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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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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成仁,霍氏集团的总裁,三十多年前一手创立了现在的商业帝国,在外面总以雷厉风行、眼光毒辣的商人形象示人。
从霍母对丈夫唯唯诺诺、悉心讨好的态度来看,恐怕对方在家里也并非是慈父形象。
他来了以后,方才还乱做一团的仆人们立刻各司其职,倒茶的倒茶、放包的放包,为之精密打造的轮盘又开始缓缓转动。
霍胥北立在一旁,心不甘情不愿地喊了声“爸”。
霍成仁点了点头。
霍母急于掩饰,便率先发难,把洛洛咬人一事添油加醋地说了,非要将之置于死地。
霍成仁却充耳不闻,只顾爱抚地摸摸狗头,狗子立刻挺直腰板,把狗仗人势几个字诠释得十分到位。
“阿云,你也知道,这条狗是寻涉刚回家时我送他的欢迎礼。这几年相处下来,也该把它当家人看待了,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要它性命呢。”
霍成仁语速不快,甚至笑意浅浅,但莫名让人听得寒毛直竖,活脱脱一个笑面虎。
霍母听出了言外之意,但仍不服气。
“狗不听话,都是主人养的不好,养了几年还没有生出感情,说咬就咬,这么一条不认主的狗留着做什么。”
霍成仁听了,眉头微皱。
“这话以后不许再说,别让寻涉听见伤心。”
他又问:“哪个人负责照顾洛洛的,让少爷受了伤,自己出来领罚吧。”
这句话声音并不响,但落在这人人自危的屋子里,却如同炸开一道惊雷。
鱼疏瞧这架势,心中的不适感越发浓重。
知道的是二十一世纪,不知道的以为封建/帝制还没推翻呢,完全没把佣人们当人看,一言不合就责罚。
这哪是老板,明明是土皇帝吧。
方才牵狗的单马尾小姐姐把头埋得很深,额头滚落着大颗汗珠,犹豫着不敢有动作,她身侧另一个高大的男仆人用手肘推了她好几次。
就在气氛快要彻底凝结时,鱼疏出了声。
“是我。”
所有人齐刷刷把目光投向他,鱼疏的表情没有变化。
鱼疏本来也不想强出头的,他现在身体确实不好,该韬光养晦为主。
即使他心知,这全是剧本。
霍家的财富、地位也都是小说的设定,这些佣人们也不过是书中一笔带过的配角。
但是看见他们紧张、畏惧,鱼疏却觉得,那是真切的一条条性命,只不过更倒霉一些。
或许还是因为在一旁唯唯诺诺的佣人身上,也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
霍成仁沉默地盯着鱼疏。
“霍寻涉说把狗借我了,那便应该由我照看,现在咬了人了,也应该由我承担责任。”
鱼疏这话说得四平八稳,在霍成仁那恐怖的气场面前,竟一丝都没输,语气连颤都没颤。
一旁的佣人们都有些佩服地看向鱼疏。
霍胥北见状,为鱼疏开脱。
“爸,其实是我故意踢它,这狗才会……”
话还没说完,霍母狠狠打断。
“是啊,这佣人应该责罚。成仁你不知道他是谁吧,胥北身边新招的助理,做事毛手毛脚的。
最近他身体不好,胥北心善,便想让大卫帮他好好检查检查身体。”
鱼疏心想,霍母可真是高手。
这么一番话不仅狠狠踩了鱼疏,把自己这个不被承认的未婚妻给藏起来,而且还抬高了自己儿子。
怪不得霍母能坐稳总裁夫人这个位子。
霍成仁听了,不置可否。
他一松手,手掌底下那只蠢狗又摇着尾巴往鱼疏身边走去,成了这屋子里最悠闲自在的活物。
“这狗与你还真是投缘。你叫鱼……疏,是吗?”
