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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烙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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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勒亚捏着道恩的衣角,沉吸一口气。
“你答应过我,不会讨厌我的是吧。”塞勒亚紧张地望着道恩。
塞勒亚用坚定的眼神回应他:“我保证。无论你要说什么,我都会接受。”
塞勒亚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那个沉重的词汇几乎要堵住他的呼吸,终于颤抖的吐出那个禁忌的名词:“我是有黑魔法血脉的人,那天我使用的魔法就是来源于这个。”
话音落下的瞬间,塞勒亚的心脏仿佛骤然停止,他在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所以你每次施展魔法时都无法全力发挥,就是因为你在刻意压抑自己的黑魔法天赋。”
塞勒亚彻底愣住了。他预想了无数种反应惊恐、嫌弃,却唯独没料到道恩会如此平静。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睛里没有半分厌恶,只有一如既往的澄澈,就像在讨论今天天气如何。
“为什么要用这个眼神看着我。”道恩不解地歪了歪头。
“因为正常人听到是黑魔法血脉的人,不都应该觉得我们是邪恶的,该被清除的存在吗?”塞勒亚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难以听清。
“或许外人会这么说你。”道恩很坦荡的说道,重复着那个郑重的承诺:“我不是说过了吗,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讨厌你的。”
听到道恩的回答,塞勒亚紧绷的心情得以解放,眼泪无声地顺着脸颊滑落。
道恩一时间看到他突然哭了起来,顿时慌了手脚,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他笨拙地凑近,用衣袖轻轻拭去对方脸上的泪痕。
“我刚才真的很怕你,你知道了我血统会害怕我,会嫌弃我。”塞勒亚想控制住自己的眼泪,但越说越想哭,根本停不下来。
道恩沉默听着,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塞勒亚,血统这种东西本来就无法自身决定的,明明自己和他一样也深受其害,背负与之相关的偏见与重量。
这种感同身受的无奈让道恩的情绪也低落下来。
塞勒亚的哭声,只剩下细微的抽噎。道恩沉默片刻,忽然抬手解开了自己左肩的衣襟转过身。
衣衫滑落,露出一片狰狞的肌肤,上面是大面积的烧伤疤痕与深深刻痕交织在一起。
看到此景塞勒亚的呼吸一滞,刚才还在难受的他,被眼前的一幕吓到了,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轻轻地触碰了上去。
“这个伤口...”他声音沙哑,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
道恩没有立刻回答,他背对着塞勒亚,他的目光正在盯着自己颤抖的手指,回想着那个可怕的事。
“我告诉过你,我们一家舍弃贵族的身份。”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但在那之前,还有一个关于这道伤疤的故事。”
佩利家族,一个在名册上仅存空壳的没落贵族。道恩的祖父,佩利·托洛斯汀,一个一生都困在“皇家血脉”的执念里的人。他将家族的衰败归咎于后代未能显现出纯正血统的特征,譬如,那一头象征高贵的金色头发。
直到他的长子,托弗克利长大成人。这个儿子虽继承了父亲的相同的外貌,却展现出和父亲不同的天赋,他有着天生当骑士的能力,而这个能力也伴随他越来越强。
佩利.托洛斯汀枯萎的野心如同逢春的枯木,他将全部希望押在托弗克利身上,并策划着一场能“净化”血脉的联姻,梦想着能诞生金发的孙辈,重振家族荣光。
然而,托弗克利早已厌倦了这腐朽的牢笼,他的心早已属于家中的一位女仆,玛吉林,当父亲提出联姻计划时,他毅然表明心意,就算父亲不认可,那他只好选择私奔。
这无疑是对佩利.托洛斯汀信念的背叛。一场激烈的家庭战争爆发,但此时的佩利.托洛斯汀早已外强中干,家族表面仅存的体面,还全是靠托弗克利在外的声望与实力维系的。
最终,托弗克利带着玛吉林离开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家。
更让佩利.托洛斯汀无法接受的是,他们生下的孩子【道恩】
竟真的拥有一头金色的头发,虽然是淡色的,但它的出现也足以证明他们的血统并没有断绝,他们还是有着皇家的血统。
这原本是他梦寐以求的象征,此刻却成了对他最大的讽刺,但也给他带来了希望。
