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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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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潮湿的废弃仓库。
我坐着路上随手买的几毛一个的小塑料凳，心情愉悦地摆弄着面前的东西：一张精致的玻璃茶几上，架着一套名贵的咖啡设备，旁边的地上立着一座小小石磨。
水壶正在电炉上咕嘟咕嘟地烧开，我则像一个独具匠心的咖啡师，深情地、徐徐地推动着石磨，把今早空运到货的咖啡豆研成粉末。
陆谦，为了你，这套繁琐的手冲咖啡流程我学了整整两个星期。
我把水壶从炉子上摘下来，控温到92摄氏度。
“嘿，醒醒，醒醒。”我在陆谦眼前打了几个响指。
陆谦从昏睡中迷迷瞪瞪地醒来。
“……你是谁？”
“啊，不好意思，忘了你高度近视。”我把眼镜戴回他的头上，坐回小塑料凳，开始鼓捣那套仪器。预热，下粉，闷蒸，萃取，一杯色泽如黑曜石的咖啡到手。
陆谦花了好一会才弄清自己的处境。
他双手交于背后，身体被死死绑在椅子上。在他对面，正是那个从小到大所鄙视的江家养子江风，哼着歌，自在惬意地做咖啡，像在主持一场下午茶。
很明显，我绑架了陆谦。
“你他妈！”陆谦暴躁地挣扎起来，“你要对我做什么？这就是江海集团当家人的做派吗？放开我，要谈什么，我们堂堂正正地谈！”
“我走访了全Z城的高档饭店和咖啡厅，看来看去，只觉得没有一处地方配得上您的身份地位，实在是不好招待啊。陆公子，您见谅。”
“你少跟我插科打诨！江风，除了花言巧语，你还有什么本事！”
我的笑意比我手里的黑咖啡还浓。我双手捧着咖啡杯凑到陆谦嘴边，咖啡滚烫的热气似乎灼痛了他，令他不断试图向后缩。
“我泡咖啡的手艺还不错，赏光尝一尝？”
“滚！”
我吹了吹，又捧给他：“应该是您偏爱的，巴拿马翡翠庄园瑰夏，今早新到的豆子。”
我像哄小孩子喝药一样，逼着陆谦喝了一口。
陆谦不愧是贵公子，迅速冷静了下来，说：
“咖啡品质不错，说吧，大费周章把我绑来，你有什么目的？先跟你说好，我不怕死，但是你敢让我活着出去，你的绑架罪名一旦坐实，下半辈子都要吃牢饭了。”
我并不看他，坐回去专心磨我的咖啡豆。
石磨转啊转，转啊转。
“我会绑架磨咖啡，令尊也很会赚钱啊。”
陆谦瞪大了双眼：“什么？”
“出去以后，代我向伯父问好。”我用指尖沾了点咖啡粉放到嘴里尝了尝，苦得我做了个鬼脸，放下手继续推磨。“问问伯父心仪哪所监狱，我好做做安排，打打招呼。你放心，手机还在你身上，出去就可以报警。到了牢里，我替你孝敬伯父。”
“江风，你简直是不可理喻！”
“你也可以当刚才的对话没发生过。来吧，我们再来一遍：我泡咖啡的手艺还不错，刚冲好的巴拿马翡翠庄园瑰夏，赏光——”
“停，停！我不喝了，你想要什么，告诉我——”
“——江唐汇在哪？”
我手上的动作没停，石磨还在吱呀作响。
陆谦听到了我的目的，冷哼一声。
“原来这就是你想要的？”
“是啊，别无所求。”我叹道，“你看看现在，整个Z城，基本都是我江风的地盘。除了我那亲爱的、下落不明的哥哥，我什么都有了啊。”
“我并不意外。”
“陆谦，你也很想念他吧？我的哥哥，是你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的人吧？你是不是也在找他？你有没有像我一样，知道他失踪以后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还有——”
“江风，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样一副小人嘴脸。”陆谦冷冷地说，“江唐汇哪里都好，最不该的就是接纳了你这么一个弟弟。我从小就不厌其烦地告诫他，要和你保持距离，划清界限，不然早晚会自毁前途。从结果来看，我说得一点没错，可惜你，不知道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药，骗得他死心塌地地护着你，连我的话也听不进去。”
我一句话也不插，只是默默加快了推磨的速度。
他露出傲慢的笑容，乘胜追击道：
“江风，既然已经撕破脸了，不妨诚实些吧。你从被领进江家大门的第一天起，见识到江家和福利院的阶级差距以后便动了歪心思，觊觎起江家的财产。你没能力从江书正手上抢东西，于是就把目标锁定在江家下一代继承人江唐汇身上。你从小就费尽心机讨好他，进入青春期，这种讨好更是演变成了勾引。你想制造他同性恋和兄弟□□的丑闻，再设法和他脱离干系，最后以江家二公子的身份拿下继承权。江风，江唐汇照顾你可谓无微不至，你却如此狠毒下作。还好，江书正当时智慧老练，识破了你的把戏，及时地把你扫地出门。呵，谁敢想，你这家伙竟然还有脸回来。江书正老了，又受了亲生儿子失踪的巨大打击，竟然被你给骗了过去。如今你把江海集团抢到手了，也该蛇吞象饱了！你爱他？别逗了，你找江唐汇还能有什么目的，不就是怕他有朝一日再次现身，揭露你的丑恶罪行，夺回他应有的一切吗？你想找到他，只是为了杀他灭口！你休想——啊！”
陆谦突然发出一声惨叫。
我卖力地推着石磨，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听见叫声，我笑盈盈地抬起头来。
