们想要做些什么,也是合理。只是这是我们亲手创造的人间,总归不舍,望能善待。”
南疆没有吭声,风伯又恢复成本来的样子,样子瞬间松垮下来道:“总算说完了,你都不知道,这段话我憋了好久了,就天天盼着你能来,他还不准我跑去告诉你,说是如果不是你自己找过来的,说明对以前的事情无心,也对天帝没有不敬之心,那便不能说。”
南疆道:“我现在可不止有不敬之心。”
风伯拍拍他肩道:“这天帝所为确实不地道,我也没料到他竟是这样的人,哪有见别人比自己优秀就要毁了别人的,那他没有针对我岂不是很不给我面子!”
风伯摆明了是在安慰他,但是南疆却并没有心思与他玩笑,他问:“为什么星君要告诉你这些呢?”
风伯也跟着认真起来道:“谁让我们被天帝忌惮发配到了这里。”他义正言辞的说完这个,又满脸愁苦起来,“而我早些年欠了星君一个人情,不然你以为我愿意趟这趟浑水?!”
南疆要走时,风伯也一并站了起来,一脸的苦大仇深:“唉我也得出门,也不知道这会儿我家那婆娘都走到哪里去了,外面肯定雨下的很大路也不好走。你那说的很好用的药快些给我呀。”
南疆忽的明白了风伯用意,也便到此时,他才完全信了风伯的话,他递出流沙给他治刀伤的药道:“要赶她走,保护她不让她知道这件事情,你明明可以说的更好听一些。”
风伯摇头道:“我还不了解我家这个?我要说的好听她一准怀疑,到时候肯定要说什么同甘苦共进退,可我怎么能让她有危险?男人嘛,答应兄弟的总要做到,可自己媳妇总得自己疼不是?”
南疆深以为然。
两人推开门去,就见秦云正蹲在地上数蛐蛐,天边果然下起雨来,让好些小虫子都跑了出来,秦云一边数还在一边冥思苦想着什么,见南疆出来,这小子“啊”的一声,绕着南疆来回转了三圈,然后对南疆竟完好无损表示了高度费解,对南疆道:“师父,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内伤啊?这不对啊,你们在里面的聊天剧本我都想了三种了,每种都能打起来的呀!”
此时此刻,南疆终于为自己带徒弟的将来有了些许担忧,他微微一笑道:“你以后不准再看话本了。”
秦云“咣当”一声砸到地上,捂着胸口嗷嗷直叫,一副内伤颇重的样子,而在他面前,南疆和风伯欢快的道了别。
南疆后来也去看过刘沁和赵颦儿,刘沁还是老样子,一副病弱风吹就倒的样子,但依她性子,也不像会被欺负的,少夫人做的有模有样的,倒是赵颦儿,南疆听说她结婚了,对象还就是那个小侯爷,南疆想起自己跟赵颦儿说过的话,便将秦云安置在客栈,自己进了侯府。
结果赵颦儿见了南疆,脸上全无责备,看起来倒有些旧友重逢的喜悦,面对南疆的疑惑,赵颦儿道:“当然是我想嫁的,只要我不想嫁,没人能逼我的。”
南疆不太明白,这位公主当初百般不愿说是要与喜欢的人结婚,结果三年一过完全变样,但将军觉得,她现在是幸福的。
那便很好。
“我知道你不太理解。”赵颦儿不好意思的拽了拽头发,“我从前确实不想嫁他,可那时候他去边疆,许久见不到他,竟有些想念,然后有个声音在心底对我说,你若是这一世不同他一起,以后就都不会再见到他了。我怕了。”
南疆便只能道了句恭喜,他回到客栈,便见自家徒弟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他自己年少时十分听北海的话,完全没做得这般行径,即便以前跟闻涛几人横行长水之畔,却也大大方方,不过他也知道秦云这孩子本性不坏,便没多问,只告诉他明天起开始练功。
秦云明显松了口气,但到了晚上的时候,小孩还是忍不住对南疆道:“师父师父,你听说长乐公主和平阳侯的故事了吗?”
南疆今天才见了当事人之一,那大约算是知道的?
