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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那场奇怪的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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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真的是我的妈妈吗?如果不是的话....那又是些什么东西?
安米的手搭在门把手上,显得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把门反锁。按照以往他的房门是一定要敞开着的,如果他胆敢把门锁着,母亲就会手脚并用地撞那个门:“安米!门给我开着!”
但此刻安米也顾不上妈妈的叫骂了,如果这次锁了门还是被骂了,反倒说明那还是以前的那个妈妈。
“咔嚓!”安米第一次听这个门锁卡进去的声音,被吓了一跳。不知是门锁声太响了,还是他的神经太脆弱了。
安米急忙趴在门后听父母有没有对这个门锁的声音做啥响应。在微弱的电视声中,没有听到踏来的脚步声。
在只有独自一人的空间里,贴着门的安米终于不再抑制紧绷的皮肉,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这也让他再也站不直身子,顺着门板滑坐了下来。
安米的脑中嗡嗡作响......
平时那个沙发很少洗的,而且那块红色的污渍的洗洁精味浓重到.....现在还在鼻腔里打转。
难道?梦里的内容都是真的?会说人话的乌鸦是真的?自己许愿要让爸妈死是真的?它说要答应愿望也是真的?爸妈死了也是真的?
或许那不是梦?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那门外的爸妈呢?又是谁假扮的呢?
安米想要回忆昨晚的梦境,却觉着头疼剧烈,疼得叫出了声——
猛地把咽喉压住后,挤出一些像气球放气的声音,安米不确定刚刚的声音有没有穿透门板,不得不再次把耳朵贴着门板听门外动静。此时额头的冷汗已经浸湿了刘海。
..............
昨晚的“梦中”.......
安米缩在屋内,握笔的手在发颤。
从那端的房间,到这端的房间.......父母尖锐的叫骂声源源不断地涌入。
争吵断断续续的持续了一个小时。
每一次吵架的事结束了,上一次吵架吃亏的一方,生气的情绪没褪去,便又会找件事情再吵起来。
是的。不存在没事吵的情况,只要想吵总有事可以吵,哪怕只是一件衣服的位置、一杯水倒太满了、地板太脏了.......
有了具体的小事,便可以借此逐步上升至个人品德的问题,上升至于这个层面便又可以吵一阵了。
吵架就是这样,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潮水。安米父母的吵架永远不解决事情,只宣泄情绪。于是事情越累越多,吵得越来越频繁。像一个绳子的死结被用力地拉扯,于是顺理成章地越拉越紧。
不一会儿,安米已经被恐惧淹没。心神在发颤着,身子直得一顿一顿的。
似木讷的人类。似恐惧的木偶。
安米的房门是大开着的,在窗外的乌鸦看来,似乎是在欢迎争吵声的涌入。
不是这样的。是妈妈不允许安米在任何情况下关闭房门。哪怕是吵架,妈妈也希望安米听听她的丈夫是多么混蛋,让安米不要成为那样的人。
如果安米关上了门,那妈妈便得到了发泄怒气的理由。她会把那门,手肘膝盖并用地撞地梆梆响。撞得整个房子都能够震颤,只为了让远处房间的爸爸感到刺耳心烦。
安米的房间里,被子放在了该放的位置,枕头放在了该放的位置,杯子放在了该放的位置,书包放在了该放的位置,作业放在了该放的位置,笔放在了该放的位置,安米放在了该放的位置。
“但还有哪里是不对的呢?还有哪?一定有地方做得还不够好,每一次都是如此,我得快点找出来!”安米心想着。
事实上,安米做错了事是假,但妈妈在爸爸那边受了气是真的。这似乎是很普遍的事,上位者剥削下位者,下位者剥削更下位者。
一切的行为模式,都如同水往低处流般自然。只是某一天人们会发现下流的河水浑浊至极,继而上游的人怪罪下游的人们:“那真是群不注重卫生的脏家伙!”
