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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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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有裴老师不知道的事儿，闻飒刚才还可怜巴巴的喘不上气，这会儿又来劲了。
“又叫佛罗伦萨综合征，就是突然直面过于壮丽的自然风景，或者在集中了过多绚丽的艺术品的博物馆里，因为感官刺激太强烈可能会产生的一种身心症状。”
眼前，海拔七千米级的雪峰卡热疆带来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和极致的视觉震撼，其余山脉延绵环抱，山脚下草甸柔软，湖泊碧蓝，是天堂应有的风景，从云雾中忽然出现，足矣引起对自然敏感的人突发司汤达综合征。
裴云松这才点点头，若有所思，一副回去要在知网上查他个三十篇论文的样子。
闻飒见裴云松半信半疑，鼓着脸颊道：“我是学艺术史的，这个是真的不是我乱编的呀。”
说完也来不及再解释，赶紧把搁在一边的包勾过来，开始一件件往外拿，相机，三脚架，无人机。
神山派土拨鼠送的好天气，得赶紧拍！高原的天气没有四季只有随机，不抓紧，一会儿云雾裹回来哭都来不及哭。
裴云松眼看这人刚才看着马上要厥过去，脸发白眼眶发红，胸口急促起伏可怜的很。现在血色涌回脸上，又立马兴致勃勃的拿相机，不禁叹为观止。
小孩的脸也像高原的天，变得真快。
闻飒透过取景器去看，雪峰林立，碧蓝的折公错倒映着喜马拉雅山脉，最高峰库拉岗日神山一览无余，右边跟着次高的卡热疆峰和过拉卡日峰。连绵起伏的山脉穿行在纯白的冰川之中，冰崖、冰墙和冰塔林错落，鬼斧神工。长焦压缩后，阳光下洁净的雪山与岩石的阴影对比更加强烈，倒映在碧蓝湖泊里，圣洁而雄伟。
闻飒正在屏幕上翻看，忽然一个阴影落过来，他转过头，两个不认识的脑袋挤过来一起看。
“小伙子拍的蛮好的啊！”两个人中，满脸络腮胡的大叔笑眯眯的，“索尼？”
闻飒点点头，看来是碰到也玩摄影的人了。
两个人交流了一会儿，大叔说他拍人文的多，好几个平台都有账号，闻飒自然要关注一下。
高原上信号堪忧，图片刷不出来。闻飒顺口问：“您是专业摄影吗？”
大叔哈哈大笑，奈何海拔不允许，只能哈一下喘口气：“哈......哈......哈！小伙子真敢说，现在能靠这个吃饭的有几个人？大叔要养家的呀！”
他喘了几口气，又对着闻飒的相机指点：“像你拍的，虽然好，但是糖水片。挂到图库里，顶多能挣个10块钱，如果没有赞助，谁能经得起当风光摄影师啊。”
大叔的同伴在后面拽了他一下，大叔好像反应过来什么，窘迫的笑了笑，挥挥手跟着同伴走了。
闻飒看了看自己的照片。大叔说的没错，美，但糖水。
一颗心重重的往下坠。
回国以后，他有试着给一些国内的摄影杂志投稿，但都没有回音。再加上他父母催得厉害，他就先去了父母希望他去的稳定工作。经济形势不好，有一个稳定的工作多难得......大家都这么说，他和唐远也一直这样互相安慰。可是他半夜梦里全是山野，湖泊，落日，星空。
再后来，半夜睡不着，连梦里的都见不到。
唐远则是忙，闻飒睡不着的时候，唐远没法睡，她永远在加班。有时候闻飒干脆半夜跑去给她送宵夜，陪她画会儿图再走。
“你这个跟你以前和我说的怎么不一样。”闻飒叼着烤串在旁边溜达，对着唐远的屏幕指指点点。
