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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白少爷要啥没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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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之前在渡棚已经见识过这般惊心的场面,再者蓝逗杀猪似的嚎叫一直回荡在耳边,白止止稳住心神后丝毫没有迟疑,赶在腐尸彻底钻出地面之前,猛地将手持的木枝扎进了腐尸手背。
随着一霎刺破皮肉的滋啦声闪过,腐尸五指被迫张开,白止止趁机拽起蓝逗,后者当即便要往树林深处钻。
但这时的白止止隐隐察觉到什么,慌忙伸手止住蓝逗迈步逃窜的架势,接着在蓝逗惊惶的注视下提醒道:“那边不行!”
蓝逗没心思询问白止止原由,他晕头转向地调头,跟上白止止。
这段日子在离烬的督促下,他们每日都会在沙地里跑步修炼,现下这树林虽然地势崎岖,但与火蒸的沙地相比却是稍显逊色,所以两人即使跑得踉踉跄跄,可速度倒是不慢。
那腐尸跌跌撞撞地追赶了他俩好一会儿,似是知道很难追上,于是停下步子,直愣愣地杵在原地,等僵硬地转动了一下头颅,忽地抬手摸上自己腰间。
白止止不敢回头看那腐尸一眼,他现在就只有逃跑这一个念头,而他手上的那枚戒指仿佛与他心灵相通似的,竟当即熄了惹人注目的亮光,并且旋簇起一个极小的淬火法印,不过眨眼之间这火印便消失了,白止止始终绷紧心神跑蹿,自是没有察觉到戒指异样。
然而不知跑了多久,白止止脑海里忽地涌现出一道斧刃劈来的画面。
这画面浮现突然,可正值生死边缘,白止止根本没有心力思量是真是假,下意识拉着蓝逗往一侧避身。
与此同时,本来位于他们正前方的一截枯木应声而碎,强烈的冲击力将木屑崩出数米,白止止就算躲得及时,脸上也被划了一道沁血的口子。
“止止啊!”
蓝逗一直被白止止拽着往前跑,位于后方的他倒是没有伤着,但却被突袭的阔斧吓得双腿发软,旋即被凸起的残根一绊,直接一个趔趄滚下了坡地。
脸颊火辣辣的刺痛,白止止顾不得处理伤口,他回头一看那腐尸又要做出挥斧的动作,忙跃身滑下陡坡,然后扑到蓝逗跟前,对着在坡底躺平的蓝逗作了个噤声手势。
那大块头腐尸不知是忌惮什么,还是腿脚腐烂不易下坡,白止止听到他只在坡沿边徘徊,似乎并不打算下来。
随后等腐尸拖沓的脚步声听起来像是远离后,白止止才敢依着地势,小心翼翼地冒出头看了看。
“走了吗?”一旁的蓝逗后怕地爬起身,大气都不敢喘,只用口型无声地问。
白止止点点头,浅浅松了一口气,侧脸伤口的疼痛也在他松懈的一瞬间涌上来,惹得他忍不住咧了咧嘴,整个人疲惫地倚靠在斜坡上。
可谁想贴上坡道的一瞬,他惊觉后背一凉,似乎沾染了什么东西。
四下漆黑,虽视野不佳,但白止止的嗅觉并没有受阻,如此浓重的血腥味,他即使没有回头查看,也料到这片斜坡里埋的是什么,况且蓝逗此刻已经用膛目的神情警醒着他,他们是时候该逃了。
而白止止方才动身离开背倚的斜坡,那斜坡里忽然涌出一大片血渍,这些血渍就好比是摧垮大坝的洪水,将土层推开后,先是露出一些狰狞的四肢残躯,紧接着,七八个面目全非的头颅从里面钻了出来,张开的口中不仅淌着血渍,还发出咯咯的低笑。
蓝逗听得浑身难受,边玩命逃跑边忍不住嚎啕:“啊啊啊!这都是什么怪物啊!学苑这是把谁家祖坟迁来了呀!还让不让小爷我活啊!”
“这里不是启碇仙岛!”白止止显然从那把斧头和对方体型上认出挥斧的腐尸是谁,他断然道,“这些死尸很有可能是一伙强盗!”
