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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 ...

  •   郁屏先是看到一枚人耳,再是鼻子……

      这颗在人头在夏季隔了三夜,别说样子,熏都能把他熏死。

      有的人在惊吓过度时会状若疯癫,惊声尖叫,也有的人会丧失所有行动力,正如此时的郁屏。

      封季同快步向前,将郁屏的手从口袋里拉了出来,然后又扶着他肩头,将人带到了几步之外。

      这一系列的东西状似亲密,在场人看了表情都有些茫然。

      郁屏抖着嘴唇,连话都说不出来,封季同宽大厚实的手掌还停留在他的肩头,可一想到口袋里的那科人头有可能就是被这双手砍下来的,他不仅没感觉到宽慰,反而抖得更厉害了。

      饶是他承受力再好,面对一颗死人头,也不可能保持镇静。

      晌久,郁屏才抖着嘴唇问:“那个人……是你杀的?”

      封季同毫不犹疑的回答:“对。”

      郁屏的手还举在半空,刚才一阵触摸,手里沾上了粘稠的液体,封季同见他手沾了血污,便去驿站门口的水缸里舀了一瓢水过来。

      “洗洗吧!”

      郁屏指尖冰凉麻木,水淋到水背也是一点知觉都没有,封季同见他不动,便亲自蹲下‖身来帮他洗。

      月色下男人英俊的脸变得无比柔和,在沙场磋磨的这两年,对于狠厉的敌人他从不心慈手软,在得知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是敌军细作之后,也是毫不犹豫杀之。

      北境这两年,他的世界在战场上局限成了很小的一片,只有大渠和东临,只有生死存亡。

      当看见一个未见过血光的人被他见多了的一幕而受到惊吓,封季同的整个心境都变了,耳边此起彼伏的杀伐声瞬间寂静,只有郁屏惨白的脸和颤抖的手。

      郁屏的手很好看,也很干净,干净的让封季同觉得这双手不应该沾染上那种污秽。

      封季同帮郁屏搓洗着上面的污秽,郁屏在感受到那灼人的温度后低头一看,是对方认真且小心翼翼的脸。

      可他觉得膈应。

      没等大脑做出反应,手便抽了回来。

      “我自己洗……”

      封季同将脸抬起,没说什么,只是将水瓢递到了他手中。

      郁屏出生在和平年代,战场什么样也只在新闻报道上见过,枪林弹雨中,死伤隔着千万里路只变成一个数字,那些画面惊心动魄,但总归未触及过。

      如今虽不是见了尸山血海,可这颗人头带来震撼却足够让封季同在郁屏面前裹上一层神秘。

      等郁屏将一整瓢水用完,手中仍有黏腻感残留,但好在心绪平静了许多。

      三个弟弟在一旁静默的看着,原是根生叔看明白发生了什么,便拦在中间,并示意几个小的别过去。

      过了有一会儿,封季同见郁屏的脸色好了许多,便起身走到弟弟们身边。

      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喉咙被堵得死死的,翰音和淼淼只是定定的看着大哥,谁都不敢先开口。

      根生叔看见这一幕,眼圈发红,不得已充当恶人,提醒道:“大侄你就放心吧,家里我会照看着,你自己在外头也当点心,我们都等着你们回来呢!”

      “叔,我会的。”

      封季同有些迟疑的将右手覆上翰音的脑顶,哑着声说:“家中你最大,很多事原本是由大哥来做,也应该是我护着你,可如今大哥力不能及,只能辛苦你了。”

      翰音低着头,脸早已经被泪水浇透,他不敢抬头,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同大哥说不要走之类的话。

      他已经过了抱着父母兄长撒泼打滚的年纪,在适当的时候该学会沉默,譬如当下。

      淼淼揪着封季同的衣摆,不说话也不撒手,僵持了半天还是郁屏过来将人给拉开的。

      当封季同上马那一刻,身后都是让他牵肠挂肚的人,挥动马鞭那一刻,哭声爆发的同时淼淼追了过去,马儿像箭上的弦咻呼一下就跑出了百米远,封季同高声赶马,将那些不成型却死堵在喉间的话语借由赶马声挥向高空。

      郁屏抱起泱儿,在一片收尾的抽噎声里感慨万千。

      一整天相处下来,郁屏对于这个不苟言笑的男人算是有些了解,就刚才那一幕着实亲密,若只是凭着这一层摇摇欲坠的关系,大可不必做到那份上。

      想到这儿,郁屏有些看不懂了。

      而方才自己说得话也在耳边回荡,大概是想着他这一去福祸难料,便冲动说了那些。

      总之冷静下来回过头想一想,还是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好像对浪漫过敏。

      弟弟们的情绪沉到了谷底,各自洗漱完后泱儿不愿跟淼淼回屋,闹着要和郁屏睡,郁屏没辙,便让襄哥儿跟淼淼一屋,自己带着泱儿。

      想是下午睡够了,泱儿在床上一直打着滚,屋里没舍得点灯,郁屏闻着泱儿身上奶娃娃才有的香气,一时没忍住,对着脸就咬了一口。

      并且威胁道:“快点睡,再不睡我还咬。”

