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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有什么好怕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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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晨是许久没上过电视台了。多的是通勤途经,结结实实爬上去走玻璃站台已经是十岁以前的事了。
说来唏嘘,那时还是母亲带着他上来的。那个脾气火爆的女人,已经离开他人生这么多年了。
“你要上去吗?”
张晨是嚼碎嘴里的棒棒糖,随手把棍儿扔进路边垃圾桶。
“嗯。”殷鹤点点头,看见几个游客打扮的人进进出出,又问,“需要买票吗?”
“不用,直接坐电梯上去就行。又不是什么特别的地方,就是高一点而已。”
说着他大跨步往里迈,姿态松弛得像是回自家公司。殷鹤跟着他脚步进去,随意打量几眼,确实如张晨是所说里面没什么特殊的。
电梯人不少,男女老少都有,还有个时不时看手表的男人,西装革履的,也不知道是在这工作还是推销人员。殷鹤收回打量的目光,默默注视着楼层数跳动。
到达13层时,那个西装男准备下电梯。从殷鹤身旁借过时因着旁人推搡,不小心撞了他一下,于是口中连忙道歉。殷鹤本不打算理会,默默侧身给他让出更多空间,不料那人足足两秒没动作,一瞬不眨地盯着他。
殷鹤忍住把人推开的冲动,皱眉道:“有事?”
那人带着副眼睛,五官还算周正,长得白白净净的,看着殷鹤的表情显得很愣。
“你……”
刚张口却被不耐烦的群众打断:“门开半天了你下不下啊?”
“就是啊,都给你让道了怎么还不走?”
男人只好一边往外走一边改口:“不好意思。”
张晨是正好在电梯口,男人前脚刚迈出去他后脚就疯狂按关门键:“净耽误事儿。”
殷鹤没把他随口的抱怨放到心里,好好站直,却见男人还透过缓缓合上的电梯口看自己。
认识我?
电梯门彻底合上,隔绝视线。
为什么要这么看我?
那人神情莫名让殷鹤联想到前不久刚遇见过的那只笨羊,如出一辙的呆傻。众人目的地都是顶楼,西装男下去后电梯再没中途停止。
张晨是走出去时还在嘀嘀咕咕:“估计是个推销,连员工有专门的电梯都不知道,跑这挤我们。”
殷鹤没答话,他不太想和张晨是聊这些,于是转移话题道:“那边在做什么?”
随手指一处人扎堆的地方,张晨是像狗一样闻着味就过去了。
没一分钟又回来,稀奇道:“我去,居然是蹦极,太久没来这片了我都不知道这里开了这个项目。”
“蹦极?”
“对啊。”张晨是摸着下巴分析,“不过也合理,蹦极就是高了不怕低了又容易死,看他们那样估计玩的还挺开心?”
他探头探脑观察半天,最后叉着腰兴冲冲地问殷鹤:“怎么,你要试试?”
说完又自我否认地摇摇头:“不对,你不会就是知道这里有了新项目才想来试试吧!”
“你想多了。”
张晨是怀疑地凑上前:“真的?”
如愿以偿看得殷鹤云淡风轻的脸,他笑了笑:“小时候你可是亲口跟我说想试试从这上面跳下去是什么感觉呢。”
这话倒是激起殷鹤一点好奇心:“小时候?”
“对。”
张晨是回答时脸上是自信满满的表情,他想大概不会有失忆的人对自己的过去不好奇的,这样殷鹤肯定要主动问他问题了吧?
那他要怎么回答才好呢?实话实说肯定不可能,这也太没意思了。想想两人这些年来的势如水火张晨是就抗拒得很。但说他们关系一直很好会不会太假?
殷鹤一直对自己很好,是个弟控?
话虽如此,脑中却自动出现殷鹤冷着脸摸他脑袋的模样。情不自禁浑身颤动两下——激动的。
不管了!
他兴奋抬眼,直勾勾盯着殷鹤,只待他问出口,一出血浓于水兄弟情深的戏码就将上演。
然而殷鹤只是似笑非笑看着他,半晌一言不发。
张晨是:“?”我脸上有东西吗?
他脸上疑惑过于明显,殷鹤想装瞎都不行。
“怎么?”
“等等……等一下。”
张晨是摸了摸后脑勺,是有些气馁的动作,偏偏脸上表情看起来精力过剩,导致整体像一只撒窝囊气的大狗。
大狗执着地看了殷鹤一眼:“你不问问吗?”
“问什么?”
“小时候的事啊!你就不……”
话未尽被截断:“噢!小时候啊。”
尾音长长的,勾起张晨是的希望,他一顿挤眉弄眼,试图引导:“对,就是小时候,你就不好奇吗?”
