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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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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宁有些艰涩地说道：“祂用理智之神的神力来对冲生灵饮酒后的癫狂。”
“是的，”阿伏亚说，“我不知道祂是自知消散的时间快要到了所以顺水推舟最后一次为生灵布下福泽，还是因为祂心如死灰，想要借那个机会永恒地离开这个世界。”
“祂成功了吗？”
阿伏亚抚摸曲宁手背青色的血管和他掌心中的纹路，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只是想要和他肌肤相贴，这令祂感到安心。
“成功了。当时的人类对于理智、智慧的祈祷是十分虔诚且频繁的，他们想要更深入地了解世界，也想要扩展自己的边界，因此，博纳是十分强力的神祇，有足够的能力终结这场灾祸。”
“祂将自己沉入利索斯大原更深处的沼泽，神力和肉身一同消解，随着水流走了一遍酒液的老路，将生灵的理智重新唤回。”
“这是一个、一个很好的故事，为什么没有在藏书室的记录中保存下来呢？”
曲宁抬头看阿伏亚，祂金棕色的发丝垂在他身边，快要把他裹成了茧，若在以往，他会用手指抓一抓来玩，但是阿伏亚给他分享的故事实在有趣，让他不由得忽视了这些水波般的玩具。
“有记录下来的，不过用的不是神文，而是人类的文字。”
阿伏亚伸手碰了碰他眼皮上的小痣，祂喜欢用小动作表达喜欢，弄得曲宁很痒。
“人类当中最先清醒的文官用当时的文字声情并茂地记载了这件事，通过初代预言之神交给了我。我将它保存在藏书室，你有翻过的，还记得吗，你说根本看不懂的那本书，夹了一张白纸的那本书。”
曲宁想了想，确实有那么一本，不是很厚，纸张是略显粗糙的泛黄粗纸，文字的笔画有些模糊。
但它最后面夹的却不是白纸，而是一幅画才对……长发的男人在草地上哭泣，曲宁记得很清楚。
为什么阿伏亚说那是白纸？是记错了吗？
“因为你是人类的缘故，我原想把它拿去给你看的，但是有神祇提醒我，人类的文字变迁得很快，现在使用的，已经和那本书上使用的大不一样了，所以我没有告诉你。”
曲宁把那个小小的疑惑压下，专心关注阿伏亚。
“你现在想起来博纳，会伤心吗？”
阿伏亚为曲宁的心软而心软，祂咬咬曲宁胳膊上的肉，轻笑道：“不会，祂在是我的老师之前，更是一个死得其所的伟大神祇，为了祂的消散而过度悲痛，会使祂批评我软弱，我铭记祂是因为祂为两界做出的巨大贡献，而非出于类似人类的感情。”
曲宁低下头没有说话，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知道阿伏亚说任何带有“人类”字眼的话语时，都不是带着偏见或者不屑表述的，但是祂终究是神祇，与人类的隔阂始终存在，难免会有一些无心的语言戳中曲宁内心惴惴不安的那块软肉——
尽管在理智上，他知晓阿伏亚先前说的是对的，生灵总要走向死亡，一切重逾千斤的爱恨都会变成海面上蒸腾的水汽，更重要的是把握住当下、享受他的一生。
但是在情感上，他是个渺小又贪心的人类，过去的二十多年里他像个透明人一样活着，不曾给任何人留下深刻印象，来到这个世界和阿伏亚恋爱后，他衷心的希望这段感情能在对方的脑海里留下点什么。
哪怕只有一点，哪怕只是一个名字都被遗忘的模糊轮廓。
