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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分
新厂子新环境，但钢铁企业的车间都大差不差。高温噪音粉尘，尤其是夏天车间温度能到四十多度。半个月后过宇文宝生还是咬着牙抗住了。他作为副段长跟段长配合的还算默契，工段的操作流程也基本掌握，指挥工人干活更得心应手。工作步上正轨，心中大大松了一口气。万幸没有因为自己冒险辞职而失业，万幸他还是活下来。
工人上班时间是不允许带手机进车间的，宇文宝生作为副段长可以在茶水间找机会看手机消息。
这天下午，他打开手机竟然有五六个未接来电。
是沈威的号码，心里一沉担忧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在车间外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拨过去。
“喂。”手机里声音有点异样。
“你喝酒了？”
“嗯。”
“打电话什么事？”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又生硬地回复:“没事，打错了。”
“你确定没事么？”
“没事”。
“你在哪，跟谁喝酒？”
“跟你有，有什么关系？”
说话含含糊糊，怎么醉成这样。
“你没事就好，喝完了早点回家休息。”
手机那头又没了回应，他叹了口气。
“没事的话那我挂了。”
就在他要挂掉那一刻，手机里又传来人的声音。
“你已经辞职了？”
“嗯。”
“也从家里搬走了？”
“嗯。”
“做事挺干脆的嘛。像，像你也不像你。好，好像是预谋好的。”
“在饭馆订外卖的是你么？”
“笑，笑话。我哪吃不到饭还去小饭馆订外卖。”
“那是谁订的，送餐地址就是你家。”
“我不知道，与我无关。”
“这个周六咱们见一面吧，还在上次的地方。”
“为什么？”
“分手是我提的，我知道你窝着火。你也没受过这么大委屈。再见一面，有想骂的统统都骂出来，想动手打我一顿也可以。”
“好，这可是你说的。二宝生，要说到做到。”
接连几天宇文宝生突发性失眠了，每天都是顶着黑眼圈起床。常处长问他怎么了，笑他好像是纵欲过度被掏空了似得。这话让他楞好半天不知道如何接。
周六，早早起来。职工餐厅喝了碗粥，就着咸菜吃了个馒头。又去职工浴室花十块钱洗了个澡，换上一套刚洗过的衣服。
翠翠才开门准备打扫一下营业，冷不丁看到店外站着一人吓一跳。
宇文宝生来的路上拐到菜市场买了一些蔬菜和肉。
宇文卫国瞧儿子提着的塑料袋装的满满当当。
“这里什么没有，还用你自己买？”
“我给个朋友做几道菜带过去。”他解释。
“什么朋友，男的女的？”
“爸你别管了，让亮子给我打个下手。”
“几道菜？”
“四个菜一个汤。”
张亮跟翠翠有默契地也不多问，挽起袖子洗了手就摘菜切菜。
老爷子用脚踢了踢袋子。里面还有饭盒，还不是一次性那种，搞得很隆重。想问又觉得丢面，把话咽到肚子里，坐在椅子上抽烟。
宇文宝生把切好的葱片和姜丝放到碟子里，接过来牛肉一刀一刀削成片。
“哥，你这是给谁送饭？”张亮好奇地问。“是小妤姐还是沈威？沈威那小子好久没看到了。上次撒那么大的谎，现在老爷子还蒙在鼓里呢。”
“别说了，小心被叔叔听到。”翠翠提醒。
“没事，老爷子在外面抽烟呢。”张亮削着土豆打哈哈。
“我已经跟我爸说了我跟小妤已经分手。以后你们都别提这件事了，都过去了。”
他早到了半个小时。上次碰到的保安队长已经侯在门口，看到他后一脸谄媚地迎上去。
把他引到茶水厅，又呼叫王小姐。
“你去忙吧。”
“好好，您坐着慢慢等。”
“宇文先生您过来了。”那个女秘书出现在眼前。
“嗯。”
“小沈总可能还没起床。现在小沈总已经在集团上班了，最近比较忙比较累。”
“他什么时候醒？”
“您着急么，我去叫他。”
“好”，他想了想又补充：“别惊动其他人，告诉沈威自己就行了。”
“您放心。”
他摸了摸饭盒，隔着塑料袋依然烫手。夏天吃太凉的容易拉肚子，太热的也不好，晾一会刚刚好。
他坐在那一直等着，思索着沈威会怎么处理自己。不管如何处置他能做的就是忍。忍过去算给对方一个交代，也给自己一个交代。正胡思乱想，一抬头看到个穿着真丝睡衣踏着阿玛尼拖鞋，头发却乱如鸡窝的人站在面前。
沈威伸出手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
“你来这干什么？”
“先过来吃饭吧，正好吃午饭。”
“就是为送饭来的？”沈威的不耐烦中还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慵懒。
“咱们不是约好了今天上午十二点见一面。周二那天约的。”
沈威挠了挠脑袋上的鸡窝，一脸的瞢。
