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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那个特别的人 ...

  •   宿舍楼的日光灯管在晚十点准时熄灭,黑暗里浮起七双发亮的眼睛。陈旧的上下铺随翻身吱呀作响,杨胖子从被窝掏出半包辣条,油纸袋的摩擦声惊醒了角落的壁虎。

      "玩不玩真心话?"李航的电子表在枕边泛起绿光,秒针跳动像心跳监测仪。赵安摸黑往嘴里塞维生素片,药瓶磕到铁床架的脆响引来嘘声。林念数着对床的呼吸频率,听见上铺张涛的Walkman漏出《流星雨》的旋律。

      "我先来!"杨胖子嚼着辣条含糊不清,"谁他妈把我泡面吃了?"笑声震落墙灰,赵安突然坐起身,月光勾勒出他脊椎凸起的轮廓:"上个月三号,你藏在储物柜的汤达人。"

      林念的脚踝突然被上铺垂下的脚趾蹭过,赵安扔来颗薄荷糖。糖纸在夜色里泛着磷火般的微光,他摸到背面用圆珠笔画的哭脸——上周替赵安写情书的报酬。

      轮到赵安时,李航问起他后颈的疤。沉默像墨汁在空气里晕开,直到走廊传来宿管的手电筒光。"胎记。"赵安的声音闷在枕头里,林念听见他攥紧床单的窸窣。

      "林念呢?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张涛突然发问。黑暗中七道呼吸同时屏住,赵安翻身的动作带起一阵铁锈味的风。林念的指甲掐进掌心,喉间的薄荷糖突然化成尖刺。

      他说,"会画水彩的。"储物柜深处那本《挪威的森林》突然落地,书页间掉出程予送的生日贺卡。赵安的床板发出咯吱轻响,像是有人用膝盖顶了下铺板。

      晨雾未散,操场已飘起各班的班旗。林念别号码布时,赵安正往膝盖缠弹性绷带。医用胶布撕扯声混着此起彼伏的广播试音,空气里浮着云南白药的气味。

      "拿这个。"赵安把系着红绳的哨笛塞进他手心,金属表面还带着体温,"跑不动就吹。"三千米起跑线上,林念看着赵安的7号运动服被晨光染成橙红,像颗正在坍缩的恒星。鬼知道老师怎么想的,让一个体弱多病的人上场跑三千米?

      第五圈时,林念的哮喘喷雾在裤袋空转。赵安突然出现在内道,指尖夹着偷来的葡萄糖口服液。他们擦肩而过的瞬间,林念听见他运动裤里药瓶碰撞的叮当声。

      颁奖台后的阴影里,赵安用碘酒给林念擦拭膝盖的擦伤。棉签折断在伤口时,他突然低头吹气,额前的汗珠滴在林念的校徽上。远处传来女子接力队的欢呼,赵安的手指在创可贴边缘停留了三秒。

      艺术节的彩灯挂满梧桐树那晚,林念在音乐教室踩响《特别的人》前奏。赵安蹲在窗台下修接触不良的音响,螺丝刀与地板摩擦出火花。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投在黑白键上,像两尾接吻的鱼。

      "这儿。"赵安突然握住他手腕,虎口的茧子蹭过静脉,"和弦错了。"他的呼吸扫过琴谱,纸页上的音符在风里簌簌发抖。林念的尾指悬在半空,突然被赵安按在降B键上,共鸣箱震得两人膝盖发麻。

      演出当晚,追光灯晃得林念睁不开眼。他数着台下晃动的荧光棒,在副歌部分看见赵安猫腰窜上控制台。突然炸响的电流声让全场寂静,赵安举着冒烟的功放露出虎牙:"接着唱!"
      “多少天长地久,有几回细水长流”弹到这一段时,林念下意识看向赵安,几乎只是一瞬间,赵安在carry全场的同时,也看向了他,林念心里暗暗吐槽到,你在想什么啊?他是直的啊,你们只是朋友啊!

