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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未完成的乐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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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后之王》的首次合排安排在城郊一栋独立的玻璃录音棚。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地板切割成明暗交错的光块。林辰到得很早，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破洞牛仔裤，坐在调音台前的高脚凳上，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手中的电容笔。
工作人员忙碌地布置着机位，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低气压，那源自那个看似随性慵懒的顶流。
门被轻轻推开……
苏景走了进来。他依旧穿着发布会那天的白衬衫，只是外面套了件浅灰色的针织开衫，让他看起来更添几分温和与疏离。他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乐谱夹，对着工作人员微微点头示意，目光最终落在林辰身上。
“苏老师，早。”林辰抬起头，脸上挂起一个标准的，在镜头前无懈可击的笑容，眼神却淬了冰。
苏景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镜片后的眼眸微垂，避开了那道视线。“早。”
“为了这次合作，我准备了一份特别的礼物。”林辰从高脚凳上跳下来，走到苏景面前。他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小心地抽出一份乐谱。
那乐谱的纸张已经微微泛黄，边角有些卷曲磨损，上面用两种颜色的笔迹密密麻麻地写着音符和标记。一种蓝色，清秀工整；另一种黑色，飞扬不羁，充满了即兴的灵感。
林辰将乐谱展开，平放在中间的谱架上。阳光恰好落在那些陈旧的音符上，仿佛唤醒了沉睡的记忆。
“这是可是七年前，我和苏老师一起写的一首曲子。”林辰的声音透过他领口的麦克风清晰地传遍整个录音棚，所有工作人员，包括导演陈哲，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好奇地看了过来。
苏景的呼吸一滞，目光死死地锁在那份乐谱上，握着乐谱夹的手收紧，指节泛白。
“可惜啊，”林辰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夸张的惋惜，指尖轻轻点着乐谱最后几行明显仓促收尾、显得潦草混乱的小节，“当年写到一半，苏老师就有急事离开了，这首歌就成了个烂尾工程。”
他抬起头，笑容甜美地看向苏景，眼神却锐利如刀：“苏老师，您是知道的，我这个人有点强迫症，最讨厌有始无终。不如，就借这次机会，由您来亲手为它画上一个句号？”
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都听出了这话里的火药味……
这不是请教，是公开处刑。将七年前未完成的、带着失败阴影的旧作，在这样一个场合，逼着当事人去完成。
……
……
在七年前的那个夏夜……
狭窄的出租屋里又闷又热，老旧的电风扇吱呀作响，却吹不散空气里的热气。十八岁的林辰只穿了件背心，汗水沿着少年清瘦的脊线滑下。他抱着木吉他，随意地拨弄着和弦，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旋律。
“这里，降半个音试试。”坐在电子琴前的苏景转过头，二十岁的他眉眼间还带着未褪尽的青涩，但眼神专注而温柔。他用蓝色的笔，在摊开的五线谱上工整地标记。
“对！就是这样！”林辰眼睛一亮，兴奋地扑过来，几乎半个身子挂在苏景背上，拿起旁边的黑色水笔，在蓝色标记旁飞快地写下一串跳跃的音符，“然后这里接一段快速的爬音，像心跳加速一样！”
他的呼吸灼热地喷在苏景的耳畔。苏景身体微僵，却没有推开他，只是无奈地笑了笑，任由他在谱子上龙飞凤舞。
“苏景，等这首歌写完，我们拿去参加那个原创音乐大赛吧！肯定能拿奖！”林辰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憧憬，“我们要一起站上最大的舞台！”
“好。”苏景看着他，轻声答应，手指在琴键上按出几个温柔的音符，将那即兴的黑色旋律，悄然融入整体的架构中。
……
……
录音棚里静得能听到空调运作的微弱声响。镜头对准了苏景，他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下颌线绷得紧紧的。那金丝眼镜后面，似乎有什么情绪剧烈地翻涌了一下，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最终归于一片深沉的死寂。
他没有看林辰，目光始终落在那份泛黄的乐谱上，像是透过它，看到了那个闷热的夏夜，看到了那个眼中有着星光的少年。
几秒钟的沉默，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然后，苏景缓缓抬起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这个动作似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也隔绝了外界所有的探究。
“……好。”他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加低哑，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
他放下自己的乐谱夹，走到谱架前，拿起那份旧乐谱，仔细地看了起来。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那些陈旧的笔迹，尤其是在那些黑色飞扬的音符上，停留的时间格外长。
林辰看着他沉默的背影，看着他微微低下的头，带着一种易碎感。但预想中的快意却并没有出现，胸口反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他准备好的更多刻薄话语，突然就卡在了喉咙里。
苏景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走到角落那架黑色的三角钢琴前，坐下。
他打开琴盖，修长的手指悬在黑白琴键上方，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即稳住。
他没有说任何话，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也没有回应林辰的挑衅。他只是将那份泛黄的乐谱放在谱架上，然后，深吸一口气。
下一秒，流畅而忧伤的旋律从他指尖流淌而出。
正是那首未完成的曲子……
他完美地复现了七年前两人共同创作的部分，蓝色的工整与黑色的不羁在他手下和谐地交融，带着时光沉淀后的厚重与感伤。当弹奏到那仓促结尾的潦草小节时，他的手指没有停顿，自然地延续了下去。
他续写的部分，没有改变原有的风格，却注入了一种更复杂的情感。那不再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轻快与憧憬，而是饱经世事后，带着无尽遗憾与悲伤的释然。旋律在录音棚里回荡，每一个音符都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这七年的故事。
林辰站在原地，怔怔地听着。
这和他预想的完全不同。他以为会看到苏景的狼狈、难堪、甚至愤怒。他准备好了迎接一切，却唯独没有准备迎接这样一场……完美而伤感的演奏。
苏景用他的专业，用他融入骨血的音乐，将林辰掷来的利刃，化作了一场温柔而残酷的凌迟。
一曲终了，最后一个音符在空气中缓缓消散。
苏景的手指依旧停留在琴键上，微微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录音棚里依旧寂静无声。工作人员都沉浸在刚才的音乐里，一时忘了反应。
导演陈哲看着监视器里那两个遥遥相对的身影，一个僵硬地站着，一个沉默地坐着，中间隔着七年的光阴和一份泛黄的乐谱。他摸了摸下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这节目，有意思了。
林辰终于动了动，他走到钢琴边，看着苏景。
“苏老师不愧是苏老师，”他扯了扯嘴角，试图找回刚才的锋利，声音却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干涩，“烂尾的曲子，也能弹出花来。”
苏景缓缓抬起头，透过镜片看向他，像穿过七年时光的尘埃，轻轻的落在十八岁的林辰身上。他的眼眶似乎也有些微红，但眼神已经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温柔。
“曲子本身，从来没有烂尾。”他轻声说，目光落在林辰脸上，像是要穿透那层冰冷的伪装，看到里面的那个少年，“是我们，走散了。”
说完，他合上琴盖，站起身，拿起自己的乐谱夹，对导演和陈哲的方向微微颔首，然后转身，沉默地走出了录音棚。
留下林辰一个人，站在原地，耳边回荡着苏景最后那句话，和那挥之不去的、忧伤的琴声。
他看着谱架上那份泛黄的乐谱，上面黑色的笔迹依旧飞扬，仿佛在嘲笑着他精心策划的这场报复。
我们，走散了……
是啊，走散了……可是苏景，当年先转身离开的人，不是你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