      泱儿自然听懂了,只是咬得不疼威慑力便不足,不仅没停反而装疯翻起了跟斗。

      郁屏也不是嫌他吵得睡不着觉,主要床不算低,要是自己一下没看住掉了下去多少要遭点儿罪,最后没办法,只好拿出杀手锏——睡前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片大树林里住着七个小矮人,有一天他们回到家中,忽然发现自己的穿上睡着一个漂亮的公主……”

      郁屏上一次听童话故事还是在大学时期,夜里舍友雷打不动的给女友打电话讲睡前故事,低沉到肉麻的嗓音直听得郁屏起鸡皮疙瘩。

      好在记住了一些,如今用来哄哄孩子也够用,这不郁屏才开了个头,泱儿便窝回到自己身边,小眼睛眨巴眨巴,听得津津有味。

      乡村一入夜就静得吓人,房子还不隔音,郁屏的睡前故事断断续续传到了隔壁房中。

      翰音因大哥才走,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听见郁屏就在隔壁讲故事,且内容新颖吸耳,叫他越听越精神。最后索性也不睡了,直接将耳朵贴两间屋子的隔板上。

      故事其实并不短,但郁屏能记住的就那些,磕磕绊绊的讲了半天也没讲到最后,好在泱儿没多久就被哄睡成功。

      就是把翰音折磨得够呛。

      郁屏当然不知道隔壁的翰音也在偷听,自顾自的就睡了。

      后面这几天,快节奏的秋收渐渐放缓了节奏,收上来的小麦一部分抵了地租,剩余的都装进粮瓮留着过冬。

      郁屏成日也没多少事干,襄哥儿在这饭不用他做,衣服淼淼也会洗,有了泱儿这个跟屁虫,能留给他干的活儿少之又少。

      某日清闲下来,翰音搬了桌子在院子里借光写信,许是以往避着郁屏成了习惯,见他来了动作变得遮遮掩掩。

      郁屏装作不在意,只带着泱儿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有了十几趟,信的内容也就看全了。

      这才知道当天夜里讲的故事也被翰音听了去,过分的是这孩子还把内容写进了信里。

      郁屏逮着好笑的事当然不会放过:“翰音啊,你说这白雪公主吃下苹果以后,究竟死了没有?”

      翰音手里的笔一顿,刹那间就红了脸。

      支支吾吾道:“你……你偷看我写信。”

      郁屏索性搬了凳子坐过去:“这话说得,做人不好这么厚此薄彼,你不还偷听我和泱儿说话嘛!”

      翰音见争不过,直接将纸笔连桌子抬了起来,就要往屋里走。

      他越是这样,郁屏就越觉得有趣,哪能轻易放过他。

      “这是字写得丑不愿人看啊!”

      这是翰音第一次听见有人说他字丑。

      别说自家的信,就是村上许多人写去北境的信都是让他代笔的,他没上过私塾,纯粹就是跟着村里张老先生学的认字,可以说除了老先生,整个高坪村也挑不出一个比他识字还多的人。

      至于写字,在没有对比之下当然看不出好赖。

      少年总归有些反骨和傲气在身上的,他抱着桌子扭头不满地看了郁屏一眼:“说得你倒是能写得多好看,怕是连笔都不会握吧!”

      郁屏原本不想打击孩子,可翰音拽得有些过头了。

      “敢把笔给我?”

      “有什么不敢的。”说完便有抱着桌子回到院子,往地上重重一搁,发散着心中的羞恼。

      起初翰音并不相信郁屏真会写字,哪怕写也未必能比自己写得好,可当郁屏拿起笔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惊呆了。

      不仅落笔稳,且收笔洒脱,没半点拖泥带水,书写速度也是极快,翰音见过张老秀才写字,这郁屏和他相比那也是不遑多让。

      这件事不仅让人惊诧,更是匪夷所思,郁家并非什么大户,即便是家里有个读书人那也绝对不会是哥儿和女子。

      可事实就摆在眼前,郁屏不仅会写字,而且写得极好。

      翰音看着那只握笔的手,脸色完全变了。

      哪怕说两年间郁屏在他心里攒下不少怨,可在高光时刻这些都被抛诸脑后,当下眼里只剩下膜拜和崇敬。

      而自己那封未写完的信也被草草收进了信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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