      《特别的人》最后一句消散时,林念的袖扣勾住了琴凳。赵安在侧幕抛来校服外套,衣摆扫过前排女生的发梢。他们在后台撞翻颜料桶,钴蓝色泼满幕布,像把整个星空拽到了人间。

      庆功宴在小吃街尽头的烧烤摊。赵安抢走林念的啤酒,易拉罐在桌面碾出新月形凹痕。杨胖子起哄要听恋爱史,林念数着竹签上的焦痕:"初中时,有人每天往我储物柜塞三色堇。"

      赵安突然剧烈咳嗽,辣椒籽呛进鼻腔。他冲向马路对面的便利店,回来时拎着袋结霜的养乐多。林念发现他左手贴着新换的医用胶布,边缘翘起处露出注射后的针眼。

      深夜的宿舍走廊飘着84消毒液的味道。林念蹲在楼梯间给膝盖换药,赵安拎着滴水的拖把经过。拖把柄突然卡住安全出口的门,月光从缝隙漏进来,照见赵安运动裤上的蓝颜料。

      "你弹琴时,"赵安的喉结在阴影里滚动,"像在给星星调频。"楼下传来宿管的咳嗽声,林念的棉签掉进碘酒瓶,褐色涟漪里浮着半片维C泡腾片。

      运动会最后一天,赵安在铅球场地崴了脚。林念扶他去医务室的路上,赵安的汗浸透两人交叠的衣袖。消毒柜的紫外线灯管下,赵安突然说:"三色堇要春天种。"

      艺术节的星空幕布被收进器材室那晚,林念发现赵安的随身听卡着盘磁带。A面是英语听力,B面有段二十秒的空白,接着是钢笔划纸的沙沙声:"...林念的头发第一百零三次掉在我物理书上。"

      梅雨季来临前,宿舍进行大扫除。赵安的床底滚出个铁盒,里面装满过期止痛贴和千纸鹤。有只蓝色纸鹤的翅膀上,抄着《特别的人》的钢琴谱,最后一个音符被水渍晕成花朵。

      现在进行全校消杀,请勿进入走廊。林念在通知声中偷溜去天台,看见赵安用粉笔画了整面墙的星图。猎户座的腰带少颗星星,赵安用维生素药片填补空缺,锡纸在月光下闪着银光。

      "北极星在这儿。"赵安突然抓住他食指往墙上按,粉笔灰簌簌落在两人交叠的手背。林念的哮喘喷雾滚向排水口,赵安飞扑去抓时,纽扣扯断了林念的袖线。

      离校那天,他们在储物柜深处发现半盒受潮的薄荷糖。糖纸上的笑脸被水汽模糊,背面用红笔写着未寄出的收件地址:高一(7)班,第三排靠窗。

      多年后的同学会上,那架走音的钢琴仍在礼堂角落。有人说起赵安在挪威拍的极光视频,镜头摇晃间闪过半页琴谱。林念走到控制台,摸到当年功放烧焦的痕迹旁,刻着两个字母ZA&LN,被岁月磨得发亮。

      夜雨又至,林念在便利店听见《特别的人》。玻璃上的雨痕扭曲了街景,某个穿黑色风衣的背影正在货架前弯腰。那人转身时,腕间的月牙疤闪过银光,指尖捏着盒即将过期的薄荷糖。

      化学老师敲黑板时,粉笔灰落在赵安打瞌睡的睫毛上。林念数着他课本边缘的锯齿状折痕——那是上周实验课被稀盐酸溅到的证据。窗外的悬铃木正在落叶,某片叶子卡在生锈的窗框间,随赵安的呼吸频率轻轻震颤。

      "碳酸钙分解温度?"突然的提问让教室陷入死寂。赵安猛地站起,椅子腿刮擦地面的声响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林念在草稿本写下"我不会”三个大字,笔尖戳破三个纸页。赵安盯着他推来的纸条,手心的汗把字晕成了墨团,赵安一脸无奈的看着林念,说出了答案。

      食堂的蛋花汤飘着蔫黄的菜叶。赵安用不锈钢勺捞起沉底的蛋花,全倒进林念碗里。"补钙。"他说,袖口蹭到辣椒油浑然不觉。

      午休时的器材室弥漫着橡胶腐败的气味。赵安偷来的篮球正在漏气,表皮裂口处露出褐色的内胆。林念用创可贴修补时,赵安突然把耳朵贴在球面:"听,像不像心跳?"

      生物课的解剖实验轮到蟾蜍。赵安捏着林念的手腕教他找枕骨大孔,镊尖的寒光在福尔马林蒸汽里发蓝。"别抖。"他的呼吸喷在林念耳后,激起细小的战栗。前排女生回头时,赵安正用沾满黏液的手帕给他擦汗。

      暴雨突至的傍晚,两人困在自行车棚。赵安的捷安特后轮卡着林念的旧单车链条,齿轮咬合处锈出赭红色分泌物。修车师傅来解救时,他们已在漏雨的棚顶下数清十七个闪电。

      "齿轮比是2.35:1。"赵安突然说,指尖的油污在夕阳下泛着虹彩。林念看着他T恤下摆的破洞,露出腰间医用胶布的边缘,像张贴歪的邮票。林念笑着转头“赵学霸很敢说哦!”

