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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长岛冰茶(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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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程蓝是被一声声鸟叫唤醒的,这声音吵得她脑中嗡鸣。
因着梦境的缘故程蓝醒来心神一直不佳,早餐是几屉丰盛的小笼包外加一盆大碴粥,程蓝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贺莹端着碗浅浅吸了一口粥,不满意的咂咂嘴转身回柜橱取来糖罐。
挖了一大勺白糖放进碗里,程明易直撇嘴。
贺莹凌厉的眼神瞥过去,程明易立马拿起包子大口大口地吃起来,这番操作让她很是满意。
重新落座时贺莹注意到了愣在椅子上的程蓝:“怎么了小米,一大早发什么呆呢?”
程蓝晃着脑袋不语,恹恹的将勺中的粥送进嘴里,后来还是程明易夫妇好说歹说,程蓝才勉强吃了不少。
程蓝从门口出来时正撞上几个路过的少年,看样貌应当是同她一样的高中生,走在最前方的男生单手持着篮球,巧妙又耍酷似的一扔,球体在空中运行了一个完美的抛物线。
不开玩笑,这一幕若是落在校园里大概率会扬起一阵沸腾。
篮球很快又落入下一个人手中,后者手腕一动,篮球击打在空荡的石板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撞击地面的那一瞬间,程蓝的心脏好似也跟着弹跳起来,不知怎么,她突然就想起了方净。
街角的青石板路坑坑洼洼,程蓝看见好多双鞋面在上面摩擦。
黄晕的灯线错乱的交织在每个人的脸上,猥琐的、惊喜的.....还有怨恨的。
那天,他们素不相识,他却把她护在了身后。
叽叽喳喳的吵闹声逐渐消失,视野又恢复成现有的景象,程蓝对篮球不感冒,许是想找寻某些方净所失去的欢快记忆,她头脑一热抬腿跟了过去。
这条路程蓝没有走过,准确来说她走的一直是破旧的土路。
最初的异常来源于脚下,从平整的水泥地嫁接到一块凸起的地面,脚底的质感也与平常有所不同。
程蓝走的正愣神低头一看,发现是一道极其明显的分界线将这条路劈成了两半。
身后是有年代感的、有粗糙裂痕的石灰地面,而眼前即是富有活力的、焕然一新的沥青路面。
像一条黑色的绸带连接着城市的脉络,铺向远方,程蓝顺着木阳路往北走,这一抬眼就是一座四方宽大的院落——
栖泞县一中,是这里唯一一所高级中学。
院墙之外掩映着几株随风摇曳的柳树,根部扎进黑黑的泥土里,外面被四四方方的大理石围住。
程蓝还在欣赏着周边的景色,先前跟着的那群少年有说有笑地推开栅栏门拐进校园。
暑假的校园荒无人迹,除了几个突然闯入的男生平添几分热闹,夏蝉躲在树杈上不知疲倦的鸣叫。
程蓝停在铁栅栏前下意识地看向保安室,里面没有人,只有高高堆砌的泛黄文件。
推门而入,铁门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吱呀声,篮球场旁正好有休息的石凳,程蓝恰好走的有些疲累见状直接坐了上去,静静地注视着球场。
明亮的阳光把香樟叶镀上了一圈又一圈的金色光环。
这个时间的太阳犹如一颗慢慢浮上天空的明珠,温热的气息在四周弥漫,鹭海公园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方净迎着烈日行走在青石板路上,手里捏着一沓绿色的某餐饮店的传单,阳光落在他黑色的鬓发上稍带着浅浅的光。
几个小姐妹摩挲着宣传单,光是这颜色就已经抓住了顾客的味蕾,正踌躇之际身侧的“女军师”出了个主意——