鱼疏点头。
“我知道你。”霍成仁意味深长,说这句话时有意无意地将目光在霍母身上打转。
闻言,霍母的神情也变了。
鱼疏倒是没怎么惊讶。
虽然书里没有明确写,但是一个控制欲极强的老总怎么可能对儿子的事一无所知,身旁几个助理说不定就全是安插的眼线。
霍成仁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的大儿子,又把大卫叫了进来。
大卫和霍成仁乃是多年好友,也算是亲如手足了,霍成仁教训儿子也没避着他的面。
看了大卫调出的医疗档案,霍成仁黑了脸,只把仆人们都秉退了。
“不是都悄悄订婚了吗,怎么能把人照顾成这么半死不活的样子。”
鱼疏低头装无辜,任凭二哈拱着自己的腿。
霍胥北难得没有顶嘴,这身伤病自然是拜这渣男所赐,
鱼疏再执迷不悟下去,这条命就彻底没了。
“有些事情我其实一清二楚,不说破,是给你保留颜面。我常教导你,无论是做生意还是做人,最重要的是把握底线,一旦失去了底线,人便会无止境地下落、再无翻身之可能。”
霍胥北隐而不发,被霍母按着跪在爸爸身前。
大卫也试图调解。
“鱼先生的病大部分是日积月累的毛病,好好养一段时间是可以恢复的……”
霍胥北垂在身侧的手捏成了拳头。
霍成仁却一点面子也不给。
“我把你带在身边悉心教导了近二十五年,你却仍旧让我失望,还比不过才来家中不过五年的弟弟。是我对你太过放纵了吗,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有几分配得上霍家大少的身份,更别提做寻涉的哥哥……”
霍成仁的话掷地有声,鱼疏听得心情畅快。
能让渣攻乖乖跪下认错的,还是得渣攻他爹。
只是霍成仁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霍胥北打断了。
霍胥北的怒气积攒到了极限,被他爸口中反复出现的“寻涉”给刺穿,此时怒气已经把理智烧光了。
“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呢?全场谁都可以骂我,唯独你不行。你一口一个弟弟,我有弟弟吗?我妈就生了我一个!你在外面花天酒地的时候,有想过自己已为人夫、已为人父吗?!要说我现在有多么让你看不上,那也是我从你身上学的。”
他这一串话显然在心中憋了很久,十分流畅、一口气就说完了,霍母想拦都没拦住。
霍胥北眼圈有些泛红,可牙关依旧咬得很紧,余怒未消。
霍母想说什么挽回一下已经破碎得稀巴烂的父子情,但她心头也有委屈,两次张口,却无话可说。
她既不能反驳儿子的话,也不能忤逆首富丈夫的话,十分无可奈何。
气氛已经压抑到无可复加了,鱼疏收回看戏脸,觉得既然没人说话,那他就得说两句了。
因此在霍成仁显然在克制怒气之时,鱼疏又悄悄浇了把油。
“胥北,这些话你平时在我面前说说就罢了,怎么能当着叔叔的面讲呢,叔叔得多伤心啊。至于我,我已经习惯了,胥北他真的不是天天都打我,今天可能是,不小心……”
鱼疏的语气很急切,表情也是充满担忧的,活脱脱一个委屈巴巴、顾全大局小白花的模样。
虽然这话细品起来茶香四溢的,但是,鱼疏要的就是这效果。
字字句句都在说实话,但是怎么听怎么口是心非。
都是纵横商场的人精了,霍成仁岂能听不出来鱼疏的话里有话。
知道霍胥北这劣迹斑斑,甚至还经常在背地里说自己坏话,这个当爹的终于失去最后的忍耐。
“原来你是这么看待你爸的。霍胥北,你让我很失望。上次交给你的地产项目,接手两月进度不进反退,这个项目总监的位置我看你做不好了。既然你不要这父子情分,那我也只能公事公办地把你开除了。
你大可以离开霍家,自立门户。”
这下是所有人都震惊了。
霍母都站不稳了,大卫还想劝说,却被霍成仁制止。
霍胥北则一下子起身,拍了拍西裤的褶皱,连一声都没有求情。
鱼疏强忍住没有幸灾乐祸,却见到霍胥北大步流星地要推门离开,握到门把之后,想起什么似的,忽然转身走了回来。
然后鱼疏就看到霍胥北把手伸到自己的面前。
“我不会再抛下你一个人。”
鱼疏:……享福的时候想不起来我,这时候拉着我共患难倒也大可不必。
霍胥北就是关键时刻读不懂空气,他从来不去想对方需要什么,只是想当然地觉得,自己要自立门户了,那么作为最爱自己的鱼疏是绝对不会抛弃自己的。
但是,你小子是不是忘了,我是来养病过好日子的。
这种颠沛流离的虐文剧本我是绝对不可能拿的!
