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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冰湖永夏:血色心跳的终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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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骨的寒意穿透翼装飞行的特制纤维,像无数根冰针扎进苏晚星的四肢百骸。
在冰层之下暗无天日的窒息中,她猛然睁开了眼。
氧气面罩早已在剧烈的撞击中被扯落,冰冷的湖水疯狂涌入,肺叶在极致的低温中骤然收缩,几乎要被冻成一座晶莹的冰雕。
求生的本能让她挣扎,手臂却被什么东西死死卡住。
她费力地伸手,触碰到胸前一枚断裂的徽章碎片,锋利的金属棱角瞬间割破了她的指尖。
一滴、两滴……殷红的血珠脱离指尖,并未立刻消散,而是在近乎凝固的湛蓝冰隙间悬浮、飘荡,像极了恩师苏明远躺在病床上时,手臂上那根不断滴落红色药液的输液管。
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
闪回七岁那年,连绵的暴雨引发了山体滑坡。
小小的她高烧不退,是父亲苏明远用瘦削却坚实的后背,背着她穿越随时可能再次塌方的危险区域。
男人手中的岩钉一下下凿入湿滑的绝壁,「铛」的一声,迸溅出的火花在昏暗的雨幕中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
此刻,那道火花的形状,竟与头顶厚重冰层折射出的惨白月光,诡异地重叠在一起。
求生的意志瞬间压倒了所有绝望。
苏晚星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翼装服的暗袋里摸出那枚陪伴她无数次攀岩的岩钉——不是徽章碎片,而是她真正的护身符。
她用冻僵的手指握紧岩钉,染上自己鲜血的钉尖,狠狠地卡向冰层最脆弱的裂缝!
「咔嚓——」
细微的碎裂声在死寂的水下响起,一连串气泡裹挟着血沫,争先恐后地涌向水面。
那是她生命最后的信号。
就在这时,一道刺目的强光穿透冰层,紧接着,切割机刺耳的轰鸣声由远及近。
厉承爵派来的潜水员终于到了。
冰面上方,厉承爵猩红着双眼,死死盯着冰面。
他手里紧握着一把瑞士军刀,正是这把刀,在冰面疯狂地划出一道流畅而扭曲的「S」形痕迹——那是苏晚星每一次翼装飞行挑战极限时,都必须经过的航线坐标。
三年前,他们刚刚签下那份不平等条约的夜晚,也是这把刀。
他用冰冷的刀刃,轻轻划开她精致的锁骨,声音低沉而残忍:「苏晚星,记住,你的血,从今往后,只能流在我的地盘上。」
一语成谶。
当潜水员终于将她从冰窟中拖出时,她已然失去了呼吸。
那枚染血的岩钉,还死死地卡在冰层裂缝中,仿佛一株在绝境中顽强扎根的血色夏花。
「厉总!!」
陈医生举着一张心电图,踉跄着冲向停机坪。
直升机巨大的轰鸣几乎要将他的声音撕碎,但那张纸页上平直得没有一丝起伏的线条,像一根淬了毒的针,狠狠刺进厉承爵的瞳孔深处。
他疯了一样扑过去,颤抖的手粗暴地扯开苏晚星早已冰冷僵硬的衣领。
没有伤痕。
三年前他划开的地方光洁如初,但在那片肌肤之下,锁骨的凹陷处,赫然纹着两个小字——夏花。
那字迹,是他亲手设计的艺术签名。
用的,是他书房抽屉里那套昂贵的纹身针;蘸的,是她无数个被囚禁的深夜里,碾碎了止疼药片溶解而成的墨汁。
一笔一划,都是她对自己无声的惩罚。
「厉总……这个……」陈医生手中的一份医疗报告被狂风吹落。
厉承爵下意识地接住,那泛黄的纸页有些年头了,是一份二十年前的手术知情同意书。
患者姓名:厉承爵,三岁。
而在家属签名那一栏,龙飞凤舞的三个字,是他永世都忘不掉的笔迹——苏明远。
苏晚星的父亲!
直升机的螺旋桨掀起漫天暴风雪,模糊了整个世界。
机舱内,厉承爵脱下自己昂贵的外套,将苏晚星紧紧裹在怀里,仿佛这样就能捂热她冰块一样的身体。
他抓起她毫无生气的、冰凉的手指,一寸寸、用力地按在自己左边心口一道陈年旧疤上。
那道与她纤细掌印几乎完全重合的伤痕,是当年那场心脏手术中,主刀医生手滑时留下的永久印记。
他一直以为,那是医疗事故。
「厉总!」陈医生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当年的真相……苏医生他……他一直瞒着您!」
厉承爵猛地回头,眼中的血丝仿佛要爆裂开来。
「苏晚星小姐,当年也患上了急性白血病!」陈医生几乎是吼出来的,「那一年,匹配的骨髓配额只有一个!苏医生……苏医生他伪造了自己女儿的康复报告,把唯一的配额……让给了您!」
轰——
厉承爵的脑海彻底炸成一片空白。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苏明远葬礼那天,苏晚星会用那样充满仇恨的眼神看他;为什么她会放弃成为一名顶尖外科医生的前途,转而投身于翼装飞行这项九死一生的极限运动。
她不是在挑战极限,她是在用生命向他复仇,向这个被她父亲用她的生命换回来的他,进行最沉默、也最惨烈的报复。
漫天飞雪中,他死死盯着苏晚星那双再也不会睁开的眼睛。
从她涣散的瞳孔倒影里,厉承爵终于看清了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的、二十年前因嫉妒与愧疚而面目扭曲的自己。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黎明时分,第一缕金色的阳光刺破云层,为连绵的冰川镀上了一层神圣而又悲凉的光辉。
厉承爵抱着特制的透明冰棺,一步步走到了断崖的边缘。
冰棺里的苏晚星,穿着他亲自为她换上的、那件绣着「夏花永不凋零」的翼装飞行服,安静得像一个睡着了的精灵。
他低头,轻轻吻上冰冷的棺盖,仿佛在亲吻她的额头。
「晚星,这一次,我带你飞。」
说罢,他抱着冰棺,纵身一跃,毫不犹豫地跃入了万丈深渊。
远处,直升机的残骸中,那枚被苏晚星遗落的、刻着她名字缩写的徽章,在余烬中静静燃烧,火光映红了整片冰川,如血,如霞。
别墅的监控室里,林秘书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屏幕上定格的最后画面,是两个急速坠落的重叠剪影,在稀薄的晨光中,像极了一对在天空中相拥的恋人,奔赴永恒。
城市的另一端,陈医生将两份早已泛黄的病历并排点燃。
一份属于苏晚星,一份属于厉承爵。
火焰舔舐着纸张,灰烬中,仿佛飘出了苏明远留在日记里最后的一句话:
「真正的医者,不是延续生命,而是用生命,去救赎另一个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