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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回家快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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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见明，海岛上的风越来越大，远方传来了海浪不知疲倦拍岸的声响。
以老马为首，站了一排乌泱泱的人，几乎堵住了半个滩头。这么一看，对面就显得过于势单力薄，许青禾和沈逾白迎风而立，衣角被吹得猎猎作响，勉强形成了双方对峙的局面。
沈逾白率先出声，声音冷静，穿透风声：“我们要见人。”
老马眼神一偏瞥了小陈一眼，小陈受到示意，朝后挥了挥手。几个粗壮的男人立刻推搡着三个人从人群后面走出来。
是陆栖云，石磊和乔亦心。他们的双手都被粗糙的绳索反绑在身后。陆栖云眼神冷静，快速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不知道在计算着什么。石磊则始终低着头，沉默得像一块海边礁石，看不清表情。
乔亦心头发凌乱，脸色苍白，但目光透露着一种新生的倔强，有一种不知名的东西，在窘迫的境地里疯狂生长蔓延。
老马很满意这副“人质”效果，粗犷的脸上挑起一抹得意的笑，冲沈逾白扬了扬下巴：“喏，人齐活，一根毛都没少。两小子！别磨蹭了，带路吧！”
见到人的时候，许青禾暗中松了口气。他与沈逾白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看到了决绝。他牵起沈逾白的手，触感微凉却坚定，转身毅然朝着那条废弃轨道的方向走去。
但他们心里都清楚，他们也只是知道出口必然与轨道相关，但这个“出口”究竟以何种形式存在、具体在轨道的哪一个点，他们一无所知。
许青禾打定主意走一步看一步，眼下没有比被迫妥协、任人宰割更坏的境地了。
跟着许青禾和沈逾白的脚步，一行人沉默地行进，气氛压抑。最终，他们停在了一段彻底荒废的轨道前。
令人心惊的是，轨道的两旁，是早已锈蚀变形的车厢残骸，像动物的尸体在海潮退去露出的狰狞。
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腥和铁锈特有的沉闷气味。轨道锈迹斑斑，枕木腐朽，一路延伸，是浓重的雾，看不到路的尽头。
许青禾在轨道附近走走停停，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扫视环境，生锈的铆钉、断裂的转向架、破碎的车窗玻璃……周围一片破败死寂，弥漫着被时光遗忘的腐朽气息。
所以，那个能带他们离开这个鬼地方的“出口”，究竟会是什么样子？一个发光的门？一段突然变得崭新的轨道？还是……别的什么？
一群人跟着他漫无目的地走，开始躁动不安，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老马跟着他们走得极不耐烦，耐心耗尽，猛地出口斥道：“磨磨蹭蹭的耍花样呢！出口到底在哪儿？！再找不到地方，老子现在就废了你！”
周围密密麻麻的声音，如私如缕钻进老马的耳朵里。
“老马不会被这两小子耍了吧……早就说了不要听信他们的……老马也是的……要不是他的拳头大谁他妈跟着他……”
老马不只沉浸在被两小子欺骗的巨大愤怒里，还勾起了他曾经在列车长下低眉顺眼的记忆，众人不屑老马但又得活在老马的淫威下，但他老马就是拳头大！
“抄家伙！”老马一声令下，前面的信服他的乘警就是干！老马首当其冲，一个警棍就朝着许青禾下去。
这一棍下去那还得了，沈逾白下意识就挡在了沈逾白的前面，但想象间的疼痛并没有如期到来。
一颗石子以刁钻的角度击中了老马的手腕，警棍“哐当”地一声掉落在地。许青禾回头一看，竟是陆栖云！也是，他们从前一起下田的时候，陆栖云的水漂就打得不错。
老马愤怒转身，目光死死地盯着陆栖云。老马身强体壮，还是个练家子，他们还没过几招下来陆栖云就挂了彩。
旁边的石磊看了干着急，嘴里喊着：“乔亦心，你快点啊！他快撑不住了！”
这时的乔亦心也暴了，“他奶奶的，老娘好不容易给他解了绑，他都没给咱俩解一下就跑去捡那破石头了！”
乔亦心脾气上来，一边拿着发叉给石磊解绳子，一边张口破骂：“我都不急你急个屁！你们两个狗男男！……啊啊啊！扯到老娘头发了……”
沈逾白在混乱中捡了根警棍在前面开路，许青禾的大脑则高速运转着找出口。
