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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 4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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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城途中,云浮想了很多,可无非就是在意云嶒的感受。好几次轻瞥对方的神色,但怕触及些不好的回忆,又迅速收了回来。
反复几次,欲言又止。
云嶒也察觉到了她的动静,只是停下步子,抿唇笑道:“小姐想说什么便说,不妨事的。”
马车就停在不远处,车夫见人来了,立即放下了手中捧着的草垛。迟疑一瞬,又继续喂起了马。
天总是变得很快。
方才还刺眼的日光顿时黯淡下来,被厚厚的云层盖住。四周没有遮挡,劲风一下就肆虐起来。
云嶒挪了一下位置,将直面迎来的风挡在身后,又伸手替云浮理了理被吹乱的碎发,语气温和。
“阿浮莫要担心。”
云浮看着面前身负长剑的人不自觉晃了神。
他长相寡淡,在外又甚少言语,常年穿黑衣,又背着一把缚满黑布的剑,看起来难以相处。可实际上,人却有些木讷,倒也不是贬低,只不过是相当固执,但有时候又透彻的比谁都清楚。
沈听风曾经就说过云嶒是一把不脱鞘的剑。
身后那把剑,也不是说不能拔/出/来。只是他这个人,惟愿做兵器库里的一堆废铁。
若是讲亲疏,平心而论,云嶒自然比不上自幼一起长大的另外三人,因而他与兄长、与阿姣云尧都不同。
他几乎都不怎么喊她阿浮。
当初救人不过是云溪想要这么做,云浮也只是顺手而已,未曾想过要对方报答什么,也没想过云嶒会如此固执地要留下来。
他也不说话,只是跟着,没有得到同意,便远远守着。
六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云嶒还是成了云家的一份子。
只不过最开始那两年云嶒总是时不时消失,十来岁的少年背着一把剑,木楞少言,但爹爹和沈听风都说无需管其去留,他们几个便也没有在意。
有时候大家熟了那么一点,云嶒就又不见了。
关系变得亲近是在云嶒来府的第三年,他头一次赶上了自己与兄长的生辰。
爹爹认为这份礼太重了,可沈听风却说云嶒翻山越岭赶来,不能拒了他这一番心意。
翻山越岭…
云浮倒是没看出他风尘仆仆的样子。
直到后来有一回大家偷酒喝醉了,云尧兄长说,当时云嶒身上有未洗净的血腥味,哪怕极力掩盖。
不过云嶒怎么回的,她倒是有些记不清了。
过了好久,直到呼啸的风声渐歇,云浮才转过了身。
“方才你可找到些什么东西?”
闭口不提远空门的人。
“那间屠宰铺昨夜也着了一场大火,连带着旁边两铺也烧了,所幸发现的早,没有人受伤。”云嶒跟在她身边继续往前走,“不过那铺子烧得厉害,没留下什么有用的东西,大家也都没见到铺主回来过。”
云浮将脸上的巾帕一一摘下,眉心一蹙又展开来,但未有回答。
铺子着火,这也在意料之中。
“对了,小姐还记得那个铁匠吗?”
“记得,他怎么了?”
“昨日去拿东西的时候,我曾随口问了两句对面铺子的肉可否新鲜,寻得什么价。他说他也不清楚,对面那户脾气不好,平日里没什么生意,有时都还不开张。”
已经走到马车旁,云嶒先是扶着她上去,又对车夫打了个手势,自己也进了去,继续道:“方才那会儿又遇上了,大家都在讲大火的事情,这铁匠又与我提了几句。对面那铺好像不是上京人士,听口音与江南地带也相差甚远,好似清河那带。”
“清河?”