刚才还身穿外套的女孩再一亮相已然是另一种装束,素净的小脸上短促间打了点粉,待她被推着上前时心脏直跳到嗓子眼。
精致女生用了几秒钟平复内心热浪朝天的情绪,手掌覆在上半段传单上,低语时除了身在局中的二人,其余人皆是期待满满的样子。
方净大概猜得到她的来意,出于尊重他还是听完了后半段,与其在他身上浪费时光浪费青春,倒不如把他当个透明人。
所有的人都不尽清醒,腐烂的花开在地狱,名为罪恶的花种播满人间。
他是来除恶鬼的,所以她们最好远离他越远越好。
方净没有夺过送出去的传单,只觎了她一眼,疏离又客套。
他抬脚继续向前走碰碰运气,步伐比平时略快了一些。
女军师顺势给她穿上了早就准备好的外套,轻轻抚着对方的肩,留下四个字:“道阻且长。”
她真正感兴趣的并不是几个从未喝过的陌生饮品,而是他。
女生套上了外衣晦涩不明地望着远处的背影,女军师也同样凝视着,不明所以地说着她们听不懂的话:
“如果你们见过八岁的方净,一定会被他的懂事所心疼。”
宣传单上的标志性语言被无限放大,只为让顾客看的清晰可见。
女军师抚平折痕上的褶皱喃喃自语,几人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能面面相觑。
薄薄的宣传纸被放进手心深处,女军师仍盯着那道身影自顾自地继续说着:“如果你们见过九岁的他。”
她觉得被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抓住,她猝然睁开眼,“就会知道这是一切来源的开始。”
“姐,你是认识刚才那个男生吗?我感觉他好冷淡,又孤僻,人家压根不吃我这套,难道说嫌弃我长得不好看啊?”
篮球场上,一个身着黄色T恤的男生足尖点着地面跳起,双手接过从另一边投来的球,干净利落地灌入球框。
落地的瞬间他瞧见一个乖巧坐在凳子上的女生,头顶恰好被一片绿色遮住,一阵轻柔的暖风而至,吹拂在她脸颊两侧的鬓发向耳后动了动。
他不去管掉落的篮球弹去哪儿,只是用眼神示意场上的人中场休息,而刚才的场景像一根羽毛飘过,在他的胸口不痛不痒地挠了一下。
程蓝见他们停了便有些拘谨地站了起来,拍了拍落在后面的余灰,刚想怎么解释自己的来访,那个在结尾投了篮的男生就朝她走了过来。
“嗨你好!你是来我们学校参观的吗?”
男生呲着小白牙站在两步远的位置侧着头看她。
程蓝的舌头差点打结,她没有细想他是怎么知道自己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她的左手用力地搭在右手腕细声细语地回道:
“你好,来的突然有没有打扰到你们?”她若有所思地望向身后,声音慢慢小了下来。
“当然没有,”男生肯定地说着,“你是我们的第一个观众,欢迎还来不及怎么会打扰。”
闻言程蓝心里松了一口气,面上浮现出一丝欣喜之意,就在少年继续开口时身后却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段溯。”
有人喊他。
俩人纷纷回头,男生迈着沉稳的步伐而来。
一只手塞进身侧的口袋,另一只手把玩着胸前垂吊的不知名物件,他的突然出现阻断了段溯的二次开口。
“害,传单这么快发完了,我还想着一会打完球去公园找你呢!”段溯熟练地拉过方净的胳膊,在他的肩膀重重地拍了拍。
程蓝在看见方净的第一眼显然一愣。
她着实没有想到他们会这么有缘,昨日方净还跑到她的梦中,今天自己就在校园遇见他,这样妙不可言的缘分让他们不知不觉见了数面。
人的一生一直在错过和不断错过的路上,那么程蓝和方净就是在相遇和不断相遇的路上。
任何人的相遇都有它一定的道理。
段溯率先发现了他们的异常,将手掌握成拳头放在唇边轻咳了一声:“那个.....你看我这还没介绍呢,我叫段溯,这位是我的.....”
“你先不用介绍,”旁边的人终于有了反应,“我们早就认识了,所以应该由我牵头。”
“哦....啊?”