目前看来，这是不可能了，他最多只能成为阿伏亚漫长生命中一闪而逝的露水，在万年后，阿伏亚对于“曲宁”这个词，只能在稍作思考后想起来那是祂曾经喜欢过的人类，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曲宁的气味变得苦涩，这是他们恋爱后的第一次，阿伏亚着急地搂紧他，问他为什么而感到难过，是祂讲的往事太沉重吗。
曲宁胡乱点头，把这个小小的插曲糊弄过去，阿伏亚直觉曲宁的又一次伤心并不出于那样简单的理由，但是曲宁不肯多说，咬死是在为博纳难过，祂也只好不再追问，只是忧心忡忡地把他亲了又亲，希望他能好过一些。
阿伏亚的怀抱仍然温暖而舒适，最好的人体工学椅也不会比祂更契合自己的身体，曲宁的眼神没有放在主神饱满的肌肉或者奢华的服饰上，只是下垂，凝视着水池反在岸边的波光，沉默许久。
他想，他之所以会患得患失、被自己的胡思乱想搞得黯然神伤，并不是因为阿伏亚作为伴侣不称职，也不是因为自己贪得无厌，只是因为他太过投入了而已。
谈情说爱并不是生命中唯一值得做的事，即使他一生可能只会有阿伏亚这么一个爱人，即使这个爱人会在不久后与他分别并且渐渐遗忘他，也并不代表他要一直沉沦在寻求他人的认同上。
曲宁握紧双手，这么多性格各异的神祇，这么广阔的世界，他还有无数可以做的事。
下定决心之后，他开始花更多的时间在深入这个世界上。
为了防止神祇们因对主神态度不一而抗拒他，曲宁借用雷米或者费利兹这样随和活泼的神的名号，声称自己是新来的神官，在搜集资料什么的，一点点去接触更多的神祇，尤其是他在宴会上特别感兴趣的那些，差不多是挨个找了过去。
简要地说明来意和身份之后，曲宁很少会被拒绝。神祇们大大方方地剖白自己，思维跳脱，描述特别具有个人……个神特色，很令曲宁着迷。
他的精力一半用来拿去和阿伏亚谈恋爱，一半拿来做这些事，在许许多多的深夜里，他不再有闲暇思考自己是否还要为回到地球而努力，也不再为他和阿伏亚寿命上的差距而感到茫然无措。
直到口角之神赫托托迪斯来访。
当时曲宁正独自一人随意走在某个繁盛国家的街道上，他大口嚼着细面面包和当地的一种特色烤肉，有个人自来熟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打招呼。
“你好啊，曲宁！”
祂讲话的强调有些奇怪，每一句话都像是在舌根处柔滑地弹奏一番才肯流出。
曲宁有些茫然地问：“你是谁？”
他打量了一下这个高挑的人，对方白面细眉，嘴唇上有一颗小红痣，细长柔软的手脚像某种海里的生物。
虽然不想以貌取人，但是曲宁觉得祂不是个正派老实的人物，因此就对他先有了三分戒心。
赫托托迪斯笑嘻嘻地抬起双手放在身前张开，掌心对着曲宁摇了摇，哄婴儿玩的手势，似乎是很友好的样子。
“我也是神界的一个小神侍，”祂这么说着，做了个让曲宁凑过来听祂讲小话的姿势，见曲宁不但不买账，还转身欲走，这才停止。
“先别走！我无意间听到主神和另一个神祇谈话，在给你找延续寿命的办法！”
曲宁停下了动作。
见他动摇，赫托托迪斯暗松了一口气。
祂已察觉到主神给曲宁身上套了不少保护罩来抵御蛊惑性的神力攻击，加之主神实在敏锐，使得祂不敢对曲宁使用神力，这才不得不用最笨拙的方式来挑拨曲宁。
赫托托迪斯继续道：“大半个神界都知道主神为你倾倒，但是多数神祇都没想到祂会为你做那种危险的事……”
“什么是‘危险的事’？”
曲宁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自称神侍的陌生人。
