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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三章下 月亮的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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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联系好的那户人家,一位中年妇女正站在门口,伸着脖子往这边瞧。等看清车牌,便热情地朝他们挥手。
“诶!这儿呢!”她喊过一嗓子,扽下衣角,快步迎上来。
“是刘阿姨吗?”梁写林从车里探出头,刘秀梅答应着笑起来。
“车停那边吧,那路宽,不耽误过人。”她指向斜方一片空地。
等二人取下行李,她绕过车头,瞅见车身,惊道:“这路上是咋了!”
梁写林刚要回答,季柏峥接过话:“没走过山路,路上刮蹭的。”
“唉,那条路确实不好走,尤其赶上这雨季。”刘秀梅说着在前面引路,她忍不住一步三回头看向两人,季柏峥并不介意,梁写林礼貌地一再微笑点头。
小院里打扫得十分干净,一只小猫蹲坐在门口的矮凳上,见了生人也不躲。
南边搭一个棚子,棚上缠满了葡萄藤,时间还没到,只有未熟的青色葡萄密密麻麻挂在枝头。
棚子下摆了几张竹桌,配有木凳和藤椅,棚后面是一小片菜园。一群麻雀和叫不上名字的小鸟躲在枝叶下面,叽叽喳喳聊个没完。
“浇菜地的时候,顺便撒了点米渣子。”见梁写林饶有兴趣地观看,刘秀梅笑着解释。
再往西是独立的厨房,门口架有一口大铁锅。
刘秀梅领两人登上北边的三层小楼,墙面镶着米白的瓷砖,看起来新建没多久。
一层是主人家住的,拐角处放着高高低低四五个瓦盆,盆里栽着好几种颜色的三角梅。二三层客房是开放的走廊,廊边栏杆和楼梯的扶手一样,擦得锃亮。
“平时人也不算少,尤其是周末,这是前两天刚下了雨,路不好走,才都空着了。”刘秀梅说着打开三层最靠里间的房门。
“这是专门给你们留着的,这间敞亮,能看到后头好远呢。”她把钥匙递给季柏峥,忐忑地攥紧手,“你们看看合适不。”
梁写林拉着行李往里走。正中大床上盖一条花粗布,床是竹制的,床脚是藤编的地垫。地板木纹交错,延伸到窗边,和刘阿姨说的一样,落地窗外视野广阔。
越过低矮的房子,能看到不远处黛色的群山,和山脚下一片青瓦房。那里就是拍摄取景的老屋。
梁写林推开窗,风吹动芦苇的卷帘,发出一连串质朴的响动。夕阳透过卷帘映在窗边的矮几和蒲团。他伸手按了按编盘整齐的蒲团,清凉柔软。矮几上摆了茶具,几包茶叶整齐地码在一旁。
虽然嘴上没说,但梁写林心里着实喜欢。
季柏峥对刘秀梅说:“这间很好,麻烦您了。”
听对方这么说,刘秀梅也放下心:“那你们收拾收拾,歇一歇,刚好赶上吃晚饭,没啥忌口吧?”
季柏峥低声叮嘱:“别太辣就好。”
刘秀梅答应着匆匆下楼,不一会儿又端上来一盘瓜:“刚切的,给你们解解渴。”
等收拾妥当,两人下楼来,刘秀梅招呼他们坐在葡萄藤下。
季柏峥看似闲谈,把人家里打探了十有八九。
刘秀梅有两个女儿,小女儿还在上大学,男的平时跑短途货运。大多时候家里都是她和大女儿操持。
“听您刚才说的,年轻时候夫妻搭着跑过长途?”季柏峥笑问。
“这都让你看出来了,那时候年轻嘛,能熬。后来有孩子了,俩孩子大了,我们年纪也不小了,就开了这个。他现在跑短途灵活些,有时候也送点山货,带回来点开店用的东西。”刘秀梅说着把饭菜端上桌。
“怎么没见你女儿?”季柏峥问。
“淡季又赶上小的快放假了,老大要去学校接她。说是找好了地方,考察人家都咋经营的,我看她们就是想去玩。”虽然嘴上这么说,刘秀梅眼里还是露出自豪。
“你们现在住的那间,就是老大自己琢磨着弄的。”
“那屋子蛮好的,她是学这个的吗?”梁写林问。
“哪儿啊!”刘秀梅一摆手,“嗐,她学的土木,刚毕业就失业,不然也不会跟我干。”
“不过看得出她挺有天赋,而且很用心。”梁写林注意到房间搭配、装饰摆件,都是特意挑选的。
“哎呦,让她知道连明星都夸她,尾巴又要翘上天喽!”刘秀梅一手比划指向头顶。
梁写林嘴里含着一口小米粥,里面放了新鲜的紫苏叶,味道有点奇特,他来不及细品慌忙咽下去:“我一个刚入行的,算不上什么明星。”
不知道苗喜怎么和人家说的,他脸上有些烧。
刘秀梅眼睛瞄着季柏峥,试探着问:“这位也是明星吗?”