殷鹤微微笑着看他动作,许久才凑近:“……当然……不好奇。”
短短五个字让张晨是脸色一变再变。
一出川剧变脸太精彩,殷鹤终于装不下表面平静,眯着眼睛笑起来。
张晨是幽怨地盯着他,嘴巴张合半天才带着些无奈道:“你现在怎么这样了?”
殷鹤挑眉:“哪样?”
张晨是盯着他漂亮的眉眼,憋了半天才吐出两个字:“……幼稚。”
殷鹤伸手拍拍他胸脯,动作漫不经心的,连带语气也显得很随意:“半斤八两。”
张晨是无意识捂住被他碰过的地方,心情复杂道:“你以前……”
以前半天也没以前出个什么。
殷鹤没忍住追问:“我以前什么?”
“……以前很爱装高冷!说半个字都嫌多,天天不拿正眼看人,整天冷言冷语泼人凉水,讨厌又烦人,恼人得很!所以一个朋友都没有!”
语速极快,一句句机关枪似的往外秃噜。说话时耳尖还发红,咬牙切齿的,很难不让人怀疑是恼羞成怒故意诋毁。
殷鹤自然也持怀疑态度:“有吗?”
“当然!”掷地有声的两个字。
殷鹤却没放在心上,眼神飘忽不知在看什么,良久才把视线落到张晨是身上,也不知想起什么,忽然奇奇怪怪地笑起来。
张晨是本能地感到危险降临,皱眉道:“你笑什么?”
殷鹤眯着眼睛走近两步,一边走一边上下打量张晨是,眼中是说不出的兴味。
“我这么招人厌……那你为什么还一直跟着我?”
他笑里的戏谑晃眼得很,配上俊俏的面容,整个人看上去十分轻佻,又是张晨是从没见过的模样,他无意识咽了咽口水:“还……还不是怕你死外边了,我还得给你收尸!麻烦!!”
话说的气势倒是挺足,可惜打了个磕巴。
张晨是在心里摸摸骂自己这张破嘴,不听话!好在殷鹤没取笑他。
他无所谓地转过身,随口应了声:“好吧。”
张晨是松了口气,同时心底又出现隐秘的失望。深呼吸两口决心忘掉这一趴继续跟殷鹤往前走。然而不过前进两步前人就又转过头来,意味不明地笑问:“你不是说我们是兄弟吗,那我什么样你怎么不知道?”
“我……”这回张晨是是真不知道说什么了,嘴唇蠕动半天也没给出个答复。
殷鹤继续问:“我们真的是兄弟吗?”
张晨是这回回答得很干脆:“当然是!”
“一个爹妈?”
张晨是又卡壳了。
殷鹤心中了然,无意为难这位便宜弟弟,转身道:“行了,先去前面看看吧。”
张晨是心里憋着口说不出来的气,咽不下去吐不出来,窝心了一路,到玻璃站台边上才啄米出点什么。
玻璃栈桥是两座建筑间的连廊,并不长,但作为标志性观景点十分合适。流程也简单,工作人员简单提示两句安全事项就放众人通行了。
参观的人不少,大部分一开始都走得比较谨慎,毕竟虽然知道脚下踩着的是坚硬的玻璃,但是肉眼瞧见底下地面遥不可及总会不安,疑心下一步会踩空。人总是怕死的。
殷鹤和张晨是在队伍中后方,跟他们一起上桥面的是一对手挽手的年轻男女,听口音像是南方人,估计是一起来这边旅游的。两人个子都不高,其中女生似乎有些犯怵,半天畏畏缩缩地不敢上去,另外一个男生抓着她大声嘲笑。
“刚来那天不还说肯定没问题吗?现在怎么胆小如鼠了!”
“天呐,我求你别笑了!还不是因为你一直提这个,昨天晚上我就梦见我们从这里掉下去了!”她摸着脑袋摆摆手,“那失重感太真实了,我现在想起来还想吐!”
“我服了,还能再胆小一点吗?梦都是反的!大家不都在上面吗?哪有事儿。”说着他指了指殷鹤二人,“你看,跟我们一块的那俩人都快到对面了。”
刚走到桥中的殷鹤和张晨是:?
女孩还真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瞧见好奇打探自己的二人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捂了捂脸。
“你别浪费时间了!”男生使劲扒拉女生,试图把她从地上拽起来,“旅个游能别这么煞风景吗?”
有个中二大哥也加入劝说队伍:“是啊小姑娘,相信自己,战胜自己!迈出第一步!只要走出第一步后面就不会怕了!”