这个他最好是真的知道些有用的消息，不然……不然曲宁也不能把他怎样，他背靠主神是一回事，他自己是个新入神界没多久的小小凡人是另一回事，根本没办法威胁到另一个神侍。
如此一想，曲宁窝囊了起来，面上学的三分阿伏亚的冷酷也消失不见。
赫托托迪斯一副吃惊的表情，瞪大眼睛看着曲宁：“不是吧！你不知道为人类延续生命有多危险吗！那需要瑞特里允许唉！”
曲宁想起来雷米给祂说过的，如果想要从命运之神那里取走命运线就要达到祂的标准才行。
是什么标准雷米和曲宁都不知道，看这神侍的话，是很危险的那种标准吗？
他抓着冷掉的面包的手紧了紧，脸色沉了下来，问眼前连名字都不告诉他的神侍：“能有多危险？”
“要赌上一个神祇拥有的全部，”赫托托迪斯好心解释，“这是第一条，据我所知是没有神祇做到过的，因此瑞特里也没有讲过其他的标准。不过，就算是这一条，你舍得吗？”
有神祇做到过，曲宁心想，雷米讲过的，初代神祇中有神先后取走了两条命运线。
但是当然不能大喇叭一样给这个神侍纠正，曲宁半敛下眼皮，眼珠子转了转，说：“那就让祂去做吧，我没什么舍不得的！连这点勇气都没有的神，我不会继续和祂恋爱！”
赫托托迪斯吃了一惊，不久前曲宁还是个会被祂三言两语动摇的可怜人类，这才过去多久，就有这么大的变化。
难道是主神给他吃了老虎的鲜血、黑熊的心脏、猎豹的胆不成？
曲宁大摇大摆地走了，混入人群继续转悠。
他的心脏跳得很快，如果不赶紧离开肯定会被那个神侍发现。
一个人胡乱走马观花，直到进入了城市的中心广场，曲宁确认对方没有跟上来之后才卸了镇定的表情，有些焦躁地踱来踱去。
他不怀疑阿伏亚真的会找方法给自己延寿，但是考虑到阿伏亚现在正处在热恋的状态中，他着实担心祂会在冲动下走到比较极端的地方。
阿伏亚此前提到人类时总是像人类提到住在同一个房间的，只能活一天的小虫一样，祂只因主神的职责而不偏不倚地处理两界的争端，实际上既不爱神祇也不爱人类。
现在祂喜欢曲宁，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曲宁最多也只能再活个六七十年，这对于神祇来说实在太短暂。
按照曲宁对阿伏亚的了解，阿伏亚投入这段感情后真的做到了对他全心全意，他真的相信，阿伏亚会甘愿赌上拥有的一切，来增加自己陪伴在祂身边的时间。
问题是，曲宁不愿意。
无论是哪个世界，他都无法接受别人对他付出如此之多——并且还是在他完全无法回报的情况下。
之所以能接受阿伏亚迄今为止的偏爱，不过是因为那些物质财富对于主神而言犹如草木沙石，它们是“主神对曲宁很上心”的象征，在实质上并不会让主神付出太多。
但听刚才的神侍的说法，阿伏亚要延长他的寿命，需要“赌上一切”。
什么一切，是祂在神界至高无上的权杖，是祂澎湃的神力，是祂恒久的寿命，还是祂的记忆，祂的感情，祂的智慧？
无论是哪一个都是曲宁承受不起的。
曲宁匆匆地踏上回神域的路：无论那神侍说的是不是真的，他都要和阿伏亚说开——他在祂那里得到的已经足够多，再负担不起任何多一点的东西。
至于寿命嘛，追求长生是人类永恒的命题，这没错，但曲宁对此看得很开，尤其是在他遭了车祸后在这个世界再度苏醒后，他想好了，能活就活，活不了就一点不遗憾的死，没什么大不了。
在他还在路上的时候，赫托托迪斯迅速褪去了朴素的装束，重新整理了衣袍回到了神界。
祂并没有说谎，也没有伤害曲宁的精神或者□□，对于主神可能有的质问也想好了对答的说辞，因此一心期待着接下来发生的事。
此时的阿伏亚已经从瑞特里的神域中出来，回到了自己的神域。
祂小心的携带着一根细弱纤长的线——曲宁的命运线，祂的行动比风更快，比岩石更稳当。