但安米不知道这些,只是身子依然标准地挺拔着,做好被随时验收的状态,眼睛在警惕地巡视着周围的一切。思考还有没有做得不够好的地方。
然后,他看到了窗外的一只乌鸦。才发现乌鸦已经看了他很久。安米和乌鸦对望着。
看了一会,觉着乌鸦的左眼的黑色有些奇怪。
此时的安米,眼前的一切都是黑的。夜是黑的,乌鸦羽毛是黑的。乌鸦右眼也是黑的,那它左眼的黑又凭什么奇怪呢。
当然不一样。夜的黑,是乌云遂着黑夜,遂着人类泄漏到天上的杂光,搅拌出来的黑。或者严谨些只能算灰。
乌鸦羽毛的黑,是绞碎夜色后压缩成的绒布,是静谧无情的黑。
乌鸦右眼的黑,是上帝看着一滩无情的黑色,以为造了死物后,慌忙撒下的白点,是眼球表面的水光,是身上唯一活着的一处黑。
乌鸦左眼的黑........不,它本应该跟右眼一样的,但它是极其不一样,所以安米觉得它奇怪。
乌鸦左眼的黑,是一种彻底的黑,或者说,他的本质是“无”。那样的黑色,吸收着一切人类概念上的颜色,包括黑色。它像一个自我删除的悖论,吞噬所有试图定义它的语言。它像四维生物在画布上用“烟头”烫破的一个洞。它像一颗倒流的子弹,射穿观察者自己的眼睛.......
安米总觉得这种从未见过的黑像些什么?它一定像些什么.......
安米想起了,科学课上讲过的——那是黑洞。
可乌鸦不是什么环境描写的一部分,所以那黑洞般的左眼便是真实的。
于是乌鸦搅动着翅膀的同时,搅动着黑夜的幕布,向安米飞来,穿透了玻璃,飞落在了安米的书桌上。
“你好呀,小朋友!我可以问你些问题吗?”
那是乌鸦的声音,安米吓得失神。
“乌鸦!怎么会说人话呢?!”
乌鸦:“嗯....迪斯尼的乌鸦也会说人话啊,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小安:“啊?迪斯尼是哪个国家?”
乌鸦:“你没听过这个国家?奇怪了,明明别的小朋友都知道的....”
乌鸦:“算了,你是我最后一个调查对象了,调查完你我就完成对地球人的报告,回自己的星球了。让我问你几个问题吧!”
............
一只会说人话的乌鸦?安米不算是天真的孩子,他不相信这些。但仿佛有股奇怪的力量驱使着似的,使得安米老老实实地回答完了乌鸦的13个问题。
一切结束后,乌鸦说道:“好了,13个问题问完了。为了感谢你,我会满足你一个愿望。”
“安米!!!”门外妈妈生气的吼叫声,一下唤醒了安米。“我有没有说过不准锁门!!!门给我开着!!!”
安米慌张看向门,才发现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锁上了。
好像这一刻安米才回归了自己的意识,他为自己刚刚老实回答了一只会说话的乌鸦的13个问题而感到荒唐至极。安米连忙起身要去开门,却怎么也打不开门锁,质问乌鸦道:“为什么门打不开?打开它啊!”
乌鸦优雅地立在书桌上:“我的样子不能被大人们看见,请你说完你的愿望,我自然会离开的。”
“什么?愿望?”安米不知道说什么,或者说他从来没有思考过自己的愿望。
“安米!你也要跟我作对是吧?果然你们父子是一样的对吧?都看我不爽!就我是你们家的外人是吧?!我不姓安,所以都不欢迎我?!每次出差那么久,一回家就躲房间,聊点事,非要跟我吵,还说我是疯婆子?安米?你也觉得妈妈是疯婆子是吗?所以你也学你爸把自己关门里?”妈妈像是把自己说急眼了,声音开始歇斯底里:“安米!你现在给我开门!开门!”
安米使劲掰着门把手,急得眼泪横流着,嘴里哆哆嗦嗦地发颤:“妈妈,我不是故意的,是....是有一个乌鸦,它....可以说话....我也不知道怎么了.....门怎么也打不开!好像是它弄的...不是我弄的,妈,不是我!”
可安米的声音似乎传不到门外,妈妈听门里没响应,则愈发生气,声音愈发尖锐:“安米你还不说话是吧!我跟你讲,你死定了!你一定死定了!现在!开门!给我开门!”