同行男生忙附和:“是呀是呀。”
一对夫妻带着孩子从女孩身边路过,转头就对自家孩子道:“阳阳真棒,比那个姐姐还要勇敢!”
女孩又急又怕,一众人围着她七嘴八舌,全在让她走上去。同行的男生耐心肉眼可见地流失,从一开始的动手动脚到几乎要将她从地面上拖拽起来。
“哎呀,我背着你总行了吧?来来来,麻烦死了,趴我背上!”
“哎呀你们这些年轻人,不早说!”大哥笑呵呵地打趣,俨然是将二人当成了情意正浓的小情侣,以为女孩在趁机跟男友撒娇。
女孩急的要哭了,偏偏浑身上下都使不上力气,心跳得奇快,头晕眼花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根本抵挡不了男生的力气,只能死死抱住楼梯口的栏杆。
张晨是看了半天,也没忍住跑过去凑热闹,几大步跨到女孩面前蹲下,曲指敲敲桥面玻璃。
“妹子你看,结实着呢!有啥好怕的?”
女孩白着脸,额角有不易察觉的虚汗留下,艰难道:“我知道它结实,很安全,但是我……我……”
感受到一众人滚烫视线,女孩话语如鲠在喉,怎么也说不出口。
“但是……我……”
“但是你还是不敢。”
不知何时殷鹤也走到了女孩跟前。他没有和张晨是一样蹲下,而是微微俯身朝女孩伸出手。这里很高,风也很大,他鬓角发丝都被吹乱,但是伸出来的手稳稳当当的,看起来很可靠。
女孩定定看了他一会,有些艰难地抿了抿唇,犹豫如何拒绝,不料殷鹤下一瞬开口道:“走吧,我们离开这里。”
女孩没想到他这样说,有些愣愣地张口:“啊……?”
不止她一个,边上不少人都向殷鹤投来了目光,他全当没看见。
“不是害怕吗?那就不要勉强。我看你脸色很差,还是离开这里休息一会吧。”
他脸上带了点笑,配上温和的嗓音让人感觉很容易亲近。女孩感受到温柔气息,没再犹豫,轻轻把手放到他掌心。
殷鹤稳稳接过,转头对脸红脖子粗的男生道:“我先送你朋友去休息区,你逛完可以去那里找她汇合。”
男生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好一会才指了指自己,有些生气道:“啊……啊?我一个人?不是,你谁啊?”
殷鹤不予理会,领着女孩直接转身穿过人群,嗓音冷淡:“你不想的话也可以不逛。”
休息区设备健全,备有有茶水点心,不少人在这里等自己的同行人回来,殷鹤将女孩牵引到一处空座。
“好些了吗?”
女孩安稳坐下,下意识回答:“好多了。”
殷鹤这会却又直言不讳起来:“可我看你的腿还在发抖。”
女孩瞬间尴尬得挺直了脊背,见殷鹤脸上没有嘲笑的意思才放松下来,有些不自在地转过脸道:“是比刚刚好一些了,但还有一点……没缓过来吧。”
殷鹤点点头表示理解,随手端来一碟甜点:“补充一点糖分会好些。”
“……谢谢。”
她其实并不太爱吃甜品,但拒绝人家好意总归不好,所以还是拘谨地吃了一口。不料平日总嫌弃甜腻的东西今天却显得格外诱人,入口即化,仿佛瞬间融进血液变成身体养料,整个脑袋都清明起来。这种感觉实在不错,于是没忍住一连吃了好几块,直到盘子空空她才注意到殷鹤还在自己面前没离开。
莫名生出点局促,她问:“你……不去陪你朋友吗?”
话音刚落,就见张晨是从殷鹤背后探出脑袋。
“啊,你说我吗?”说话时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我刚刚一直跟在你们后面啊。”
殷鹤把他脑袋按回去:“你吃的什么,这么难闻?”
“蛋糕啊!”他举起盘子看两眼, “可能是加了榴莲?”
殷鹤皱眉屏退他越凑越近的脸:“拿远点。”
“噢。”张晨是乖乖缩回他后背。
女孩围观他们这一出,想笑又不敢笑。但不得不承认,气氛比一开始活跃多了。
“你们不继续走了吗?”
张晨是又探出脑袋,含混不清道:“小时候早都走过了……”
女孩转头又问殷鹤:“你呢,也走过了?”
殷鹤诚实道:“不记得了。”
“不记得?”记性这么差吗?女孩腹诽。
张晨是躲在殷鹤背后偷偷笑:“他脑子不好,别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