“把你的油爪子拿远点，我su要是崩了，就把你鲨了祭软件。”唐远顶着硕大的黑眼圈，声音都发飘，“那时候我还以为毕业以后做的是设计，没想到只是在电子搬砖。这已经是改的第二十八版，但我预感会换回第一版。”
闻飒陪着叹气，两个人坐在工位上，泡面丢进垃圾桶，是梦破碎的声音。
如果不是唐远，他可能不会冲动的跑出来。可是跑出来又怎样，他还能拍，但不是顶尖，而这样的行业只有顶尖才算数。
云层又开始聚集，海拔直逼五千的地方，云也低的吓人，硕大的阴影略过雪山，笼罩着闻飒，又飘向远方。
裴云松刚才一直没说话，这会儿忽然走过来，幽幽的丢下一句：“以现在的经济形势，没有行业能保证赚钱，赚钱的事情都在继承法和刑法里。你做自己真心想做的事就足够了。”
闻飒诧异的看着裴云松：“......裴老师竟然会开玩笑？”
裴云松坦然道：“事实如此。”顿了一下，他又突然说：“回去发几张你的作品给我可以吗？”
闻飒：“当然可以，怎么了？”
裴云松想到林萌，他有固定合作的杂志。如果让林萌帮忙内推，不知道能不能帮到闻飒。但他只是对闻飒说：“欣赏一下大摄影师的作品。”
没确定的事情，他不想先说出来，如果结果不好，岂不是让闻飒白白期待了。
闻飒哭笑不得，虽然裴老师的安慰有些许生硬，但看得出来他努力了。他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裴云松：“那要不然裴老师给我拍一下......”
“走吧。前面还有一段路。”裴云松一听这个就打岔，闻飒跟在后面偷笑。裴老师跑的飞快，又把闻飒落在后面。
闻飒一步一喘气。高原使人平静，所有的力量都用来维持生命，就没力气想东想西沉迷emo。
更何况眼前的景致震慑人心，就算做摄影师的梦想终成泡影，可是看在眼里的每一秒都弥足珍贵，不虚此行。
闻飒又把相机举起来，随着海拔上升，灌木已经失去踪影，地面上草甸洁净低矮，四野无人，天幕低垂，雪山之前山脊之上，只有裴云松默默前行的剪影。风把他衣摆吹起来，倾斜的山坡上，向上踏去的长腿一直一弯，构成让闻飒怦然心动的构图。
想拍。
从背后拍构图还不够好，要从山脊另一侧拍，压缩焦段，把雪山从视觉上拉进，让裴云松的身影出现在雪山之前。
闻飒放轻了脚步，往从斜坡包抄裴云松。裴老师其实走的不快，偷拍的人稍微加快脚步，就溜到了合适的机位。从坡下往上仰拍，裴云松的气质跟雪山太搭，闻飒简直被帅到呼吸停滞。
还是太近，人和雪山的关系不够和谐，闻飒按了一下快门，下意识往后退，眼睛盯着取景框，想退到更合适的位置。
取景框里，模特忽然侧过头来。
被发现了。
模特脸色铁青，往偷拍者这里大步走来。有一瞬间，闻飒几乎觉得自己要挨打了。
“别动！”裴云松冷声道，声音发紧，有种异样的怒火。
闻飒放下相机，有点茫然，他没想到裴老师会这么生气，立刻开始手足无措，甚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小步。
“我......我......”对不起，你不喜欢我会删掉。他本想这么说，但裴云松已经三两步过来，一把拽住闻飒的手往他身上扯，力气大的吓人，闻飒本来就有点腿软，被这么一拽，立刻失去平衡，往前倾去，勾带着裴云松倒在草地上。
两人差点滚作一团，兵荒马乱之间，裴云松身手利落的一翻，本来是闻飒扑着他倒下，转眼就翻成他牢牢按住闻飒。
“说了别动，还动！”闻飒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夹着怒火的话语已经劈头盖脸砸了过来。裴云松一只手揪着他的衣领，另一只手撑在他脸侧，本就偏冷的眼睛更是像一双结冰的黑湖，整个人把他固定在地上，“你知不知道——”
他话音突然停住，因为他看见闻飒眼睛里什么东西一闪，眼眶微微发红。
