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1、给你咬23 ...
-
古堡的日子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中向前流淌。
谢寻的教导依旧笨拙而严厉，林瑾的学习也依旧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但两人之间那种无形的张力，却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几乎化为本能的亲密所取代。
谢寻开始允许林瑾接触观星室更深层的区域。
那些曾被他严密看守、刻满禁忌符号的星图与手稿，如今也会在林瑾好奇的目光投来时，得到几句简短却不再回避的解释。
他依旧不会主动提及“疯狂之种”或伊森家族，但当林瑾指着星图上某颗轨迹奇特的暗红色星辰询问时，他会沉默片刻，然后用一种近乎剖析自身的冷静语气回答：
“那是‘灾厄之星’，它的轨迹与血脉中的躁动共鸣。每一次靠近，都是……一次考验。”
他的目光会落在林瑾颈间那枚黑色獠牙挂坠上，仿佛那不仅是守护，也是一道与他自己命运相连的锚点。
林瑾不再追问，只是默默记下那些破碎的信息，将它们与梦境、手札中的片段拼凑。
他隐约感觉到，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秘密的边缘，而谢寻，正用一种近乎守护珍宝的方式，将他与那个秘密的核心危险隔开。
这天深夜，林瑾被一阵极轻微的、仿佛齿轮转动的机括声惊醒。声音来自寝宫墙壁的某一处。他睁开眼，发现对面棺椁空着，谢寻不知去向。
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着他。他赤着脚，悄无声息地走到那面传来声响的墙壁前。
墙壁由巨大的石块垒成，看不出任何异常。
他学着谢寻平日偶尔流露出的样子，伸出手，指尖在几块看似普通的石砖上，按照某种模糊记忆中的顺序轻轻按压。
“咔哒。”
一声轻响，一块石砖微微向内凹陷，随即，一整面墙无声地滑开，露出后面一条向下延伸的、幽深漆黑的阶梯。
浓烈的、混合着陈旧羊皮纸、冷冽金属和某种奇异草药的气息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属于谢寻的冷香。
林瑾的心跳骤然加速。他没有犹豫，踏入了那条隐秘的阶梯。
阶梯盘旋向下，尽头是一扇虚掩着的、散发着微弱幽光的木门。他推开门，里面的景象让他屏住了呼吸。
这是一个远比观星室更私密、也更……凌乱的空间。
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埋藏在地下的工坊。
四周墙壁被挖成了嵌入式的书架，塞满了各种材质、各种文字的书卷和手稿，许多都古老得仿佛一碰即碎。
房间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由无数精密齿轮和发光水晶构成的立体星象仪，其复杂程度远超观星室的那一台，此刻正缓缓自行运转，投射出变幻莫测的星辰轨迹。
而谢寻，就站在那巨大的星象仪前。他没有穿平日里那身严谨的礼服，只着一件深色的丝质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苍白却线条流畅的小臂。
墨发有些凌乱，几缕垂落在额前，他正俯身在一张摊开的、几乎有整个桌面大的陈旧皮纸上，用一支闪烁着银光的笔快速演算着什么，神情是林瑾从未见过的、近乎燃烧般的专注与凝重。
皮纸上画着复杂的阵法，中央是一个被荆棘缠绕的獠牙图案，与林瑾颈间的挂坠一模一样。阵法的周围，标注着密密麻麻的古老文字和星辰坐标。
林瑾的视线落在皮纸一角，那里用稍新的墨迹写着几行字：
“……以守护之血为引，星辰之力为桥……”
“……剥离‘种子’，转移‘容器’……”
“……代价：施术者血脉枯竭，或……共生。”
“共生”两个字被重重圈出，旁边打了几个问号。
林瑾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跳动。剥离？转移？容器？代价？血脉枯竭？！
谢寻一直在寻找的，不是压制“疯狂之种”的方法，而是……将它从自己体内剥离，转移到别处？而那个“容器”……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痛让林瑾僵在原地，发出了细微的抽气声。
几乎是同时，谢寻猛地抬起头。深红色的眼眸在看清闯入者是林瑾时，瞬间缩紧，里面闪过一丝极快的惊慌，随即被一种深沉的、近乎绝望的疲惫所覆盖。
他下意识地想用身体挡住那张皮纸，但已经来不及了。
“谁让你来的？！”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比冰还冷。
林瑾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只是一步步走过去，绕过巨大的星象仪，走到那张皮纸前，目光死死盯着那些字句，指尖冰凉。
“这就是……你一直在做的事情？”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把我当成……转移你体内那个‘东西’的容器？用你的命……来换我的？”
最后几个字，带着破碎的颤音。
谢寻的脸色瞬间变得比纸还白。