而后,妈妈开始用手肘撞击着房门,撞得整个房间都跟着震动。地面、衣柜的柜门、书桌上的水杯都跟着发颤。
安米已经精神崩溃,“开门!”的声音像鞭炮一般在脑袋里劈里啪啦地响起,安米感到头疼欲裂,不知不觉中安米嘴巴也木讷地跟着嘶吼,把稚嫩的嗓子挤得尖锐,对着乌鸦吼道:“开门!开门!开门!”
乌鸦默默点头:“这就是你的愿望吗?”
于是乌鸦扑腾着翅膀飞走了,门锁自己打开了。
门被妈妈一下撞开,门撞到墙壁后弹回来了半圈。
安米整个人瘫软在了地上,裤子吓湿了,仰视着妈妈。安米看不清妈妈的脸,门前的顶光在妈妈的鼻梁和眉毛处留下了光斑。妈妈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安米,眼神藏在眉毛顶光下的阴影里。
安米又是在尖锐地嘶吼着:“不要!!不要!!不要!!!”
下一秒,安米恍过神来,一切都没有发生。都是幻觉。房门还是紧闭着。妈妈还在撞击着房门。
乌鸦冷漠着又问了一遍:“我最后问一遍,这就是你的愿望吗?”
当人被逼入绝境,而前方只有一根独木、甚至钢索,那这个人也非走不可了。
安米瞳孔在跳动着,裤子一阵湿热,这下彻底失了智,嘴里哆哆嗦嗦地说着:“我希望......爸妈死掉。我希望全世界.......都毁灭。”
乌鸦想了一会说道:“前者可以实现,后者.....我们还需要考虑至少一年的时间。”
在答应下来后,乌鸦的左眼突然流下几滴黑泪。黑色的眼泪一滴一滴地下坠。随着黑泪越流越多,乌鸦的身子也跟着蜷缩愈发干瘪下来。最后流出了一滩黑水摊在地上,和一块干瘪掉的乌鸦皮囊。
黑水在地上摇了摇,于是,宛如气球一般,黑水内部慢慢鼓起撑大.......
安米的眼神从地面上,渐渐往上移,渐渐往上移,瞳孔也瞪得越来越大........
那是一个悬浮在空中的,直径一米左右的通体黑色球体。表面有不规则的像是毛孔一样的凸点,有跟人类一样粗糙的皮肤质感。而这个球体的正中心位置则是一个直径30厘米圆形洞口一般的存在。
台灯照在球体的表面尚可照出毛孔的轮廓,但照在这个洞口时,光却像是消失了一般。仿佛那是一个完全无边无际的洞口。
安米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陷入了新一轮的恐惧。
这个黑色球体的洞口像是眼睛一般正对着安米,然后他悬浮在空中,穿透了剧烈震动的门板,到了房间外面。
下一秒,妈妈的撞门声一下停止了。安米的耳朵一下安静下来,只听到身体里颤动的心跳声,
安米看着地上乌鸦皮囊,身体跟着起伏的心跳一同发颤。理智一点点回归安米的大脑。
在门外平静了3分钟后,安米也调整了3分钟的呼吸,身体终于恢复到了能站得起来的程度。脑子处理着复杂的信息量,给出最理智的判断——“幻觉!对!那一定是幻觉对吧!”
安米把手搭在门把手上,心想着:“到时候走出房门,一定什么都没发生呢。说不定爸爸也还没回家。那我去冰箱削俩个苹果。一个自己吃,一个拿给妈妈吧。”
安米像拧一个卡死的瓶盖,艰难地拧开门锁,“咔嚓!”的门锁弹动声十分响。门缝颤颤巍巍地拨开,安米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心脏又开始震动起来。
等门彻底打开,才确定门外空无一人,没有看见气汹汹的妈妈。
心脏来不及放松片刻,一股奇怪的味道又将安米的心脏揪得震颤起来。安米不想承认那味道像什么,只是颤巍巍地晃着身子,脚踩着心跳的频率,双手攀着墙壁,把自己往客厅外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