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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昂贵的游戏 ...

  •   跑车滑进日料店停车场时,林恪才发现这地方藏得真深 —— 裹在科技园区边缘的绿植里,门面就一块深色木牌,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日文,不仔细看还以为是私人住宅。穿和服的服务员躬身开门,里面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暖黄的灯、原木家具,处处透着 “贵”,却也透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冷。
      林恪跟在秦骁身后,感觉自己像粒不小心飘进高级商场的灰尘,每一步都放轻了,生怕脚下的木地板被他踩出印子,也怕碰倒旁边架子上那些看着就值钱的陶器。服务员引他们进了个包间,榻榻米铺在地上,矮桌擦得发亮,还得脱鞋。秦骁自然地脱下皮鞋,鞋油打得锃亮,林恪只能僵硬地把自己那双洗得发白的帆布鞋摆到角落,跟秦骁的鞋一比,活像个不合时宜的补丁。
      落座后,秦骁接过菜单,报菜名报得顺溜,什么 “鲷鱼西京烧”“金枪鱼大腹”,林恪听都没听过,末了还加了句 “清酒温一壶”。
      “我不喝酒。” 林恪赶紧说。他得保持清醒,不然被秦骁绕进去都不知道。
      秦骁从菜单上抬眼瞥他,嘴角勾着点笑:“给我点的。” 说完合上菜单递出去,语气干脆得没商量。
      包间门一关,安静得让人发慌。空气里飘着檀香和竹子的味,林恪坐得笔直,双手放在膝盖上,盯着矮桌上的木纹,数着一道又一道,好像这样就能避开秦骁的目光。
      “放松点,大学霸。” 秦骁靠在椅垫上,胳膊搭在桌沿,姿态懒懒散散的,“又不是审你,高中那会儿也没见你这么怵我。”
      “我没有怵你。” 林恪抬起头,语气还是那股认真劲儿,“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没什么旧好叙的。” 他想把话题拉回工作,“秦总,关于业务,我什么时候能正式接手?今天的测试任务我已经……”
      “工作的事,上班再说。” 秦骁直接打断他,语气硬邦邦的,“现在是下班时间。”
      林恪抿紧嘴,不说话了。他算看明白了,秦骁根本不想听他说工作,就是想把他困在这儿。
      服务员敲门进来,端上前菜和温好的清酒。碟子小得可怜,菜摆得跟艺术品似的。秦骁给自己倒了杯,慢悠悠地喝着,眼睛却一直盯着林恪,跟看展览似的。
      “这三年,过得怎么样?” 秦骁忽然开口,语气像随口聊,但眼神里的探究藏不住。
      林恪沉默了会儿,说:“还好。”
      “还好?” 秦骁笑了,“怎么个好法?听说你没上大学?”
      “嗯。”
      “为什么?”
      “个人原因。” 林恪的回答短得像块石头,没多余的字。
      秦骁也不追问,换了个问题:“都做过什么活?”
      “修手机,修空调,修洗衣机。” 林恪说这些的时候,语气没起伏,跟念清单似的。
      秦骁捏着酒杯的手指顿了下,眼底闪过点什么,快得抓不住,随即又被玩味盖过去:“哦?当年的理科状元,手指是用来解竞赛题的,现在去拧螺丝了?屈才了吧。”
      这话跟带了倒钩似的,刮得林恪自尊有点疼。他脊背挺得更直,手指在膝盖上悄悄攥紧。
      “靠劳动赚钱,没什么屈才的。” 他声音平平的,没带情绪。
      “是吗?” 秦骁拖长了调子,身体往前倾了倾,隔着桌子看他,“那现在呢?给我做数据录入,就算‘人尽其才’了?那种重复的活儿,随便找个人培训两天都能干。”
      他盯着林恪的脸,不放过任何一点变化:“还是说,你觉得坐在有空调的办公室里,比在外面风吹日晒强?哪怕活儿没技术含量,也更‘体面’?更符合你林大学霸以前的身份?”
      话一句比一句尖,像刀子似的割人。林恪觉得胸口发闷,呼吸都有点费劲。他知道秦骁是故意的,就想看他窘迫。他垂下眼,避开那道灼人的目光,不回应 —— 沉默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反抗。
      就在这时,他帆布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默认的铃声又尖又响,在安静的包间里显得格外突兀,甚至有点滑稽。
      林恪浑身几不可查地颤了下,像被救了似的,赶紧掏出手机。屏幕上 “家里” 两个字跳着,他心里一紧,下意识看了眼秦骁。
      秦骁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接,自己则好整以暇地喝着酒,明摆着要旁听。
      林恪只能接起,侧过身压低声音:“喂?”
      “哥!” 林语的声音又急又委屈,背景里还能听见母亲劝的声音,“你怎么还不回来啊!我的土豆丝呢!妈做的难吃死了,切的根本不是丝,是土豆棍!还糊了!你说好给我做的!”
      林恪:“……”
      脸颊瞬间发烫,他都能想象到秦骁现在脸上是什么嘲讽的表情。“我…… 晚上有点事。” 他声音压得更低,想含糊过去,“你跟妈先吃别的。”
      “什么事比给我炒土豆丝还重要啊?” 林语不依不饶,“你什么时候回来嘛?我还饿着呢!”