“怎么了，陆哥？”
陆谦惊恐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他终于发现，我的石磨上紧紧缠着一圈一圈的金属丝。随着我推磨的动作，金属丝慢慢从地上被拉起、绷紧，一点点收进我的手中。金属丝像一条恶毒的灰蛇，蜿蜒曲折地爬向陆谦的嘴边，末端弯成一个圈套，狡黠地箍在陆谦的后槽牙上。
阻力越来越大，我猛地站起，弓起身体发力，狠狠收紧金属丝。
那颗牙开始松动，牙根硬生生从牙床拔起，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
“怎么样？我在M国地下诊所打工的时候，向那里的牙医学了点技术……”
“住手！”陆谦绝望地嘶吼道，“我全部告诉你，快住手，求你……”
我暂停了手中的动作。
“一颗牙而已，陆哥就投降告饶了么？我以为陆哥是很有骨气的人。”
“我知道你是什么人。”陆谦颤抖着说，“你能这样扯掉我一颗牙，就能扯掉两颗，三颗，再扯掉我的手指，我的手臂，我的脑袋！……江风，我投降，真的，求你别绞了。我不怕死，我怕疼，我怕留不了全尸。”
我笑得十分灿烂，把石磨放了回去。
“我从小就很尊重陆哥呢，一直觉得陆哥是个很聪明的人，有很多优点，看来识时务也是很关键的一项啊。”
“……”
“作为我哥最信赖的朋友，他失踪前肯定向你交代过一些隐情吧？我不指望你能知道他去了哪里，或者去干什么，只要把你知道的、可能和他的失踪有关的线索全部原原本本地告诉我就好，比如，他有没有接触可疑人物？”
陆谦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
半晌，他说：
“对不起，江风。我可以用我一整口牙向你起誓，我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实话实说。
“对于你哥的情况，我并不比你知道的多多少。你肯定了解，我也一直在利用我的时间和资源，在全国各处打探江唐汇的下落，但我跟你一样一无所获。
“在黄梧桐府，我一眼就认出了你，看穿了你乔装打扮的真实意图。我铤而走险去顶撞江书正，想毁了你的计划，可是你彻底拿捏了江书正，我无能为力。
“你知道为什么我这么痛恨你，比小时候单纯出于阶级差异的仇恨更甚吗？因为江唐汇爱你爱到失去了理智，你走后的第四天，他来找我，我们决裂了。江唐汇不知道那一晚发生了什么，以为是我私下向江书正告了密。他就像变了个人，再也不像从前那么耀眼了。他变得阴郁，孤僻，试图自残自杀。全国最好的心理医生都看了个遍，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直到江书正给他订下一桩婚事，他的情况才慢慢好转。”
“什么？我哥怎么会——”
“我不想故意打击你，江风，但这确实是事实，你可以去问江书正。我想他是藉由这桩婚事，从失去你的阴影中走出来，尝试回到生活的正轨上，重新接过他继承人的包袱。由于两家的孩子都没到法定结婚年龄，事情就从江唐汇二十岁一直拖到二十二岁，他还是以各种理由继续拖着不肯结婚。但这段时间里，有确凿消息证明两个人频繁来往，显然感情还不错。至于为什么不结婚，大概还是放不下你。
“后来我回溯取证时才发现，他二十二岁以后的这段时间，行踪就已经开始有闪烁的迹象了。但他的信息显然受到了专业人士的保护，我始终找不到任何可以破解的漏洞。所以据我推测，江唐汇不是遭遇了绑架，反而像是主动地接近了某种地下组织。”
听到这里，我越来越激动，原先支离破碎的线索全部汇集起来，一点点拼凑出一个模糊的雏形——真相就在眼前了，只差那最后一把钥匙——
“他的未婚妻——”
“啊，是的，未婚妻。”陆谦苦涩地笑笑，“江风，你虽然手段下作，脑子却实在灵光。这是我最后一点能告诉你的有效信息了。我近两年才开始怀疑，江唐汇的未婚妻绝对为他隐瞒了最为关键的秘密。那个女孩年纪轻轻就是黑白两道通吃的狠人，这个案子，绝对和她脱不了干系。”
我起身去为陆谦松绑。
“告诉我，她是谁。”
陆谦冷笑一声，回答道：
“Z城市长叶杞平家小女儿叶眉。”
“多谢。”我拍拍陆谦的肩膀，他本能地闪躲开。“我会去找她，让这一切彻底结束。”
“我劝你最好还是放弃。”陆谦舒展了一下被禁锢太久而失活的四肢，和我并排往仓库外走。“一市之长的女儿绝不可能是孬种，叶眉尤其是一块硬骨头，哪怕以你现在的权势，也未必能啃得下来。她可不是我这么好搞定的，想拔她的牙？你连她的舌苔都见不着。”
“别这么说，陆哥。”我们已经走到了阳光下，我和善地送别他，“应该很少有人比你更好搞定。”
“江风，多行不义必自毙。”
“多贫两句嘴，还不至于。”
“你很清楚我的意思。江风，及时收手吧，忘了他，安安心心做你的董事长有什么不好？”
陆谦用手挡着刺痛他眼睛的强光，忧伤地叹了口气。
“晴空万里的日子，我们就跟在太阳底下，踏踏实实地活在白天，夜晚来了就闭上眼睡去吧。月亮很美，可是你不需要它。月亮消失以后，你就当作每一天都是新月，让满月在你的梦里升起，有什么不好？你何苦不惜一切代价去追寻虚无缥缈的东西？万一你最终得来的是一个你不想要的结局呢？你自己飞蛾扑火也罢了，难道还要拉着整个江海集团和你一起陪葬吗？”
“陆公子，”我含笑打断他的劝告，“再见。以后想念我的咖啡，或者牙又疼了，欢迎随时回来复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