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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兄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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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个大晴天,但是西麓赛道的风还带着小雪后的清冽,沈观正帮周最擦拭赛车的轮毂,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金属,就听见远处传来熟悉的汽车鸣笛声。
抬头时,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入口处,车窗降下,露出付屿那张鲜少没什么笑意的脸。比四天前视频里看起来憔悴了不少,眼下挂着淡淡的青黑,连平时总是翘着的嘴角,此刻也抿成了一条直线。
“你回来了?”沈观放下手里的抹布,快步走过去,目光扫过付屿眼底的疲惫,“那边怎么样了?”
付屿推开车门,脚步有些沉,连搭在肩上的外套都忘了理:“没事了,医生说再住一周就能出院,我让人在那边盯着了。”他声音比平时低了些,没了往日的咋咋呼呼,伸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和保姆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是“先生已经吃了晚饭,正在休息”。
沈观看着他这副模样,递过去一瓶热牛奶:“路上没休息好?看你脸色不太好。”
付屿接过牛奶,没有喝,指尖攥着温热的瓶身,沉默了几秒才开口:“飞机上根本睡不着,总想着他要是再晕过去怎么办。”他靠在车身上,望着远处的赛道,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懊恼,“他和阿最不一样。之前就跟他说别老熬夜赶项目,他总说没事,这次要是没及时联系保姆,就不是住几天院的事。”
风吹得休息区的遮阳棚轻轻晃,沈观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平静却带着安抚:“人没事就好,以后多盯着点就行。”
付屿向来嘴硬心软,这次跨洋奔波,表面上看着冷静,心里恐怕早就翻来覆去担心了无数遍。
付屿“嗯”了一声,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银灰色赛车身上,眼神终于亮了点:“这就是最终版吗?看着不错。”
周最迈着闲庭信步的步子从车库出来,双手插在夹克口袋里,黑色的工装夹克版型利落,拉链没拉满,露出里面的灰色内搭,袖口随意挽到小臂,露出腕间简单的黑色手表。腿上依旧是惯常穿的深色牛仔裤,裤脚随意地堆在马丁靴上,显得腿长有一米二,手里还拎着一卷银色的号码贴纸。
“回来了就别杵着了。”周最走到三人面前,把贴纸往引擎盖上一放,指尖点了点上面的“22”。
“刚从在车库找人调了尺寸,今天正好把号码贴上。”
沈观凑过去看,才发现号码边缘还印着细小的纹路,和车身的暗纹隐约呼应。
“22号…有什么寓意吗?”他好奇。
“我的名字缩写,弯一点就是22。”周最蹲下身,指尖捏着贴纸比对位置,语气自然。
付屿也看明白了,嗤笑一声:“行啊,还是隐喻,让人猜。”嘴上这么说,却还是蹲下身帮忙扶着贴纸边缘,避免风把它吹得移位。
周最没理他的调侃,贴好一边后,抬头冲沈观一笑:“帮我递下刮板,在车库工具箱最上面。”
沈观应声跑去拿,回来时正撞见周最对着贴纸边角轻轻按压,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连带着认真的模样都软了几分。
“左边再挪一点,歪了。”付屿在旁边指挥,伸手比了个大概的位置。周最依着他的话调整,指尖偶尔蹭过车身,冰凉的金属触感没驱散眼底的专注。
沈观站在一旁,看着两人一蹲一站地忙活,俩人平时也没什么架子,能干的顺手就干了。
等最后一个边角按压平整,周最直起身拍了拍手,退后两步打量:“没歪。”
银色的22号贴在银河灰的车身上,不张扬却很显眼,尤其是在阳光下,数字边缘的纹路会跟着车身一起泛出细闪,像藏了星星。
阳光透过云层,在赛道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周最看着沈观接过配件清单、转身往车库走的背影,指尖轻轻摩挲着车身的“22”号号码牌,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车库入口,才转头看向靠在车旁、眼神放空的付屿。
“别装了,”周最走到他身边,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回避的笃定,“从你下车到现在,嘴角就没真正翘起来过,刚才聊号码牌时,玩笑都没心思接。”
“到底怎么回事?”
付屿捏着空牛奶杯的手猛地收紧,杯身被捏得变了形。他沉默了几秒,才把杯子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闷:“你怎么看出来的?”
“付屿,别找借口,我了解你。”周最靠在车身上,目光落在远处的赛道尽头,轻轻开口。
付屿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子,石子在柏油路上滚出一段距离,才停下。
他终于松了口,语气里带着点涩:“我到医院那天,病房里有个美国人,是燕巽洲的同学,好像是一个什么区长的女儿。人长的挺不错,比我先到,照顾他比我熟多了。”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车门把手,“他们聊学术、聊学校的趣事,我和他们没有共同话题,像个外人。”
“燕巽洲根本没把我当兄弟,艹,老子大老远飞过去照顾他,他居然见色忘友。”付屿恨得牙痒痒。
“我待了两天,觉得自己很多余,”付屿的声音低了些,带着点懊恼,“他一醒着,那女的就来,她在我也没办法让这个‘病人’好好听话休息,临走前,他还跟我说‘以后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我当时就有点不想认。”
“你怕他以后有事,第一时间找的不是你,是别人。对吗?”周最语气平静却带着安抚:“他没跟你说,可能觉得没必要,也可能是怕你瞎操心。”
这句话像戳中了付屿的心事,他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又很快低下头:“我才没有……”话没说完,却没了底气。
他想起小时候他和周最刚认识这个整天板着脸的小孩。燕巽洲因为太傲被高年级欺负,是他冲上去挡在前面跟别人干架。燕巽洲第一次学骑自行车摔破膝盖,是他背着去的医务室。连燕巽洲出国前,燕家办的欢送宴会都要问一下他的意见和喜好。
从小到大他总觉得,自己和燕巽洲、周最,是永远不会被别人隔开的,可这次,他第一次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你这趟飞过去,他心里有数,不然也不会让你走的时候,特意把家里钥匙塞给你。”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别想太多,兄弟之间,不是非要时时刻刻‘被需要’,你能赶过去,就已经够了。”
付屿愣了愣,才想起走的时候燕巽洲塞给他的那串钥匙。当时他还觉得奇怪,现在想来,那或许是燕巽洲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他“你很重要”,他们的友谊情比金坚。他指尖摩挲着口袋里的钥匙,心里的别扭忽然散了些,嘴角终于弯了点弧度:“我暂且相信了,你们别是合起伙来唬我,等他回来,我还是要跟他算总账,快有女朋友了居然瞒着我。”
付屿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周最看着他终于松动的表情,嘴角也勾了勾。这时远处传来沈观的声音,两人同时转头,看见沈观抱着一摞配件、快步往这边走的身影。
周最冲付屿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别再提这事,才迎上去接过沈观手里的配件:“怎么拿了这么多?累不累?”
沈观摇摇头,目光扫过付屿明显放松的脸色,又看了看周最,心里隐约明白。刚才两人单独说话的功夫,周最肯定已经帮付屿解开了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