路上碎石较多,地面起伏颠簸,云浮稳了稳身子。
“对,他是这么讲的。”
“昨日倒是没怎么注意那些人的口音,若是清河…”马车往城门前去,她半掀帘子往后望去,声音微不可闻,几乎消散在风里。
“清河离边境也没多远。”
城门口的守卫比出城前多了一些,探查的也严了许多。到处都是巡防营的人,若不是因为里面坐着的是云浮,就算这是云家的马车,怕也免不了一翻搜查。
还有不少领兵往城外去的。
那人吩咐下属放行,转头又对云浮道:“云姑娘,多有得罪,还望姑娘见谅。”
她见过此人,是巡防营主管外城布防的统领。
“无事。”云浮浅笑,看着又出去一列小队,问他:“谢统领,这城中是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突然这般严查起来了?”
谢统领面色露难,上头是交代过此次陛下因为三皇子私自出宫一事大怒,命巡防营务必捉拿三皇子回宫请罪。可到底是皇家的事情,没有允许,他们底下的人也不能过多透露,免得节外生枝。这个节骨眼上谁也不敢去得罪陛下。
可面前这人又是云将军府的大小姐。
云浮见状也不为难他了,“谢统领听命行事,既有难言,云浮便不多问了,免得统领为难。”
“多谢云姑娘。”
谢统领松了口气,见她这么好说话,犹豫半分还是想提醒两句。四下环顾,往前凑了几分,低声道:“事关三皇子,惹得陛下大怒。后来朝臣中又有人提及将军府的一些事情,总之近几日姑娘还是小心为好。具体事由,想必姑娘回府后会有人告知。”
三皇子私自出宫之事露馅,她倒是想过,可这又怎么扯上了将军府呢?
云浮谢过对方提醒,便直奔云府,前脚才刚进门,阿姣就匆匆忙忙赶来。
“小姐出事了。”
她走得急,跌了一下,幸亏云嶒扶了一下才不至于摔了。
云浮:“怎么了,何事如此慌张?”
阿姣缓口气,说:“三殿下私自出宫的事情被陛下知道了,目前皇祠看守禁闭的人和三殿下宫内的所有太监宫女也全部都被关押起来。陛下还下令让巡防营的张大人两天之内务必找到三殿下,待刑律司依律夺定其罪,届时再直接交给庭狱司总掌事处置。”
“庭狱?竟这般严重?”云浮一愣,“陛下这回当真如此生气?”
她预想的是陛下要是知道三皇子不守禁闭私逃出宫,许是真的要狠狠责罚,让他长长记性,可也没想过陛下会直接将人关入庭狱司。
庭狱司是什么地方,隶属陛下,不受外部监察。
里面关押的其实大都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可那些人却要比亡命徒还要骇人。再加上庭狱司的手段,一个娇生惯养的皇子哪里能受得了这些苦。
她一想,又觉着不对劲。
“可是陛下又让刑律司主持定夺是何意思?”
刑律司执掌大渝律法,不论何等案件,小到邻里的鸡毛蒜皮,大到举国皆知的刑事案件,都会从下级层层向上递送,统一汇报掌管。
无论富贵贫贱,皆受律法所束缚。
只不过像皇亲国戚、官至九卿,或是涉及危害家国重犯者,此类人牵涉人员事件较广,基本都是由陛下亲自下诏,由庭狱司直接出面。
阿姣点点头。
“更奇怪的是,既然最后都是要送入庭狱司的,那为什么不直接由他们出面去找人,而是要让巡防营的人再插上一脚?”
云浮静下来思索,反倒是云嶒一语点破:“陛下此举,直接牵扯了最不对付的三方。”
她抬起头,对上了云嶒的眼睛,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只有阿姣云里雾里的,“什么意思,陛下他到底想做什么?”
云浮拍了拍她的脑袋。
“陛下的心思哪里是我们可以猜的,不过你要是真这么好奇,小姐我就勉为其难多借你几个胆,你去问问相爷不就好了。”
陛下的心思不好猜,可是当今的丞相总能知晓一二的。
“小姐又拿我打趣,就是借二十个胆,我也不敢去相府。”阿姣小声嘀咕着:“苏夫人倒是面善和气,可是苏丞相黑脸煞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狱台判官呢。”
阿姣没见过苏景和几次,可偏偏就是那为数不多的几次会面都让她心惊胆跳。以至于后来人人都颂扬丞相大人劳心沥血,为国为民,可她仍是有阴影。
“说着自己没胆,现在又在这里瞎编排,你有几个脑袋可以掉的。”云浮食指蜷曲,敲在阿姣脑门上。
“唔。”阿姣吃痛一声,揉了两下被敲过的地方,有些委屈道:“小姐幼时难道就没被相爷吓到过?”