蓝逗一听,更愈悲愤:“啊啊啊!哪个仙门如此缺德啊!为民除害后就不能超度几句吗?万一诈尸了可怎么办啊!”
话虽这样说,但两人心里都清楚,这根本不是普通的诈尸还魂,这很明显是邪魔妖道的手段,只是让他们想不通的是,学苑里的遁空阵法为什么会把他们送到这里,就算是提前送学生下山修炼,也不必如此抬举他们吧?!
毕竟他俩可是学苑里赫赫有名的倒数第二和倒数第三。
至于倒数第一……
对了,末渣渣去哪了?!
白止止突然记起来,他随蓝逗离开之前,末渣渣就不在宿舍,如今他被腐尸追着满林子跑,也不知道能不能有命回去,若是末渣渣已经回到宿舍却看不见他,不知末渣渣会不会担忧他……
“止止!”
蓝逗一声惊呼让白止止一下子顿住了脚步,甚至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然而前方密林里的那群死尸并没有因为他们退步而离去,反而跌跌撞撞地向着他们靠近,不多时,前方逼近的死尸和后方追赶的腐尸便把他们层层包围,彻底堵住了他们逃生的路。
不管有用没用,蓝逗忙用水佩冰魄给他俩身上各包裹了一层水界,然后如临大敌地绰起一截木棍,随时准备着同这帮尸体拼命。
白止止一直惧怕梦游,但是此刻他巴不得自己能坠入梦境,从而凭着他梦游时不会撞墙的天赋,寻一条生路。
可是以目前的情势来看,除非他俩能上天,否则要想平地脱离包围根本不可能。
四周聚集而来的死尸越来越多,随之而来的还有如潮汐般激荡涌来的死气,弥漫的死气一寸寸吞噬着林中鲜少的生气,所经之处,草木枯折,朽腐糜烂。
眼见着围拢的死尸如傀儡木般张开僵硬的嘴巴,白止止忽地想起在渡棚时的经历——当时那些人死后也是这副状态,而且还会有杀人的红线……
“躲开啊止止!”
蓝逗推开白止止的同时,死尸口中射出的几道红线险擦着白止止衣袍划过,而这些红线在收势的刹那,却又与紧随其后的红线缠绕在一起,犹如腾蛇般猛地击向他们。
“巽风!起!”
千钧一发之际,空中一声厉喝掷地,卷携的狂风霎时抵挡开刺来的红线,将白止止他们托浮到了半空。
“哇!今晚不是见鬼就是突然飞上天,那赶明儿见到猪上树,小爷我都不觉得稀奇了!”以趴着的姿势漂浮在空中的蓝逗忍不住惊叹。
却不想,他刚说完,头顶上方莫名传来一声有意克制的冷笑。
“是啊,我也没想到,有一天猪会在天上飞。”
“陶疯子?!你怎么在这儿?”蓝逗仰头看到来人后大惊,转而又拧起眉头,咬牙切齿地问,“你刚才那句话是几个意思?!”
陶鉴风:“……”
就一个意思……
白止止倒是对陶鉴风的出现并不感到意外,毕竟半夜来好饭堂后厨的就他们三个人,学苑如果为防耗子,自是在前后两门都设下阵法。
如今他仨一起失踪,学苑应是会想办法找到他们吧。
只不过……不知学苑是否清楚这遁空阵法会把耗子送到什么地方……
……
“金大仁!你好好想想,你在好饭堂设下的阵法到底通往哪儿?!”
仙师别院,一声气势凛然的大喊响彻整个启碇仙岛。
而在仙岛上,一旦有人触动学苑布置的阵法,负责巡视的修士必然察觉,之后注定有仙师要度过一个不眠夜。
云如言便是其中一个,现下被他叫醒的金仁也不幸加入其中。
“老言呐,你不去睡觉,大半夜的在我这儿吵吵啥?还让不让老年人睡觉了?不知道老年人觉少吗?我才睡了十二个时辰就被你叫醒了,这样下去会严重睡眠不足的……”觉少的老金头咂咂嘴,打了个酒嗝后,迷迷糊糊地问,“你刚才说啥?有学生丢了?丢哪了?哪儿丢的?”