段溯跟着声音的源头确认着点头,静了一秒后才彻底失去了平静。
方净看了他一眼,也不管他摆出什么抽搐的表情,他看着站在旁边的女生莞尔:“她叫程蓝,蓝天的蓝,我们是....朋友。”
程蓝听见心室里传来咚咚咚的声音,犹如禁不住的鼓槌,连同她的耳膜都在跟着共鸣。
经朋友之口介绍起她的名字数不胜数,可都没有这次刻骨铭心。
程蓝有些错愕,从他们相识到今天她一直在细想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说陌生人以他们频频见面过于不合理,说朋友或许会有点距离,程蓝不敢轻易下定论也不会把自己放在很高的位置。
他们从未言明这层关系,也没有过于僭越彼此的秘密,直到今天程蓝很意外的在方净那里听见“朋友”二字,不由得心头一暖。
方净见程蓝还在发呆就把她招呼到旁边坐下,程蓝恍恍惚惚跟在他身后,脑中像是有烟花迸发。
新一轮的游戏很快开始,有人托着球底示意段溯继续玩,后者想都没想就大手一挥让他们先冲。
三人坐的位置被笼罩的绿叶遮住,香樟树的叶子很长很大,像一把巨伞遮住了火焰的威力。
夏日的风来的迅速也散的匆忙,面向着几人一齐吹来一股淡淡的清香。
段溯的嗅觉灵敏,他被这种味道搞得提神醒脑,他是个性情直爽的人,总能轻松的将话头引向高潮,还带有着出乎意料的幽默。
程蓝从一开始沉默的听着到后来也慢慢加入他们。
眼看着篮球场的他们渐渐失去了兴致,段溯觉得时候差不多了准备起身,刚打算站起方净一手按住了他:
“你在这待着,我去买点冰水。”
段溯一下子就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倒是没太惊讶。
做了个只有对方才懂的动作后,嘴角呈现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似乎在说“包在我身上”。
方净颔首,双手插兜打算慢悠悠朝门口走去,衣角就被不是很大的力度拉扯了一下。
他今天依旧穿的是衬衫,后摆的细微抖动令他很快就察觉出异样。
“我跟你一起去吧。”程蓝短暂的拉住他的衣角又很快放下。
方净喉结滚动了一下:“好,那我们就一起去吧。”
栖泞县一中的斜对面就是一家超市,由于正值暑假前来采买的学生不多。
这条街的商铺门口略显萧条。
虽是大敞的玻璃门却也挡不住暴露在阳光下的大理石地面。
方净和程蓝一前一后迈了进来,老板难得悠闲地拿着蒲扇,像是早已习惯了这种状态,扇着凉风闭眼假寐。
冷冻冰柜就摆放在入门处,方净往里面一瞧,左边是码的整整齐齐的雪糕。
新包装袋看着比较诱人,右侧的角落塞满了冰冻后的矿泉水,与段溯他们常喝的没什么不同。
“除了冰水,要不要也买点雪糕?”程蓝看出了他的犹豫。
方净撑在柜门上的手一顿,目光挪动到她的身上毫不意外的交汇:“也好,今天有你在倒是便宜段溯那小子了,寻常他可吃不了这么‘奢侈’的雪糕。”
程蓝弯起唇角:“你们的关系很好。”
“嗯,他是我的好兄弟,对了别顾着管他,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程蓝看向柜门,她有点选择困难症,一到做选择的时候就变得不知所措。
她将毫不存在的碎发重新别至耳后,声音微颤:“我不知道选哪个,你有什么推荐吗?”
方净无声笑了笑,指尖从她的衣间划过伸向前方拉开了透明推拉门。
视线忽地递过来一只彩色的、朴实无华的包装袋,再往上看是一截骨节分明的手,程蓝抬头看向手的主人。
他说:“要不要试试这个,我比较推荐的口味。”
那是一枚在程蓝眼前里一闪而过的袋装雪糕。
她果断地接下,放在手心里怔怔地看了一会儿,指腹触摸着袋上的文字:红豆·糯米味方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