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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云浮谢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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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看清来人后,云浮正脱口想要喊出‘谢昭’二字,转念一想此时正在宫中,近日还时常进宫,还是不要再生什么是非才好。
“云浮见过晋王殿下。”
她这回倒是恭恭敬敬行了礼,半分没有刚才在皇后面前那失仪之态。
反倒是谢昭有些诧异。
就见他笑容浅浅,缓步走到云浮身前,放轻了声音:“一夜未见,竟是又变得生疏起来了。”
“云姑娘。”
谢昭仍挂着笑意,温尔和煦的样子,可这‘云姑娘’三个字从他嘴里出来,云浮却听出了一丝调侃的意味。
她抬了下眸子,可对方的神情未变,丝毫没有什么不对。
“殿下忘了,现在可是在宫中。”
谢昭低声一笑,望着不远处被阿言拦下来的小公公,继续对云浮道:“往日里可不见你这般守规矩。”
“殿下可是有什么事情?”她现在也没功夫和谢昭在此周旋什么,毕竟云嶒还在宫外等她,今日说什么还是需要去那几座宅院一趟的。
虽然已经打草惊蛇了,但时间紧促,想必那些人应该还没有完全收拾好,怎么也会留下一点踪迹。
“有些疑惑在本王心中困扰许久,昨夜回宫之后思来想去…”谢昭的语速不紧不慢,似乎能勾起他人的好奇。
谢昭的分寸把握的极好,二人之间的距离不近不远。远到从别处看去,似乎只是礼节性的问候。可在从谢昭的角度看来,那个小姑娘安静不语的样子格外乖巧,睁着一双清亮分明的黑眸,不避不闪地看着。
心中的念头又被打消半分。
见他突然不说话,云浮却是被他吊起了胃口。
“殿下可有什么困惑?”
她压下性子,也没有不耐烦,而是又问:“殿下不妨与云浮说说,或许我能帮上什么忙?”
云浮虽与她兄长的容貌相似,但到底是个小姑娘,看起来总是要柔和乖巧许多。尤其是温声细语地讲话时,有那么一瞬间,谢昭全然推翻了自己先前对云浮所有的看法与认识,竟真觉得她不过就是被父兄娇宠长大,不谙世事的大小姐罢了。
谢昭的眸子不由得半垂几分,视线落在了她手中的长命锁上。
“这是什么?”
“恩?”云浮眨了下眼,然后将垂下来的锁重新收回掌中。
半个巴掌大的长命锁静静地躺在她的手中,“长命锁,殿下没见过?”
谢昭只是垂着眸子。
那双手纤长秀气如柔荑,也只有世家里才能娇养出来,但一般人也很难近看到这双手的掌心处。
云浮似乎也察觉出来什么,顿时将长命锁握住,把手收了回来。
“殿下既然没有事情的话,云浮便先行一步了。”
“都说大渝的云小将军使得一手好枪,本王倒是想见识很久了。”他此话一出,云浮原本想转身离开的步子便停了下来。
她猜不出谢昭是何意思,只是攥紧了手中长命锁,回道:“也许今年冬日兄长会随爹爹回来。”
“素来听闻你们兄妹二人关系亲厚,父亲又是名震天下云大将军,耳濡目染之下,本王还以为云姑娘多少也是懂的。”
“殿下多想了,大渝不似南梁那般民风开放,我们这的女子多数都是温柔贤惠的,从不舞刀弄枪。”随她贴身戴了十六年的长命锁,此刻在掌中竟然硌得有些疼了。
温柔贤惠?从不舞刀弄枪?
若是放到以前,他或许还能信上那么几分。可近来几次交手,虽从未彼此戳破过,但心中多少也是有点数了。
谢昭忍不住又看了她几眼,最后只说:“有如此父兄,任谁都会自豪吧。”
“家父与兄长是顶天立地的英豪将领,云浮自然会为他们感到骄傲。”云浮说到这里,语气里自豪丝毫不见收敛,只是话锋一转,变得凌厉起来,“所以…定是要守好家中,让他们无后顾之忧。”
谢昭此人,心思难测。也许抛开身份,他们之间是可以做朋友的,但事实却是,她与谢昭永远抛不下。
除非他真的是个弃子。
说不定还能有一丝机会站在同个阵线上。
“昨日相交,竟是不算数。”谢昭也听出来她话中的意思,哪怕说是可以做朋友,却也是各藏心思。
另一处的小公公着急忙慌地往这边瞧过来,阿言身子一侧又挡了回去。
“看什么呢,没见着我家殿下和云姑娘有事要讲吗?”
小公公苦着一张脸,回道:“言侍卫,您入宫也有段时日了,这宫中的规矩也是知道一二的。云姑娘离宫的时辰到了,这…”
“这什么这。”阿言将剑抱在胸前,“你等着就是了,那么一会儿功夫能耽误得了什么?”