石磊加入了与老马的混战中，他是个大块头，替陆栖云抗了不少伤害。但陆栖云叫他灵活点，别肉搏肉。他们两人配合默契，来回溜着老马，老马完全被牵制住了。
乔亦心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她肩不能提手不能抗，能保护好自己不乱添麻烦就不错了。她自己悄摸地跑到一个石头后把自己藏起来，暗自观察战局。
许青禾顺着轨道一路摸过去，轨道的尽头并非一个出口，而是一个巨大的、停止运转的站台时钟。许青禾试图启动时钟，努力了一番最终还是徒劳，他停下来动作，沉默思索。
小陈暗自观察着战局，他很聪敏没有直接加入战局，而是跟着许青禾和沈逾白两人。他见许青禾站在站在一个巨大的站台钟楼前，他不禁思忖：难道这就是出口？
小陈摸到许青禾身后，抬手就想给人来一个闷棍，但不料被沈逾白发现了，他棍子敲偏了，打在了沈逾白的手腕上。
这时候诡异的一幕就发生了，沈逾白清晰地看到冯维给他的那个白色手表的表盘碎了，指针停了下来。
在沈逾白查看手表的时候，背后传来沉闷的声响，像废弃了许久的器械突然转动了起来，像远古动物的低吼。
站台上的时钟转了！
三条指针疯狂转动，“喀喀”地像巨兽咬合食物的声响，时间成了抽象的概念，记忆开始闪退，模糊了距离和空间。
一瞬间，大雾四起，周围的景象变得扭曲，废弃的轨道和云山站站口不停来回地变幻。
记忆按了加速键一样疯狂加载，踩碎了所有的时间和空间，像从气球里泄出来的空气一样，飘到了悬浮的空中。
许青禾看到了以前的自己，比现在更黑，他缠着要吃老石头奶奶做的油饼，下田累了就坐在田埂旁和陆栖云打闹，洼子村的小孩叫他青禾哥要他给他们讲故事……记忆里的他纯朴，童真且快乐，那是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许青禾看到自己记忆的同时，也看到了沈逾白的记忆里的自己。
他曾经好像在路上救过一个昏迷晕倒的人，顺手就把人送到了医务室，医生说只是简单的低血糖，许青禾留下他当作早餐的馒头和口袋里的糖果就走了。他也没想到他随手救的那个人是沈逾白。原来他们这么早就有了交集。
陆栖云这边呈现两方对峙的我局面，但此刻都被回忆荡平了。老马困在自己的回忆里，他想起了自己考警校失败，后来辗转当了乘警，在列车长的手底下磋磨的日子。
陆栖云看到了他这几年的回忆，夜里挑灯学习被父母骂浪费煤钱，拼死拼活终于考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大城市，活络各种关系，被人骂了也能腆着和人说笑，生病就自己闷在床上睡觉……他不知道怎么道明得了这一路的心酸，但现在的他确实想尝尝自己不要那瓶腌菜的味道了。
陆栖云第一次站在别人的视角看自己。他刚来的时候帮了石磊，因此他们成朋友。他觉得石磊这人实心眼，但也很实用。
石磊会在意他忙到忘记吃饭，提前给他打好了饭；石磊自己都没有多大的酒量就敢帮他顶酒，结果自己喝醉了就把心里话全秃噜出来了；石磊会在意陆栖云一个人在宿舍，假期特意提早回来陪他过乱七八糟的节日……原来偷吻了他那天的石磊还流了泪，陆栖云或许知道，或许装作不知道。
石磊看着自己那些卑微的暗恋，像透亮的镜子一样照在这个人的面前。他喝醉酒那天就知道了自己的心思，这么早啊又装得那么好！但他怎么可以做到那么若无其事地和自己相处呢！石磊必须肯定这一点，陆栖云这个人确实滴水不漏，八面玲珑。
躲在石头旁的乔亦心也陷入了回忆，记忆里的她天真不谙世事，是被父母从小宠到大的小公主。后来她谈了恋爱，先斩后奏要跟陆栖云回家，他爸妈气的要死，他们是看不惯陆栖云这种穷苦地方出生的人的，说等她跟别人走就不要回来了。
这一趟经历下来，乔亦心承认，他的父母对陆栖云有偏见，她对陆栖云的爱有自己加工的成分，但又怎么样的，她也不能因为她和陆栖云没有在一起就否定了这个人过去的好吧！那这种爱也太恶俗了，乔亦心自己都看不上。
站台的时钟在剧烈地转动后，像经历了一场巨大的风暴，最后一声“嘀嗒”像大海最后的喘息，时钟稳稳卡在了零点，汹涌的海面终于恢复了属于它的平静。
整个空间如同碎片镜片般破碎，强烈的白光和阵阵眩晕过后，想大梦初醒般的一个激灵。
所有人都安然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乘务员给大学生调到了商务舱，他安静地吃着泡面看着那些西装阔领的成功人士敲着电脑，内心埋下一颗小小的种子。
在众人的目光睽睽下，大妈也不骂了，车厢一片安静，有人已经睡了过去。
车厢内的广播骤然响起：“各位旅客，C9908次列车即将到达云山站。请您带好行李，准备下车。无论您是远行归家，还是奔赴新的牵挂，愿云山的灯火照亮您的团圆。下车时请注意脚下安全。祝您回家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