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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金鳞岂是池中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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炭库的门被胤祥从外面拴上,隔绝了可能窥探的视线。苏琳屏住呼吸,如同进行一场神圣而危险的仪式,全神贯注地盯着那个新的瓦罐。罐底,几丝淡黄色的菌丝在清澈的米汤中缓缓舒展、蔓延,如同微型的金色水草,在寂静中悄然生长。
胤祥抱着胳膊,饶有兴致地蹲在旁边,看着罐子,又看看苏琳紧绷的侧脸:“我说小丫头,你对着这点‘黄毛’比着四哥的扳指令还紧张?它真能比那绿毛的还厉害?能治小爷我这......”他话没说完,肚子里又是一阵清晰的“咕噜噜”抗议声,让他英俊的脸皱了一下,“这翻江倒海的毛病?”
“嘘” 苏琳头也不回,眼神紧锁那抹淡黄,“是不是,试试便知。十三爷您这‘以身试毒’的壮举,倒是可以帮助我做“实验”。”她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时间在焦灼中流逝。苏琳每隔一段时间就小心晃动瓦罐,让空气进入。那淡黄色的菌丝生长速度似乎比青霉更快,几个时辰后,罐底已铺开了一层薄薄的、滑腻的、金黄色的菌膜,在昏暗的光线下,竟透出一种奇异而......妖冶的微光。
“成了?” 胤祥凑得更近,鼻子抽了抽,“嗯......这味儿......有点像......馊了的咸鸭蛋?比那绿毛的纯霉味还......独特。”他表情一言难尽。
苏琳没理会他的评价。成败在此一举!她重复之前的步骤:烈酒消毒双手(痛得她倒吸冷气),小心刮取部分金黄色菌膜,加入烈酒和新米汤,再次架在微火上熬煮、过滤。这一次,得到的滤液眼色更深,接近棕红,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霉味、土腥和淡淡咸腥的古怪气味。
胤祥看着那碗眼色诡异、气味更诡异的“新药”,喉结滚动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从好奇变成了视死如归“......还来?小爷我这肚子可经不起第二轮折腾了!要不......换个人试?”
“来不及了!”苏琳端起碗,眼神决绝,“贵人的肠道症状在加重!拖下去,前功尽弃!十三爷,得罪了!”她不由分说,用干净的布巾蘸了一点那棕红色的液体,直接涂在了胤祥手腕内侧一小块皮肤上!
“哎,你......”胤祥猝不及防。
“观察一刻钟,若此处无红疹、无肿胀,便可小剂量内服!”苏琳语速飞快,眼睛死死盯着胤祥的手腕。
胤祥:“......”他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那点湿漉漉的、散发着怪味的棕红印记,再看看苏琳那双亮得吓人、满是血丝的眼睛,认命地叹了口气
“行吧行吧,小爷我就当你的‘御用试药人’了!不过说好了,要真管用,你得赔我一顿
好嘞,御膳房酱肘子起步!”
一刻钟在两人大眼瞪小眼中过去。胤祥的手腕干干净净,除了那点药渍,啥事没有。
“成了!”苏琳眼中爆发出海啸般的惊喜!过敏风险暂时排除!她立刻将碗中剩下的药液分成极小份,加入大量温水中稀释。
“快,苏公公,将这药水送去!小剂量,多次,务必缓慢喂给贵人,密切观察!”她将稀释好的药水交给闻讯赶来的苏培盛,仔细叮嘱着每一步。苏培盛看着这颜色气味更加诡异的“药”,再看看胤祥手腕上的“试验田”,嘴角抽搐了一下,但没多问,立刻带人去了。
接下来又是漫长的等待。胤祥的肚子似乎真的消停了些,他靠在墙边,百无聊赖地抛着几块炭玩。苏琳则像个雕塑,一动不动地守在门口,耳朵竖得老高,捕捉着产房方向传来的任何一丝动静。
一个时辰后。
苏培盛回来了,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混合着惊愕、难以置信和一丝......敬畏?
“苏姑娘......”他的声音都有些飘~
“贵人......贵人服下那药水后,起初并无异样。约莫半个时辰后......贵人......排了秽物......”
苏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是腹泻加重了?!
“秽物......秽物甚多,色黑粘稠,气味......呃,不提也罢。”苏培盛艰难的描述着,“排后”......贵人精神竟好了许多,腹胀明显消减,直呼腹中舒畅!方才......方才又喝了小半碗米粥,此刻......安稳睡下了!”
轰!