她这么一说,云浮轻咳一声,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这倒是真的…苏丞相的长相着实有些吓小孩了,尤其不说话的时候,凶神恶煞的都能辟邪了。
云浮对苏夫人颇有好感,尤其在知道对方与母亲的关系后。
可这相爷…还真是难说。
苏景和过去曾经是外祖最得意的门生,后因一些缘由与外祖产生了分歧,惹得对方大怒,就被赶了出去。
他人攀附丞相,为讨欢心,便使劲给苏景和下绊子。
可是苏景和自己争气,连中三元,一朝金榜。后娶秦公之女,又与当时还是王爷的陛下关系甚好,一路辅佐,待外祖告老还乡后,便官达丞相至今。
陛下能够顺利登基,除却皇后倾覆全族之力以及自家爹爹领兵打战之外,更少不了这一位在背后出谋划策。
也是他毫不吝啬地夸赞皇后才略不输男儿,怎么想,苏景和也当是个深谋远虑、气度非凡的大才之人。
云浮也曾听说,当年母亲准备下嫁时,所有人都不理解,唯有苏景和支持,差点没被外祖打个半死。母亲出府时,他也是作为兄长的身份送亲的,但亲事告一段落后,苏景和也没能再进姜府。
再后来,便是云浮自己经历过的。
大概十年前,苏景和陪陛下微服私巡,下江南体察民情,途经外祖府邸特意前来拜访。
陛下是进门了,苏景和却还站在门外无人理会。
之后若不是她与兄长阿姣从外边回来,看见这么一大块凶煞的黑炭脸杵在门口,吓得不敢回家。直到快要用膳,云尧兄长出来寻人,外祖才知晓这人竟差点吓坏了他的乖孙们。
苏景和也才得以见到他老师一面。
天不怕地不怕的兄妹俩当时差点吓傻了,附带一个阿姣,三个小萝卜头躲在云尧身后哭鼻子。
后面是陛下出来圆场,外祖才勉强让他留下吃顿饭。
快结束的时候,陛下先行一步出了府,也没让人相送,似乎真的就只是来长辈府中拜访而已。
云浮几人还在院子里玩闹,她趴在兄长背上,就见苏景和朝外祖鞠躬,后面又挺直了身板,说:“老师,学生没错。”
当时外祖怎么回的?
好像…好像只是回了一个‘滚’字。
怒气冲冲的,不见往日半点和蔼。
“这恶煞在外边儿站了一天,现在终于走了。”
哥哥当时是这么说的,后来还被云尧兄长训了话。
云浮刚想附和两句,又只能咽了回来,但她确实没见外祖这么生气。等大一点,又得知,外祖当年提前告老还乡,不仅仅是因为外祖母离世,竟还与苏景和有关。
可至于其中具体缘由,她就不清楚了。
再往后,云浮对苏景和的印象就停留在对方总是与爹爹政见不合上面。
她也曾问过爹爹过去的事情,但得到的回答总是,上一辈的事情着实没有理由顺延到他们这辈来。
于是后面也就很少再问了。
“也不知道爹和兄长他们怎么样了。”说到这,云浮又想起在城门口时,谢统领还说今日朝臣又提及了将军府。
“对了阿姣,三皇子之事有牵扯到我身上吗?”她与阿姣当日也是意外撞见三皇子的,应该也不曾被人注意到。
阿姣摇了摇头,“这倒是没有,只不过贵妃娘娘方才还派人捎信说,今日朝中又有不少大臣上奏弹劾咱们将军。”
“这群老顽固。”云浮骂了一句,“丞相也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