离家后的托弗克利凭借自己的实力,有着不错的收入,与妻儿过着虽不富裕却温馨平静的生活,但这样子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太久。
佩利.托洛斯汀对孙子的渴望,最终扭曲成了疯狂的阴谋。在道恩八岁那年,一伙受雇于佩利的佣兵,在一条小巷里绑架了道恩。
居然想通过这种方式强行带走自己的孙子,但可悲的是,这伙亡命之徒并未按照约定交付“货物”,反而企图坐地起价,向佩利.托洛斯汀索要数倍的赎金。
但可笑的是,佩利.托洛斯汀竟然拒绝了佣兵的要求。
竟是因为出于可笑的自尊与对事情败露的恐惧,他担心丑闻会让他沦为笑柄,甚至未曾想过营救。
而被雇主抛弃的佣兵们,看到拿不到钱,就把主意打在道恩身上,一个拥有疑似皇家血统特征的孩童,在奴隶黑市上卖,会吸引多少大人物来购买。
他们决定将他卖到远方的拍卖场。为了给“商品”打上标记,他们用烧红的烙铁,在道恩幼嫩的肩头留下了耻辱的印记。
“后来呢。”塞勒亚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他无法想象一个八岁的孩子如何从那种绝境中逃脱。
道恩的叙述在这里戛然而止,只是扯动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这个烙印,太显眼了。”
“我不想以后总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盯着,所以等伤口愈合后,就用刀把它划乱让他看不出原来的印记。”说到这里的时候,道恩摸着伤口沉默下来。
道恩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简单解释这个伤疤多出来的伤口,是自己后来不想让他太难看,用刀自己划乱的。
听完这些,塞勒亚说不出话,他能感觉到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好像在慢慢的靠近,塞勒亚能理解为什么道恩讨厌被人用有色的眼睛看待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月光下,两个少年沉默地对坐着,过去的沉重如同石头般压在肩头。
忽然塞勒亚起身,他不再是从背后触碰那道伤疤,而是向前倾身,伸出双臂,抱住了道恩。
道恩的身体先是微微一僵,随即缓缓放松下来。他们两个人就像在寒夜中受伤的幼兽,依偎在一起,默默舔舐着彼此的伤口。
在结束两人相互说出自己沉重的话题后,塞勒亚起身准备告辞,道恩却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
“都这么晚了,今晚就住在我这儿吧。”
还没等塞勒亚回应,他已经风风火火地冲出门去,不一会儿就抱着一床蓬松的棉被回来,利索地在床边铺好了一个舒适的地铺。
塞勒亚看着他一连串的动作,无奈地笑了笑。经过今晚的交谈,他心中的重担仿佛被卸下,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便也顺从地接受了这份好意。
这还是他第一次不在自己家过夜。
塞勒亚有些不知所措,只是乖巧地坐在道恩的床边,看着对方为他忙前忙后。直到道恩拍了拍铺好的地铺,塞勒亚才听着他的安排躺下。
陌生的环境却因为身边熟悉的人,反而让人格外安心。
两人各自安顿下来,房间里只剩下平稳的呼吸声。
“我明年要去北境学院了。”道恩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塞勒亚愣了一下:“哎。”
道恩侧过身,用手臂支起脑袋,望向床下的塞勒亚:“我们都十一岁了。塞勒亚,你有没有想过去学校看看?”
塞勒亚蜷了蜷身子,轻声回答:“我不知道,我一直都在和母亲生活。”
道恩在枕头下摸索片刻,抽出一张质地硬挺的邀请函,递了过去:“这是我委托我爸弄来的入学邀请,如果你也想去或许能用得上。”
塞勒亚看了那张纸:“你是希望我去上学吗?”
“不。”道恩的声音里带着坦诚的笑意,“我觉得你自学也能很厉害,这只不过是我的私心罢了。”
说完,他翻过身去,留下一个安静的背影。
塞勒亚看着那张邀请函,不知道有着什么样的打算,越想越多他的脑子越混乱,把东西放好后便转身入睡。
到深夜,道恩比以往还要更早起床,看了一眼窗外,月亮还高高挂在天空,他有点睡不着便直接起身,然后就看到塞勒亚一言难尽的睡姿。
他轻手轻脚地将塞勒亚抱到自己床上,盖好被子,这才小心翼翼的下到楼下去,这么早起床他也一时不知道做什么,除了能做做卫生,还能干什么呢?
在楼下环顾了四周,最后把目光锁定在厨房,想到塞勒亚难得住在自己家一趟,不给他做个早餐怎么行。
便开始在厨房轻手轻脚地做着早餐,还在专心做着食物,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多出来个人。
玛吉林一拳打在道恩的脑袋上。
“你这大半夜!”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道恩急忙转身捂住了嘴。
道恩竖起食指抵在唇边,紧张地指了指楼上,小声道:“小声点,妈,我朋友在上面睡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