翻出来祂不太常用的权杖，它最顶端有一颗硕大的、流光溢彩的球体，其中似乎微缩了整个世界，又似乎放大了每一粒微小的尘埃，倘若凝神细看，会使生灵悄然迷失其中。
主神不在意这个神妙的物件，祂将它以神力分开，断面处随着动作晃了晃，像是切开一枚果冻那样。
放轻呼吸，将这跟命运线无比谨慎地放入其中，再合上，命运线便保存在了里面，自由舒展开。
这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了，阿伏亚心里松了一口气，却又开始发愁了起来。
命运线祂已经拿到了，自此，曲宁不会因疾病之类的原因而死亡，但是如何才能延长寿命呢？
神界每日的饮食皆有益于人类长生，但做到极限也不过让曲宁和其他神侍一样至多活到普通人类寿命的两倍，还是太短了。
人类间似乎流行一种说法，吃了什么动物的肉就会拥有和它相似的特征，比如战士们会在战场上饮掺了虎血的酒以求勇猛无畏，求爱的男子会买来雄孔雀的肉吃掉以求光彩动人。
那神祇的血肉会有用吗？
据祂所知，此前还没有先例。
阿伏亚唤来一只银盘悬浮在身前，拨开周身琳琅的珠串，舍弃一切幻象，回归到刚诞生时的状态，将手深深掏进神躯的核心，剜出来一块还在跳动的肉，连带着淋漓的金色血液一同落在盘中。
随着祂的手掌离开，伤口立刻完好如初，主神又回到了强盛模样。
祂将那块肉用神力遮掩成一枚甜蜜的无花果，再取出曲宁常用的那只酒杯，倒入一半味道浓烈些的酒，滴进去一些祂的血液。
阿伏亚各尝了一点点，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满意地点了点头。
于是曲宁回来的时候，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先被阿伏亚喂了一只甜津津的果，又灌了一杯酒。
见他乖乖地把自己的肉和血吃下肚去，阿伏亚有些微妙的兴奋和期待。
祂满足地放下手上的酒杯，搂过曲宁将他抱到腿上坐着，两只手交叉放在曲宁肚子上。
“现在说吧，你刚才想给我说什么来着，怎么那么着急呢？”
不知道是不是吃得太着急的原因，曲宁有点反胃，于是给自己倒了一大杯果汁喝下去，这才开口：“我听说，听说你在找给我延长寿命的办法，是真的吗？”
阿伏亚觉得这不是什么坏事，于是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不，不要这样做，”曲宁从祂怀里跳下来，拉过另一把椅子坐上去，相当认真地劝阻阿伏亚。
“你对我已经足够好，不用再为我做这种事，”曲宁说，“真的不用。”
咬了下舌头，他没说出来那句“我没办法回报你”，怕阿伏亚会激烈地反驳他。
“怎么能这么说呢，”阿伏亚做了个吃惊的表情，“这点远远不够！而且我只是才拿到你的命运线，如何增加你的寿命好与你永恒相伴的方法我还没有找到呢！”
一听祂这样说，曲宁，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扑在阿伏亚身上胡乱摸索。
“你去瑞特里那里了？我听说拿走命运线需要赌上一切什么的，你有受伤害吗！”
他皱着眉毛焦急地寻找阿伏亚身上也没有和从前不一样的地方，阿伏亚笑着扶住曲宁的脑袋，用牙齿咬了咬他的脸颊，低声说：“没有，一切都很好……因着你是异世界来的人的缘故，瑞特里知道你的生命线不应该穿进祂的飞梭中，我去向祂要，祂直接给我了。”
曲宁这才放下心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