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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19章墨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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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墨迹
沈砚之回到王府时，已是三更。书房内的冰鉴散着丝丝凉气，却驱不散他心头的燥郁。他屏退左右，只留书案上一盏孤灯，将方才宴上强压下的惊怒与疑虑，尽数释放于眉宇之间。
那伙黑衣人……绝非寻常。行事风格狠辣果决，目的明确，并非单纯劫财像是刻意练的暗卫其目的应是想打击周伯山的命脉，同时将祸水引向他。是谁？朝中与他有如此深仇大恨，又有能力培养这般死士的，除了周伯山本人贼喊捉贼，便是……他脑海中再次浮现萧承煜那双时而澄澈、时而执拗的眼眸。
不，不会。那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虽有些小聪明，但在军政大事上，尚且稚嫩。何况，他哪来的人手？
他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目光落在书案一角。那里堆放着近日边关送回的一些普通军务文书，需他过目后用印。他随手拿起最上面一份，是关于雁门关守军换防的例行呈报。目光扫过上面略显潦草、却力透纸背的批注，起初并未在意，直到看见某个字的转折笔锋——
沈砚之的指尖猛地顿住。
那是一个“御”字，出现在关于军械补充的请示旁，批注写着“已悉，着兵部按旧例统筹调拨即可”。这个“御”字的写法，起笔藏锋，收笔却有一个极其细微的、向上挑起的钩，带着一种不自觉的、属于少年人的劲峭与……熟悉感。
他呼吸一滞，立刻起身，快步走到靠墙的多宝阁前，从一个暗格里取出一只紫檀木盒。打开盒子，里面是厚厚一叠信笺，全是萧承煜近半年来写给他的书信。他快速翻找，抽出其中提到“御花园”、“御膳房”等带有“御”字的几张，铺在书案上，与那军报上的批注并排对比。
灯花“噼啪”轻爆了一下，映得他脸色明明灭灭。
一模一样。
那独特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属于萧承煜个人书写习惯的笔锋，出现在这本该由边关将领批阅的军报副本上！
怎么可能？！
边关军报，即便是副本，也需经层层核验，最终汇总到他这里。萧承煜的手，怎么可能伸得进去？除非……除非他早已不是自己认知中那个需要手把手教导政务、连奏折都看得头疼的少年天子！萧承煜的手应该暂时伸不到这里来，即使他逐步的成长起来。
沈砚之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他想起萧承煜在他面前抱怨奏折琐碎时的委屈，想起他询问边关战事时眼里的“担忧”，想起他送上常服、莲子羹时那小心翼翼的“讨好”……难道这一切，全都是精心编织的假象？沈砚之知道自己的疑心重，从前以为也算好事一桩。现在因为一点点小事就怀疑起他来，沈砚之又有点动摇，他想自己该好好放松一下了。
那所谓的依赖，所谓的爱慕，是不是也是这庞大谎言中的一环？为了麻痹他，为了让他放松警惕？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书案上的信纸被他捏出深深的褶皱。一种被愚弄、被背叛的怒火，混合着难以言喻的刺痛，在他胸腔里翻涌、冲撞。他沈砚之，自负算无遗策，竟被一个他从小护到大的孩子，玩弄于股掌之间？！沈砚之其实是想到这一种可能，也感到无名的愤怒，更何况她想不到别的可能。
“松蓝！”他的声音因压抑而沙哑，。
松蓝应声而入，感受到室内不同寻常的低气压，垂首肃立。
“去查！”沈砚之盯着那两份并排的笔迹，眼神冷得能冻裂金石，“查这份雁门关军报副本，在送达本王这里之前，经过哪些人的手！尤其是……是否有机会接触到宫中笔墨，或者，是否有任何异常的人员往来！”无论如何都要查一下。以免意外。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重点查陛下身边，除了那个璞真，还有谁，有能力、有机会，将手伸到边关军报上去！”
“是！”松蓝心头巨震，不敢多问，领命而去。
书房内重归寂静，只剩下沈砚之粗重的呼吸声。他颓然坐回椅中，抬手遮住了眼睛。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无数画面：少年在太庙阶梯上差点绊倒时他及时的搀扶；雪夜里他将自己的披风裹在对方单薄的肩头；御书房内，那双亮晶晶望着他、问他会不会一直陪着的眼睛；还有中秋月下，那个带着酒气、滚烫而执拗的拥抱……
“皇叔，我喜欢你……”
那句告白言犹在耳，此刻听来，却像是最尖锐的嘲讽。
如果连这份心意都是假的，那这世上，他还能信什么？
良久，他放下手，眼底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所有翻涌的情绪都被强行压下，只剩下帝师与摄政王的冷静与决绝。他拿起那份军报，就着灯火，将其一角点燃。跳跃的火苗吞噬了那行可疑的批注，也吞噬了他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无论萧承煜想做什么，无论他背后藏着多大的秘密，他都必须弄清楚。
这场始于托孤、夹杂着复杂情愫与权力博弈的叔侄对弈，从这一刻起，进入了全新的、更加凶险的阶段。而他，绝不会再被那看似楚楚可怜的表象所迷惑。
窗外，天色微熹，黎明前的黑暗，浓重得令人窒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