      “很快,你先吃点东西垫垫。” 林恪的语气里带了点恳求,希望妹妹能听出他的难处。
      “哦…… 那好吧。” 林语的声音低下去,“那你尽量快点啊,妈说给你留了饭,在锅里温着。”
      “嗯,知道了。”
      挂了电话,包间里静得更尴尬了。林恪把手机塞回包里,不敢抬头看秦骁。
      “妹妹?” 秦骁的声音带着笑,打破了沉默,“等着你回去炒土豆丝?”
      林恪的耳根都红了,僵硬地点了点头。
      “啧,” 秦骁放下酒杯,杯子碰在碟子上,发出轻响,“真是个好哥哥。家里做饭,还得指望你?”
      林恪没说话,现在他只想立刻走。
      还好服务员这时候开始上主菜,刺身拼盘、烤物、天妇罗…… 一道道菜摆上来,占满了小半张桌子。颜色鲜亮,食材看着就新鲜,跟他包里那个凉包子、家里锅里温着的饭菜,简直是天上地下。
      “吃吧。” 秦骁拿起筷子,指了指盘子,“尝尝,味道还行。”
      林恪看着满桌菜,一点胃口都没有。这些菜像带着压力,提醒着他跟这里有多格格不入,也提醒着秦骁有多过分。他拿起筷子,夹了块最近的烤鱼,放进嘴里 —— 味道是真的好,鲜得很,可他吃着跟嚼蜡似的,只想赶紧结束这顿饭。
      “看来不合大学霸的口味?” 秦骁看着他没精打采的样子,语气更愉悦了,“也是,估计比不上你炒的土豆丝。”
      林恪放下筷子,抬起头,终于直视秦骁,眼神里是压到极致的平静:“秦总,饭也吃了,要是没别的事,我想先回去了。”
      “急什么?” 秦骁慢悠悠地夹了块金枪鱼,蘸了点酱油,“菜还没上完呢。再说,你妹妹不是让你‘尽快’回去,又不是‘立刻’。” 他特意加重了 “尽快” 两个字,跟逗猫似的,就想看林恪着急。
      林恪放在桌下的手攥成了拳,指甲掐进掌心。
      这顿饭吃得格外煎熬。秦骁吃得悠闲,时不时点评两句菜,或者说些没头没脑的话。林恪大部分时间沉默,偶尔动两下筷子,心里一直在算时间,每一秒都过得特别慢。他终于明白,这根本不是叙旧,也不是老板关心员工,就是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 秦骁是那只掌控一切的猫,他是那只被逼到角落的老鼠,秦骁就爱看他不自在、窘迫的样子,跟高中时一样,甚至更过分。
      终于,秦骁放下筷子,用热毛巾擦了擦手,叫服务员结账。服务员递过账单,秦骁看都没看,从钱包里抽出张黑卡递过去。林恪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账单,最底下的数字让他呼吸顿了下 —— 那数字,够他母亲挣三个月,也够他之前修大半个月空调。就这一顿饭。
      服务员很快拿着签好的单子回来。秦骁站起身,理了理衬衫袖口 —— 根本没皱,就是习惯性动作。“走吧,送你回去。”
      “不用了。” 林恪立刻拒绝,几乎是喊出来的,“我骑了电动车,自己回去就行。” 他再也不想跟秦骁单独待在车里了。
      秦骁看着他,眼神里闪过点不高兴,但很快又笑了,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随你。”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日料店。晚风一吹,林恪深吸了口新鲜空气,胸口的闷才缓解了点。秦骁的车停在路边,他拉开车门,却没立刻坐进去,转身看向林恪。
      路灯的光勾着他的侧脸,眼神在夜里显得深不见底。“林恪。” 他叫了声,声音比平时低。
      林恪下意识抬头。
      “明天别迟到。” 秦骁看着他,嘴角还是那抹让人不安的笑,“虽然是我把你弄进来的,但公司制度还是要遵守的。” 他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补充道,语气轻飘飘的,却压得林恪心里发沉:“毕竟,你现在很需要这份‘稳定’的工作,不是吗?”
      说完,他弯腰坐进车里,引擎发动,跑车的轰鸣声低沉有力,很快汇入车流,没了踪影。
      林恪站在原地,晚风吹得他浑身发冷。秦骁最后那句话,像条冷蛇,缠上他的脖子,慢慢收紧。秦骁不仅知道他的现状,甚至可能知道他为什么需要这份工作。这个男人,把他查得清清楚楚,然后像扔诱饵似的,把他弄进公司,放在眼皮子底下。为什么?就因为那句 “觉得挺有意思的”?
      林恪看着眼前车水马龙的街,霓虹灯晃得他眼睛疼,却只觉得自己陷进了一片冷雾里,找不到方向。他站了很久,才慢慢走向停车区,找到自己的电动车。插上钥匙,拧动油门,车子发出细微的嗡鸣,跟周围的繁华格格不入。
      他往家的方向骑 —— 家现在是唯一能让他松口气的地方。可他知道,从明天起,那个他以为能遮风挡雨的 “稳定” 工作,已经变成了个看不见边界的狩猎场,而他,就是那个被盯上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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