苏琳只觉得一股巨大的热流从脚底直冲头顶。
成了,真的成了!这淡黄色的菌......极有可能就是能克制肠道致病菌的金霉素雏形!虽然粗糙、原始、充满了不确定性,但它有效!在康熙四十八年的紫禁城,她竟然阴差阳错地搞出了土法抗生素的另一种可能?!
“哈哈哈!小爷我就说嘛,这黄毛的肯定有两下子。”胤祥得意地拍了下苏琳的肩膀,拍得她一个趔趄,“怎么样?酱肘子稳了吧?”
苏琳被他拍的得回过神,脸上终于露出了穿越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如释重负的笑容,虽然依旧疲惫不堪,却明亮晃眼
“稳,管够!”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飞遍了西六宫。李贵人不仅高热退尽,伤口愈合加速,连凶险的肠道感染也被这“妖女”的“新邪术”压制住了!整个太医院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震动和恐慌。院判沈济世把自己关在值房里,对着满墙的《黄帝内经》《伤寒论》发呆,嘴里念念叨叨“邪术......此乃邪术乱我道统......”
当晚,暮色四合。
苏琳被苏培盛请到了一处.....刚被紧急清理出来的、紧挨着炭库、更宽敞些的废弃杂物房。门口挂着胤禛亲笔题写的两个墨色淋漓的大字--“霉坊”。
苏琳:“......”这名字,真是简单粗暴又......写实。四爷的审美,果然和他的脸一样冷硬。
胤禛负手立在刚挂好的牌匾下,石青色的袍角被晚风吹拂。他并未看苏琳,目光扫视这间刚刚被清水冲刷过数遍、依旧弥漫着淡淡潮气和霉味的“工坊”。几个手脚麻利的小太监正按照苏琳之前的要求,往里面搬入更多的瓦罐、烈酒、煮药的小炉子,还有成筐的......橘子皮和发霉的糕点(胤祥友情赞助)。
“此处,以后归你用。”胤禛的声音低沉响起,听不出情绪,“所需人手物料,苏培盛会安排。本王只要结果。”他顿了顿,终于侧过头,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落在苏琳身上,带着审视和一种无形的压力
“你那些微虫、生克之理,既已显其能,便不再是奇谈。好生钻研,将你那霉药之力,驯服、凝聚。掌控。”
他的话语很平静,却像重锤敲在苏琳心上,驯服?凝聚?掌控?他看到了这原始抗生素背后巨大的、甚至可能改变格局的力量,这不是对她医术的认可,这是对一个“工具”效能的评估和......索取!
“奴婢......定当尽力。”苏琳低下头,恭敬应道。心里却沉甸甸的。从囚徒到“主治”,再到拥有独立“实验室”(虽然叫霉坊)的“技术人才”看似步步高升,实则每一步都踩在更危险的钢丝上。胤禛的“看重”,比他的杀意更让人窒息。
“好。”胤禛不再多言,目光在“霉坊”内扫视一圈,仿佛在检阅自己的新武器库,随即转身,带着苏培盛和一众侍卫,消失在渐浓的夜色中。
苏琳站在新挂的“霉坊”牌匾下,看着里面忙碌的太监和堆积的“原料”,感受着掌心伤口的隐痛和胤禛留下的无形重压,心情复杂。有了专门的地方和资源,她或许能做出纯度更高、效果更稳定的“药”。但代价呢?
夜色深沉。苏琳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在胤祥派来的一名小太监(名唤小顺子,机灵得很)护送下,返回宫女住所。
宫道寂静,只有两人单调的脚步声和灯笼摇曳的光晕。
刚拐过一个僻静的月亮门洞,异变陡生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斜刺里的假山后无声扑出!寒光一闪,一柄淬着幽蓝暗光的短匕,带着凌厉的杀机,直刺苏琳的后心!速度快得惊人!
“小心!”小顺子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苏琳浑身汗毛倒竖,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她甚至能感受到那匕首带起的冰冷劲风!躲?根本来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
“叮!”
一声清脆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在苏琳背后炸响!
一道更快的、银亮的刀光如同匹练般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隔开了那必杀的一匕!火星四溅!
紧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如同大鹏般掠下宫墙,落在苏琳身前,将她牢牢护在身后。宝蓝色的箭袖在灯笼光下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
胤祥手持长刀,刀尖斜指地面,俊朗的脸上再无半分嬉笑,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锁定着那个被震退数步、蒙面的黑衣人,声音冰冷,带着凛冽的杀意
“哪条道上的耗子?敢在爷眼皮底下动爷罩着的人?活腻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