“对不起。”闻飒嗓音发紧，声线颤抖像马上要哭出来，额发上落了几根草叶，看起来更加狼狈，“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这么讨厌拍照。我会删掉的，以后不会拍了，对不起。”
裴云松深呼吸，闭眼，叹了口气，重新睁开。
然后把松开扯着闻飒领口的手，往刚才闻飒站着的地方指去。
“不是因为这个。”裴云松仍然冷着声音，只是比刚才和缓了很多，“自己看。”
闻飒顺着裴云松的手指看去，铺满草甸的和缓斜坡在一个地方突兀消失，后面就是垂直的悬崖，直通崖底的白马林错。从这里看去，此处距离碧蓝的湖水几乎和距离天空一样遥远，湖边几头闲逛的野牦牛，看起来只是几个缓缓移动的黑点。
闻飒刚才就是在那里站着，一步步后退，寻找合适的取景。
传说白马林错是莲花生大师的魂湖，往湖中看去，能看到自己的前世今生。如果刚才裴云松没有及时拉住他，那他可能已经结束今生，直通来世了。
原来是这样。
闻飒这才后怕起来，脚下巨大的高差再次让他眩晕，转过头，又看到裴云松残存着怒气的脸，剧烈的心跳让他眼前发黑。
他咽了口唾沫，半晌才重新找回声音，小声道谢。
“天哪......裴老师，你又救我狗命一次。”
裴云松从鼻子里飘过一声冷哼，把仍然压在闻飒膝盖上的腿挪开站了起来。
“往上走。斜坡不安全。”
维持稳定的力量消失，闻飒整个人依然像张煎饼，牢牢贴在地上。
裴云松站直了，低头，看闻飒的角度像雪山俯视山脚下笨拙的羔羊。
“怎么？躺舒服了不想起来？”
闻飒已经逐渐对裴云松的嘲讽免疫。他伸手，一下就扯到了裴云松的裤脚。
然后伸出手：“嘿嘿，裴老师，我腿软。起不来了。”刚才一心想着拍照，这会儿才发现离悬崖这么近，再也没有无知所赋予的勇气。
裴云松脸色僵硬，大概是被天空的蓝色衬着，看起来几乎发青。
他僵了一会儿，还是低头，避开向上伸出的手，揪着闻飒的领子把人拽了起来。
“好好走路，我不是你幼儿园老师。”
往斜坡上爬的时候，闻飒都不敢回头去看，每一步都走的战战兢兢。草甸上散落着不少小石头和浅坑，闻飒落后半步，走的小心翼翼，还张开一只胳膊，虚掩在前面的人背后。
裴云松若有所感，皱着眉头回过头来。
“你在干什么？”
闻飒有点尴尬的收回手。他只是忽然有了这个想法，想到这里还不安全，忽然有一点担心。被指出的时候，才发现这有多滑稽。
“斜坡不安全，我怕你走不稳......”小小声，说到后面，声音几乎成了耳语。
裴云松脸色几番变换，最终留在一个无奈的表情。他摇摇头，招了招手，示意闻飒走在前面，一只手若即若离的拦在闻飒后腰上。
或许是因为尴尬，闻飒总觉得后腰靠近裴云松那只手的地方，升起一股难以忍受的麻痒，让他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掌心来忍耐。他赶紧加快脚步，还好离得不远，两个人很快就回到了山脊的平路上。
心脏仍然跳的快而猛烈，发着狠撞击胸腔。腿脚也还在发软，走在坚实的大地上，一步步却像陷进潮湿柔软的泥泞，得用力才能拔出来。他有点搞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思前想后，只能归结于高原反应。
闻飒又打开相机翻看，还好相机一直挂在脖子上，不然刚才一番混乱相机掉下去，那他也得一起跟下去殉情。最后一张照片，裴老师偏过头来，眉心微皱，配着仰拍的视角和背后的雪山，野性，却又内敛冷淡，有一种说不出的张力。
或许我可以去做杂志摄影师？闻飒心想。
为了这张照片，他忽然又觉得刚才冒险是值得的。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