他张了张嘴，想否认，想解释，但在林瑾那双清澈得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眸注视下，所有精心构筑的谎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颓然地放下手中的笔，银色的笔尖在皮纸上留下一个颤抖的墨点。
“不是。”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干涩，“不全是，还有‘共生’”他指向那个被圈出的词，眼神里带着一丝渺茫的希望，却又迅速黯淡下去，“但风险太大我无法保证”
“所以你就选择了最坏的那种？”林瑾打断他，眼圈瞬间红了，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和铺天盖地的心疼，“用你自己的消失，来换我活着？谢寻，谁允许你这么做的？！”
这是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喊他，带着哭腔的质问像一把钝刀，割在谢寻心上。
谢寻被他问得哑口无言，深红色的眼眸中翻涌着痛苦和挣扎。
他看着林瑾通红的眼眶和微微颤抖的身体，所有强装的冷静和疏离彻底崩塌。
他上前一步，猛地将林瑾紧紧抱进怀里，手臂收得那么紧，仿佛要将他勒入自己的骨血。
“那你要我怎么办？！”他的声音压抑着巨大的痛苦，在林瑾耳边低吼，带着一丝濒临崩溃的脆弱，“看着它一次次发作，看着自己可能在某个月圆之夜彻底失控伤害你？！还是等着伊森那样的鬣狗找上门，用你来威胁我，夺走你？！”
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冰凉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衫传递过来，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绝望。“林瑾我承受不起失去你。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
后面的话，他哽住了，无法再说下去。他只是将脸深深埋进林瑾的颈窝，像一个在无尽黑暗中终于找到依靠的迷途者。
林瑾感受着他身体的颤抖和那份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沉重情感，心中的愤怒和委屈渐渐被一种更汹涌的心疼取代。
他抬起手，回抱住谢寻冰冷而紧绷的脊背，轻轻拍打着。
“笨蛋”他把脸埋在谢寻微凉的胸膛，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谁要你换了，我们说好的，要共生的。”
他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谢寻近在咫尺的、写满痛苦与疲惫的俊美脸庞，伸手捧住他的脸，指尖擦过他眼角并不存在的湿意。
“不许再一个人偷偷计划这种傻事。”他吸了吸鼻子，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疯狂之种’也好，伊森也好，我们一起面对。‘共生’的路，我们一起找。”
谢寻怔怔地看着他，看着那双被泪水洗过却更加明亮的眼眸，里面没有恐惧，没有退缩，只有全然的信任和一种与他外表不符的、惊人的坚韧。
冰封了数百年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发出滋滋的、冰层碎裂的声响。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的狂躁与绝望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更加深沉的决定。
他握住林瑾捧着他脸的手，指尖冰凉，却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珍视。
“好。”他哑声答应，一个简单的音节，却重若千钧。
他牵着林瑾的手，走到那张巨大的皮纸前，不再遮掩。
巨大的立体星象仪在他们头顶缓缓旋转，投射出无数道交织的、代表着命运可能性的光轨。
“看这里，”谢寻指着“共生”二字旁边的复杂星轨，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却多了一丝以往没有的、与人分享重担的松弛，“需要找到三颗特定星辰同时达到顶点的时刻，构建平衡的桥梁，还有这些草药，用来稳定血脉”
林瑾紧挨着他，认真听着，尽管很多术语他依旧不懂，但他努力去理解，去记忆。他们的手始终交握着，谢寻冰凉的掌心渐渐被林瑾的温度焐热。
隐秘的暗室里，巨大的星象仪投下幽蓝的光晕，将并肩站在命运图纸前的两人笼罩。一个是被古老诅咒缠绕的吸血鬼亲王，一个是意外闯入他生命的人类血仆。
他们手握着手，站在无数交织的星轨之下，不再是一个人的孤军奋战，而是两个人的共同抉择。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危机四伏。但至少在此刻，在这地下深处的秘密之所，他们找到了彼此作为依靠，决定携手，去搏一个未知的、或许充满荆棘，却拥有彼此的将来。
指尖传递的温度，比任何誓言都更有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