小公公只好站在原地等候,时不时还抬头看两眼,心中估摸着时辰。
“自然算数。只不过,还望殿下注意分寸。”那份凌厉与针对似乎是谢昭的错觉,云浮的语气依旧温和平静,“殿下虽为质子,但大渝仍待您是客,若殿下守好客人的本分,等期约一到,自会平平安安回到故国。”
“此期间,殿下若是想要领略我国大好山河风光,尽量还是上呈递贴为好。”
好一个云浮。
谢昭心中的寒意越发浓重,面上却仍是温煦的笑意,只是那笑意并不曾达至眼底。
他此番来大渝,的确是做质子,这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不过私下里怎么讲都不妨事,不会有谁拿到台面上来说。
哪怕南梁为败国,可为了大渝的颜面和往后两国之间的和平,谁都不会如此明目张胆地当着谢昭的面这般嘲讽。
“上,呈,递,贴。”谢昭眯了下眸子,语速很慢,几乎是一个字一个说出来的。但很快他又轻笑出声,“云姑娘昨日还提起城南九龙山皇家别院是个修生养息的好地方…”
昨天还说拿本王当朋友,希望本王能够自在一些,今日就变了脸。果然是大渝的女子,不仅温柔贤惠,还喜欢花言巧语。
云浮有些不耐烦了,攥紧的手松了松,长命锁下的铃铛又一次发出声响。
“谢昭,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直直望着那双深邃的墨眸,想要一探究竟却发现那双眼睛平静如湖,什么也掀不起来。
忽然风起,铃铛作响。
云浮一怔愣,勉强回过神来。什么也看不出来,却也差点陷进去了。
谢昭此人,实在难测。
面前的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已经不耐烦地开始伸出自己的爪子。
嗯,像猫。
不禁逗。
谢昭往前一步。
云浮便后退一步。
“云浮。”什么礼节仪态全然不顾,谢昭伸手便抓住了她拿着长命锁的那只手。
蝉声越叫越响,不断在耳旁鸣喊着,吵得云浮脑子混沌杂乱。紧握长命锁的掌心里似乎出了汗,她有些握不住了,偏偏那人的手生得冰凉,激得她一颤。
锁身就这样从掌中滑落,只剩红绳勾缠在腕间,而皓腕则被另一只手牢牢握住。
她知传闻有误,也清楚谢昭身子并非那般孱弱,甚至意外交手之时也能察觉出对方的武艺不弱,但之前的触碰全都是相互试探。
“谢昭。”她下意识地也喊了一声他的名字,风声戛止,就连嘶叫的蝉鸣也静了下来。
耳边唯剩清脆的铃铛声响。
“松手。”
云浮几乎是想要一掌打去,却硬生生给压了下来。
“松手。”
她没有主动去挣开,而是侧过脸又重复了一遍。
层云堆积,遮住那一束日光。
廊下的光影顿时黯淡下去。
谢昭看着她侧过脸去,语气虽淡漠,如鸦的长睫却不断颤动着。点点红晕是从耳垂处慢慢晕染开来,她生得白皙,没一会儿那半边脸也漫开一抹红。
他先是一愣,底下的手也跟着松了几分。
但他仍旧没有后退,压下嗓子,问道:“云浮,你可曾听过山河布防图?”
山河布防图乃是玄机门门主所作,沈老前辈又是其师弟,而沈前辈与云鸣的关系非同一般,怎么说也都是知晓一二的。
至于云浮…谢昭半垂着眸子,视线落在对方红玉一般的耳垂之上,若她真的是个被娇惯养着的大小姐也就罢了。
“什么山河布防图?”
云浮停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谢昭的话,然后茫然地转过头来。那张脸抹着红,清亮的眸子里似乎氲着一层雾气,看起来十分委屈的样子。
小姑娘轻咬了下唇,声音温软,带着一点点鼻音。
“晋王殿下,男女授受不亲,这还是在宫里,若是让人瞧见了…若是瞧见了…”
她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却还是强忍着。
谢昭的喉咙一动,原本紧握的手瞬间就松开了,连着那副长命锁也被他带过去,然后掉落在地上。
“我…”
慌乱是真的,紧张也是真的。
刚才只是一时情急,但他没想把人弄哭。
“抱歉,本王刚才…”
太傅教过的东西,什么君子之礼寸仗之尺,在那一刻几乎全都想不起来。谢昭愣在原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解释。
“离宫时辰马上就到了,殿下若是说完了,云浮便先离开了。”她低下眉眼,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谢昭也没有去拦她,只是心中不断反思自己是不是逾矩了。云浮怎么说也是个姑娘家,他怎么能靠得那么近,甚至还握了人家的手。
“谢如明啊谢如明,你真是…”
伸手揉了揉额角,语气里竟有些懊恼。
现在满脑子都是小姑娘被自己欺负了的委屈模样,全然忘了最开始相见时,那姑娘胆大地凑上来问自己用的是什么香。
一直守在旁边望风的阿言也没有错过这一幕,他先是瞪大了眼,然后又一把将想要抬头的小公公给摁回去。
直到云浮略过他们身边,阿言欲言又止,又看了看自家殿下,然后松开了小公公,朝谢昭跑去。
殿下不是说有事找云姑娘吗,这怎么还哭了呢?
小公公被弄得晕乎乎,见着云浮走远了,才忙着追上去。
宫门附近风有些大,吹得云浮眼睛有些发涩,吸了吸鼻子,刚一踏出去,云嶒就来接她了。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云嶒心中一惊,“被娘娘训了?”
云浮摆摆手,又吸了两下鼻子,然后接过云嶒手里的披风,将前襟拢了拢。
“风大,感觉有些冻着了。”
云嶒引着她上了马车,还不忘叮嘱道:“夏日暑气重,偏偏也是最易着凉的,小姐今后夜里也少在屋内添冰鉴了。”
“那不行,不着凉便是要中暑了。”她漫不经心地回着,然后掀开了马车上的帘子,望着逐渐缩小的宫城,视线久久没有收回来。
山河布防图…
谢昭刚才到底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