秦云并没有等南疆回话,如倒豆子一般道:“师父我跟你说哦,五年前大辽黄帝给两人赐了婚,结果平阳侯在成婚前逃也似的上了前线打仗,公主就不乐意了,便在这位侯爷第一次传回捷报的时间,往边关送了一车的字画书帖,这公主酷爱诗词,爱好就是收集各大名家字画,当下便把自己所有的藏品一股脑都送了过去,说是‘聘礼’,那侯爷被感动了,连夜赶回常青城,两人也很快完婚,一时传为民间佳话。”
秦云讲这些时眼睛亮晶晶的,一脸的被感动到的神情,但就南疆所知,其中起码有三成是错的,可见民间杂谈不可信。
南疆用筷子敲敲秦云的碗问:“你今天是不是又去买话本了?”怪不得看到他回来神色那么反常。
秦云大惊失色,连连表示只是去稍微去茶馆大堂聊了会天。
南疆颇为无奈,看来他这小徒弟爱好话本这件事他是拗不过来了,这样想想,说不定王奇更适合作这小子师父。
为了不让天宫怀疑,南疆没有回白泽故地,自然也没有回天宫,他带着秦云四处行走,只是每年七月十五都会回到长水边上,那里乌云散了,但村舍也塌了,只有最深处的石头房子背后的那面石墙还依然挺立着。
过不了多久,也许这片土地会长出新叶开出花朵,而南疆依然在等。
约莫五十年后,这时候秦云早就离开南疆成为能独当一面的大侠,江湖人称剑痴,南疆私以为这并不是为剑而痴的痴,而是痴傻的痴。
秦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勾搭上的流沙,而流沙也真就愿意陪着他,走遍世间繁华。
只是南疆等的人一直没有出现。
寒来暑往,又到了南疆很不喜欢的冬天,而他的耐性也磨的差不多了,他再次去了冥府。
南疆一手握在乾元上,淡淡问亭梧:“你说他转入轮回就能修复灵魂,如今他人世应也走过了一遭,他人呢?”
亭梧眨了眨眼睛:“我是说他要入轮回啊,可我没说一世就行啊,像他这种情况,不转世个十次八次的很难好的,他现在即便投胎做人,也只能是个傻子,你见到他也没用。”
南疆没有说话,潇洒转身,这回他斩断了长灵殿的一方屋角,这回自然更没有敢去拦他,黑子也就看了看,默默转身拿扫帚去把掉下来的瓦砾扫走。
若是要转世十次,便是要走十遍毋悔道,遗忘十次,南疆这时真的有些怕了。
南疆看着毋悔道,恰巧碰见齐岸从外面回来,小孩子的冻得鼻子都红了,欢离看到迎上去道:“哎呀我就知道你又跑出去玩了,冬天真有那么好?”
小孩儿不好意思的笑了,欢离见南疆在看他们,生怕人又掏剑把他们也砍了,立马把齐岸往南疆方向推了推,试图用小孩儿的可爱来感化这尊杀神,南疆不为所动。
欢离脑子一转又道:“您不知道,齐岸当时也是死了后从毋悔道进的地府,结果他走毋悔道走了一半就不走了,在那边生生站了三天,然后咱老大就过去问他,他说,他不想死,因为外面下雪了。您听听,哪还有这样的理由的。”
南疆问:“下雪有什么好的?”
欢离见南疆听进去了,眼瞅着这位杀神的脸色终于好了一些,长舒了一口气,边想着便感叹着看了齐岸,都说不知者无畏,这小鬼除了最开始的一会儿,现在倒是一点儿也不怕南疆了。
齐岸很认真的道:“你看雪虽然摸上去很冷,但是看上去白白厚厚的一片,是不是很温暖的样子?”
南疆不觉得雪很温暖,但他知道说出这样话的齐岸肯定会是个温暖的人。
这让他想到怀夜。
待南疆走后,欢离觉得谢天谢地,欢欣鼓舞到几乎要喜极而泣,心想这尊大神总算没再补刀,齐岸很不能理解:“你这么高兴呀?”
欢离揉揉齐岸的脑袋道:“那当然了,刚刚那个人多凶啊。”
齐岸却歪着脑袋道:“可我觉得他不凶,他很难过呢,就像有时候的主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