“你那天喝酒了。”
沈威想起点什么点点头。周二那天的确喝酒了，但周一也喝了周三也喝了，他从周一喝到周五。每次都是别人送回家的，哪记得给谁打过电话。他只记得每次喝大了就拿着麦克风跳到沙发上对着众人骂。骂某人骂某个负心汉王八蛋，直骂到睡着，一连骂了五天。
“我听说你到集团上班了？”
“谁告诉你的？”
“刚刚的王秘书。”
“是。”
“那你要好好干，加油。”宇文宝生是真心鼓励对方。
“谢谢。”沈威没忍住又打了个哈欠，还把手伸进睡衣里挠了挠肚子，腰间露出一片白花花的肉。
“过来吃饭吧，先吃点东西才有力气。”
“不吃了，有话就说。”沈威已没了上次见面时的激愤，不哭不闹不争不吵。
可能对方真忘了那天手机里的对话，他的承诺。
“想骂我就痛快骂出来，动手也行，我该挨揍。”
“不想骂也不想打人。那样没素质。”沈威伸了个懒腰好像在讲别人的事。
这样子让宇文宝生更担忧了，他了解沈威的脾气。火会越憋越大，积攒多了爆发出来那他的下场更惨。
“沈威，你有爸妈有一大堆亲人。即使现在还没找到爱人也可以为了他们好好活，好好工作。”
“我不是没爱人而是被自己的爱人甩了。”
……
宇文宝生从没觉得一秒钟这么漫长，他只是换了口气好像过去了一个世纪。
“你，你还年轻，会再遇到喜欢的人。”
“是么？那挺好呀。”沈威揉了揉眼睛又伸了个懒腰。
……
宇文宝生硬着头皮把饭盒从袋子里掏出来一一打开，又拿出双性筷子和一叠纸巾。
糖醋里脊，泡椒鸭杂，红烧牛肉，红烧肉，西湖牛肉羹，都是自己在饭馆养伤时爱吃的。沈威瞧着一桌子美食忽然发觉现在没什么胃口，即使是睡到了中午十二点才起床。
这一刻时间放佛静止了，没人在乎它，它也把人遗弃了。空荡荡的茶水厅飘荡着食物的香气，可从人鼻孔里呼出来的气全是酸酸涩涩的味道。
有个身影毫无预兆地朝俩人走来。等到脚步声近了沈威转身看了一眼。
“弟弟，有客人拜访呀！怎么不带进家里坐坐喝杯茶，太失礼了。”
说着话这人自来熟地走到跟前伸出手臂。
猜测这位应该是沈威的家人，宇文宝生不敢怠慢，赶紧起身跟对方握了握手。
这人也很年轻，穿着一套灰色运动服，像是刚运动回来。身高跟沈威相仿，但头发粗短五官粗狂，四肢也粗壮得像个运动员。长得没有沈威秀气但男人味十足，浑身透着一股自傲。
“你好。”
“你好，我是沈威的堂哥，我叫沈觉。才从国外回来没多久。咱们初次见面请指教。”
对方说话文绉绉的还有点少年老成。
“听说过，请多指教。”
“你就是宇文宝生吧。哈哈，复姓的人很少见，再加上你跟我弟的事让我对你蛮好奇的。一直想见一面可惜没机会。”
这人说话有点不客气，宇文宝生看向沈威。
“你年纪比我大，但论起来我应该叫你妹夫是吧，哈哈。不过妹夫也不恰当。放心我是国外回来的，这方面很开放，没有任何歧视。”
自己的这位“大舅哥”还不知他已经跟沈威分手了。对方讲话总透着一股子狂傲，让人不舒服。他随口道:“谢谢，你叫我的名字就可以。”
“好的。小威，应该把人家请进去呀，正好爷爷二叔还有我爸都在。我听说你还没给爷爷引荐过呢。”
“跟你有关么，你操心太多了。”沈威一直冷眼旁观着忽然开口。
“我只是好意，如果你觉得冒犯到了那就当我没说。”
“你走开，该干嘛干嘛去。”
“好的，我走。宝生很高兴见到你，有机会了咱们坐下聊聊天。再见。”沈觉一点没生气的迹象，笑呵呵挥挥手离开了。
“跟家里人讲话别那么冲。”
“你现在有资格教训我么？”
确实没资格，宇文宝生不吭声了。
“算了”，沈威拍了拍屁股，语带讥笑：“我沈家是什么背景，缺一顿饭么，你自己留着吃吧。再见，不，永远不要再见。”
宇文宝生上前一步冷不丁按住了沈威的肩膀。他觉得俩人之间不能就这样赌气分开，以后还是剪不断理还乱。
“以后照顾好自己，别太任性。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可以找独孤秋妤商量。她很关心你，做事也稳重。”
“我谢谢你的忠告。”沈威抖开了傻大个的手往前走了几步，但胸中的怒火实在压不了。这些天这段日子，他是怎么过来的，是在煎熬中度过的。忽然冒出来的亲人让他心烦意乱，奶奶的去世让他伤心欲绝。这困境中更放不下的是那一段轰轰烈烈的感情怎么说结束就结束。他有抱怨和不满，但他等着的是道歉的话服软的姿态。这一切都砸了，彻底搞砸了。是他欲求不满么，这一辈子真的没办法跟白雅娴相提并论么。哪里比不上那个女人，他不甘心不服气呀！
忽然觉得自己跟傻大个之间的爱情很廉价，他自己也好廉价，好讽刺！
猛然转过身，举起巴掌照着傻大个的脸颊就是一耳光。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茶水厅，把俩人同时惊醒，俩灵魂惊醒。
他们分手了，他们结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