梁写林嘴唇动一下又抿起,眼尾扫过季柏峥。
“我是他助理。”季柏峥笑着接过递来的红糖发糕。
刘秀梅奇怪两人只开了一间房,但也没好意思问,只说:“你们这明星公司招人还怪讲究的,连助理都要找这么俊的。”
梁写林笑了笑没接话。
季柏峥视线不离梁写林,自然是看出了他的顾虑,随即把手搭在他肩膀:“我们两个私下关系很好,平时也常在一起,比亲兄弟还要亲近。这次也是不放心他一个人,我才跟着。”
梁写林埋头喝粥,闻声瞟他一眼。
刘秀梅恍然大悟张开嘴,又收起表情笑起来:“你们有啥想吃的就和我说,咱这里都是自家种自家养的,新鲜着呢。”
“有什么特色的吗?多介绍些。”梁写林急着插话。
“有啊!菌子炖土鸡,粉蒸排骨,还有最出名的全茶宴啊,等明天吧,晚上不敢给你们做,怕你们外地人吃不惯,吃了睡不着。还有山货,可多呢…”
又聊起老屋的状况,刘秀梅说:“那边没啥人住了,总共就没几户,都是老人。要不是有人来拍电影啊,来画画的,早荒了。”
眼见着天黑透了,刘阿姨去门口张望一阵,又气恼地走回院子,麻利地把餐具收进厨房,没一会儿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流水声。
梁写林斜倚在藤椅的扶手,懒懒地仰着头。
天上的月亮,被葡萄藤的缝隙咬碎了,像宝蓝色的盘中撒下一把晶亮的碎糖。
处在这样安逸的地方,又刚刚逃过一场劫难,难免就生出点矫情的倾诉欲。
梁写林随意指一下葡萄藤:“我小时候住的地方也搭着一个这样的棚子,白天在棚子下面石头缝里抓西瓜虫。西瓜虫刚生出来是白色的,一团一团的。”
人一长大就忘了小时候的乐趣,甚至会生出些嫌恶。梁写林想起那团小虫,就露出了类似的表情。
“到了晚上呢,也抓蛐蛐,等玩累了,一堆小屁孩聚在棚子下面没事干,就吹牛。”
季柏峥微显诧异:“你也会?”
“你说吹牛?他们不招惹我就算了,但是非要惹我,我也会为了压他们一头,编特别离谱的故事。”
“原来小时候就这么倔。”季柏峥勾起嘴角。
“哪有…”梁写林笑起来,“不过因为会编故事还交了不少朋友,可能大家小时候都喜欢听故事。”
“我小时候不听故事,就会闹着不睡觉。”季柏峥笑说。
梁写林脑子闪过那张季柏峥和母亲的合影,话到嘴边却改了口:“所以你总睡前看书,是当听故事?”
“早知道有人会讲,就不看了。”季柏峥好奇地看过来,“你还记得小时候讲过什么吗?”
梁写林食指和拇指捏成一个圆,隔着葡萄藤把月亮圈在手心里:“现在哪还记得…”
月光透过葡萄藤的缝隙,在梁写林脸上投下零星光灿。
再没有比现在更适合讲故事的时候了。
季柏峥顺着他的目光向上看去:“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月亮的故事?”
梁写林托着脸:“好多故事都和月亮有关…”
“这个你肯定没听过。”
梁写林不大相信,带着点挑刺的心态,枕在胳膊上:“说来听听。”
季柏峥挪过凳子,贴近他坐下。
“有个偏僻的小镇,镇上一个年轻人,因为脑子笨,取了小名叫画木…”
“桦木?难道不是榆木脑袋?”梁写林插嘴。
“可他就该叫画木。”季柏峥拿眼偷偷瞧过来。
“一天,画木夜里独饮,他没喝过酒,第一次喝有些上头,就在半醉半醒之间,他在酒碗里发现了一个月亮。”
“只是一个倒影,他却以为得到了真月。白日里把旧碗宝贝一样藏起来,一入夜就时时刻刻捧着不肯撒开。”
季柏峥说完又去看他,梁写林似乎没察觉,只眯着眼催促:“然后呢?”
“直到有一天,画木栽了一跤,酒水全都洒了出去。他盯着空空的碗底,就觉得自己遗失了珍贵的月亮,世上再也没有月亮了。”季柏峥目光垂下,落在梁写林身上。
梁写林埋在胳膊里闷闷地笑:“确实是个木头脑袋,他都不抬头看一看吗?”
“说的是…”季柏峥轻咳一声,“为什么就是不肯呢?”
梁写林抬头瞧他,突然就不笑了。
季柏峥伸出手:“该睡觉了。”
梁写林下意识伸手回握。见季柏峥没有松开的意思,只好任他牵着手走出凉棚。
夏夜里草丛中,小虫的鸣叫格外清亮,空气里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夜空悬着的莹白明月,在薄薄的云层中暧昧的半遮半掩,柔和的月光从头顶倾泻而下,漫过身体流淌在静谧的小院里。
梁写林耷拉着脑袋,他要不要再抬头看看今晚的月亮呢?
正想着,就见季柏峥蹲下身。
“背背你。”
梁写林心里笑起来,这是被人察觉出他困了也乏了。但季柏峥今天也该累了。
他牵着袖子把人拽起:“真跑起来你未必追得上我,不信比一比?”
季柏峥欣然应战:“输了怎么办?”
“如果我输了…”梁写林灵光一现,“讲个故事给你,好不好?”
这最好的答案,要惹得季柏峥蠢蠢欲动了。
梁写林心里怦怦地跳,眼看季柏峥侧头凑近。他不知所措,直挺挺傻愣愣地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