再说了,跟着你走了,一起住哪里去?
鱼疏今天已经把房子退租了,屋子里整理出的东西也委托沈裕帮忙处理了。
霍胥北现在要是拉着鱼疏一起负气出走,那不是一起喝西北风吗?
于是鱼疏万分理智地把手搭在对方的手腕上,劝道:“胥北,时间不早了,吃完饭再说?”
身边的洛洛似乎也听懂了“吃饭”两个字,活泼地叫了起来。
你们爱吵什么吵什么,别耽误我按时吃饭。
在门外候着的仆人们更是肃然起敬,在这豪门家变里,人人自顾不暇,竟然有人只想着吃饭。
霍母连忙接茬,招呼着仆人准备好饭菜,一边又试图拉住她儿子。
而霍胥北能做原文主角,多少还是有几分血性在的,没那么能屈能伸。
上一秒还要断绝关系摔门出走,下一秒就没事人似的一桌吃饭,他做不出来。
霍胥北眸中闪过几丝不可思议,沉吟片刻,松了手,然后独自决然离去了。
这背影看着,还真有几分萧瑟。
——
晚上六点,几乎能坐五十个人的长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霍成仁坐在主位,只动了几筷子就走了。
霍母思儿心切,也紧接着离了席。
大卫医生坐在鱼疏对面,正打算安慰他几句,并且给他开几个增加食欲的胃药。
却见得闪光灯连续亮起,鱼疏变换着各个角度把桌上的菜拍了遍。
见到大卫震惊的表情,鱼疏适时表达了几分哀伤。
“我是拍给霍胥北的,提醒他,哪里都没有家好。”
大卫眼皮直跳,直觉面前这位好像没有体检报告里显示得那么病入膏肓。
起码……胃口比自己还好。
尤其是在霍家今天的惊涛骇浪之中,竟然像个没事人一样,恐怕不是一般人。
·
与此同时,发现自己的十张银行卡全部被冻结,名下房产、车子也已经被收回,就连助理电话也都通通打不通的霍胥北站在街边怀疑人生。
他爸做事会不会太有效率了一点?
霍胥北向自己的好友发消息求助,群发的。
平时霍胥北和他们每个礼拜至少一聚,账单也全是霍大少付的。
最好的几个哥们也是从小长大的。
现在只不过是想借个几十万应急,消息发了十分钟,手机都没有动静。
虽说离不开他爸的操作,但世态炎凉这几个字还是尽数体现了。
霍胥北差点把手机捏碎,但想起自己现在买不了新的,连忙松了力气。
就在此时,手机嗡嗡震动两声。
消息提示上赫然是鱼疏的名字。
虽然刚才和自己对着干,让我很下不来台。
但是考虑到你身体不适,也算情有可原,现在恐怕是急着来找我了。
霍胥北心里一软,立刻原谅了鱼疏。
——“鱼疏:吃饭了吗?”
霍胥北心想,他怎么可能不爱我呢?现在唯一还关心我的人,也只有他了。
他现在应该很担心我,怕我在外面吃苦吧。
霍胥北的确还没吃饭,他刚被自家产业下的餐厅拒之门外。
霍胥北回复了两个字:“还没。”
霍胥北又柔情蜜意地想到,鱼疏那边的房子和霍家完全没有关系,倒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还是未婚妻靠得住……
霍胥北的算盘还没打完,对面已经传来回复。
“没吃吗?那给你看看。
图片/图片/图片”
一张张特写图片让霍胥北肚子立刻叫了。
他等着鱼疏的下一句关心,对面却发消息:
“好可惜,你吃不到耶。微笑.jpg”
……
他一定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