“别睡了!要不是有学生夜闯好饭堂触及了阵法,我到死都不知道,你设下的入阵方向竟是反的,怪不得这些年的耗子一只都没有防住,敢情你和耗子是一伙的呀!”
金仁被云如言吼得愣了会儿神,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哦,你是说好饭堂的阵法啊,还能通哪儿,只要是我金大仁留下的阵法,保准全都通酒窖,嗝~!”
云如言觑过金仁的醉态,无奈地叹了口气:“已经找过了,可是酒窖中并没有人,整个后山,整个学苑也没有。”
“你确定那酒窖里没人?”金仁狐疑地挑起耷拉的眉头,似乎被失踪学生竟然不喜欢酒的态度惊着了,等咂摸片刻,又不以为然地摆摆手,“哎呀,既然酒窖内没人,那他们一定是被酒窖里的遁迁阵法送走了。”
云如言一听,当即大惊:“你在酒窖里还设了阵法?!”
“嗯呐,而且那阵法还直通我这里呢。”沾沾自喜地笑笑,金仁忽地想起什么,扫视过除了酒瓶还是酒瓶的住处后道,“老言呐,你要不找找我这里,说不定那几个学生留在我这儿睡觉呢。”
云如言气急反笑:“睡哪儿?酒瓶子里吗?”
“呃……其实我那还有个挺大的酒缸。”
云如言:“……”
金大仁!我早晚得被你气死!
金仁没有在意云如言翻过的白眼,只听着外面急匆匆寻人的动静,好奇地问:“对了,哪儿几个学生丢了?”
由于金仁修习的咒法需要耗费较大的元炁,以至于至今还没轮到他授课,对学生的情况更是一无所知,所以他问及这些除了关切,还想凑个热闹。
云如言知他玩闹心重,压了压心火,应他:“有一个天赋不错的学生,叫琨灵。”
金仁笑了笑:“天赋异禀这个词我听得多了,是不是真的天赋不错,得学会驾驭我的奇门之术才见分晓,就像上次我们在白域见到的那个年轻人,那么高级的奇门遁迁术都驾驭自如,这才叫天赋异禀,也不知道他啥时候和止止成亲,到时候我可得去喝杯喜酒……”
云如言一看金仁这脑回路又开始往酒缸里跑,于是忙打断道:“另一个是青州陶氏,陶鉴风。”
“哦,老陶家的公子啊,是个肯吃苦的好孩子,丢不了。”
“还有南慕仙郡蓝氏,蓝逗。”
“吆?蓝老弟家的儿子啊,我记得这孩子挺逗的,而且吃得挺多,长得挺胖,十级大风也刮不走,丢不了。”
“最后一个是……”云如言沉吟片刻,愁闷开口的同时浅声短叹,“白止止。”
“嗯……啥?!止止丢了!”
金仁一听到白止止的名字,顿时坐不住了。毕竟前面那仨要修为有修为,要体格有体格,但白止止要啥没啥,脑子还不好使,这一旦丢了,生死难料啊!
“完了完了,我记得老白家的止止打小有梦游的毛病,这大晚上的,不会游海里去了吧?!学苑里的那片海域找过没有,有没有捞到止止啊?”
“海域有结界,学生怎会轻易坠海……不过说来奇怪,目前任何探测的咒法都寻不到他们,这四个学生应是离开了启碇仙岛,所以……”
话头一滞,云如言又看向痴呆相的金仁,接着俩手往金仁肩头一搭,不顾老人家死活地摇晃,“所以你赶紧醒醒!好好给我想一想,食堂的阵法到底通往哪儿?!”
金仁:“……”
都说了条条阵法通酒窖嘛!