      月考前的晚自习总延长半小时。赵安在课桌下偷看小说,书页间夹着半板止痛药。林念替他放哨时,发现教导主任的秃顶在走廊窗上反光,像颗缓慢移动的月球。

      课间操的转体运动,赵安的手背总会碰到林念的指尖。第三次碰撞时,林念的哮喘喷雾滚到领操台边缘。赵安飞扑去捡的姿势像极了抢篮板,起身时裤管沾满塑胶颗粒。

      小卖部的冰柜漏电更严重了。赵安请客的绿豆冰棍淌着荧绿色的汁液,他们在双杠上舔化了的糖水,看蚂蚁搬运掉落的冰渣。教导主任的皮鞋声逼近时,赵安突然把冰棍杆塞进林念领口。

      家长会当天,林念躲在体育馆的跳箱里。赵安母亲的香水味从门缝渗入,混合着父亲烟味的记忆在胃里翻腾。手电筒光扫过时,赵安突然挤进来,带着满身薄荷香皂的气息。

      "呼吸。"他捂住林念的口鼻,掌纹间的粉笔灰蹭到唇角。跳箱外传来教导主任的训斥声,赵安腕间的医用胶布被汗水浸透,卷起边角像朵枯萎的花。

      艺术节的彩排总在放学后。林念调试电子琴时,赵安在后台偷接电路板。突然爆发的火花烧焦他的刘海,空气里弥漫着蛋白质变性的焦糊味。林念用湿巾给他擦脸,发现那道月牙疤在火光下泛着珍珠母的光泽。

      暴雨冲毁电路那晚,他们被困在音乐教室。赵安用手机照明,光斑扫过琴键上的《特别的人》乐谱。某个和弦突然走音,林念俯身调琴时,赵安的影子完全覆盖了他。

      "北极星在猎户座左肩。"赵安突然说,指尖在琴盖上画出星轨。停电的校园陷入绝对黑暗,林念听见他吞咽药片的声响,像石子坠入深井。

      运动会三千米决赛前夜,赵安在宿舍走廊偷练呼吸法。月光把他的影子投在防火门上,随喘息起伏如浪。林念假装起夜,把偷藏的葡萄糖液塞进他运动裤口袋。

      起跑枪响时,林念的秒表卡在7.3秒。赵安的7号运动服掠过弯道,汗水在阳光下折射出细小的彩虹。最后一圈他突然踉跄,膝盖擦过煤渣跑道,血珠渗进红色塑胶颗粒。

      医务室的纱布裹了五层。赵安拆线时发现林念在绷带内侧画了微笑的月亮,医用胶布固定处藏着颗薄荷糖。午后的阳光穿过百叶窗,把两人的影子钉在解剖图上。

      梅雨季的霉菌爬上储物柜。赵安的球鞋长出白色菌丝,林念的《挪威的森林》书页黏连成块。他们用美术课的丙烯颜料在霉斑上画星云,教导主任发现时,赵安说这是生物课的菌落培养实验。不是这鬼新啊,林念心里嘀咕,不是,真信啊!

      暴雨冲走操场白线那天,他们在器材室避雨。赵安的体温透过湿透的衬衫传递过来,林念数着他心跳间隔里的雨声。生锈的杠铃片突然坠落,赵安护住他后脑的手背被划出三厘米伤口。

      "会留疤。"校医缝合时说。赵安却盯着林念苍白的脸笑:"正好凑成月相。"拆线那天,他偷偷在纱布上画了环形山,血迹晕开像玫瑰星云的粉雾。

      国庆临近的一次月考,赵安在林念的答题卡上画了只戴听诊器的猫。监控录像拍到他们传纸条的瞬间,教导主任的茶杯盖在训话时摔出裂纹。罚扫操场时,赵安用落叶摆出心电图波形,最末端的室颤被风搅散。

      放国庆假日当天,储物柜的铁锈剥落如鳞片。林念发现赵安的化学笔记背面写满坐标,连起来是猎户座。某页夹着干枯的三色堇标本,花瓣的紫色褪成记忆里的淤青。林念心里默想“装货,谁知道怎么学的”

      林念家远一些,在隔壁城市,他坐高铁回去,好笑的是,赵安老家和他家离得很近,黄昏的站台挤满送别的人群。赵安把Walkman塞给林念,电池仓里藏着颗薄荷糖。列车启动时,他追着车厢奔跑,腕间的月牙疤在夕阳下渗出血色。林念按下播放键,电流杂音里传来铅笔划过草稿纸的沙沙声,持续了整整一首《特别的人》的时长。也许吧,那个特别的人,回见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那个特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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