……
密林里兀自死气弥漫,一群死尸围聚下方,虎视眈眈地望着悬在上空的三个活人。
陶鉴风还未找到杀死这些尸儡的办法,只能以消耗元炁为代价召唤巽风,凭一个青色的法印勉强承载住他们三人。
白止止脸上的伤口被风吹得又痒又痛,他忍不住扯动嘴角,惹得本来凝固的血痂一下子又裂开,温热的血渍滑至下颌线,堪堪穿过风层后落地。
白止止没有在意脸上的伤,但随着血渍滴落,下方的那群死尸似是感觉到了什么,突然举止惊恐地四散离开,不一会儿,林中又恢复了死气沉沉的寂静。
“怎么回事?这些家伙难不成也要赶着回家吃早饭?”蓝逗不解,转眸扫视过兀自阴沉沉的天空,完全没有一丝破晓的征兆。
白止止一直留意着下方,在那群死尸散去的时候,他的视线恍惚穿透那片土层,看到了一些破碎的画面——血淋淋的背景,肆意生长的荆棘藤蔓,还有一道颇具压迫性的石门,以及……天籍阁……
而与这些画面重叠的,是白止止当时在渡棚时做过的一场噩梦,梦里的人把心刨出来,荆棘包裹的心随着那一声声喊出的“魁”字,一遍遍震颤着他的神思。
“那下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白止止依着脑海闪过的场景,莫名冒出一句,令原本死寂的氛围更愈紧张。蓝逗和陶鉴风听罢互相看了眼对方,结果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惊惑。
随后,不待陶鉴风和蓝逗追问两句,白少爷便一语成谶,果真突生异变。
整个林中忽地发出雷霆欲来的闷吼,林木随着震动的大地簌簌颤抖,而在那群死尸原先聚集的地方,骤然发出一声惊响,震开的土石如沾水的油渍四溅开。
等白止止他们反应过来,一条条血染的荆条已经拔地而起,尖锐的荆棘如猛兽的獠牙,直凛凛地咬向他们。
陶鉴风来不及驭法离开,三人脚下的法印便与腾起的荆条来了个同归于尽,跌宕起的风旋猛地抽在他们身上,蓝逗意识到即将坠落的瞬间,难得反应迅速地挂在了陶鉴风身上,而等他转手去抓白止止时,却已经来不及了。
“止止!!”
白止止察觉到脚下法印碎裂的一霎,试图抓住陶鉴风他们伸出的手,可谁料这时,一条荆蔓突然从他们之间穿过,掀起的气浪登时将他们分开。
“止止啊!!”
蓝逗眼见着白止止摔下去后,惊恐的喊叫瞬时变成歇斯底里的嚎叫,然后不管不顾地勒着陶鉴风的脖子,一副要把陶鉴风拽进地狱的架势。
怎奈陶鉴风对付缠斗的荆条都自顾不暇,现下身后还背着一个重量级的蓝少城主,他即使有救白止止的热心,却根本脱不了身。
那些血色荆棘仍在张牙舞爪地挥动着,一旦坠落,便会被尖刺瞬间吞噬,扎成肉泥。
不过掉下去的那一刻,白止止害怕的并不是被穿成肉串这一下场,而是遗憾没有向末渣渣表明自己的心意,他想,若是让这绝世至宝的戒指亮起的咒语不止那一句,他多希望另一句咒语是——白止止喜欢末渣渣。
这句话在他心口震荡,手上的戒指似是听到了他赤诚的心声,蓦地璇起莹亮的火花,与此同时,四下忽然涌起一阵热浪,紧接着,一道炽燃的火色法印凭空出现在白止止身下,法印卷起的火舌以摧枯拉朽之势涤荡着袭来的荆棘,肃清着下方的一切。
意料之中的痛感没有涌现,白止止恍惚间觉得下坠的速度正在减缓,这才敢睁开紧闭的双眸。
而炎临微末就在这时降临他身边,其背对一道恍若夕阳光影的遁空裂隙,温柔的笑意一下子驱散了白止止眼中的黯然。
“止止,我来了。”
白止止难以置信地凝视着面前人,万千情愫在涌上心头的瞬间都化成了一个名字:“末渣渣……”
此时,两人尚未落地,炎临微末小心翼翼地将白止止揽入怀中,一边用温热的怀抱安抚着他颤栗的身子,一边脚踏法印缓缓向下。
这本是英雄救美的旖旎场面,却不想,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一阵煞风景的呼喊:“啊啊啊!是灵灵!灵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