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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踪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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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学校的时候还不算很晚,教室里零零总总也就二十来个人。
陈恙懒懒走回位置上,喝掉最后一口豆浆又出了教室扔掉盒子。
趁着还没上课,他掏出手机玩儿了两把跑酷。
闷头这个姿势刚好看见了落在位置的脚,他抬头去看:“早啊小鸢——”话到嘴边被喻晚下一秒能飞刀的眼神塞回去了。
他生硬叫道:“——校园同学。”
喻晚大概觉得有点好笑,竟禁不住挑了下嘴,是无语又放松的笑,没有声音,只淡淡一抹。旋即不见,坐到位置上去。
陈恙本着不满意的心态,见他一笑,竟也跟着乐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今天一天都会很开心。
大概就是因为那个笑。
“烦死了!”江明一进教室便把书包砸到陈恙桌上。
陈恙无奈:“我招你了?”
“你没招我,灯哥招我了。”江明坐在了唐欢位置上。
“灯哥是谁?”陈恙把手机塞进课桌。
“是个大魔头。”江明解释说:“年级主任。”
“为什么取这么奇葩个名字?”陈恙笑了起来。
“因为他没有头发,是个光头,有次监考的时候他站在门口,阳光照在他光溜溜的头上,居然还特么发光了。”江明说到这里也乐了:“你想象不到当时的情景,阳光照他,他反射走,哈哈哈哈,我当时一抬头就看到的这个,一堂考试笑过去的。”
“牛逼。”陈恙跟着大笑。
“诶诶诶不对!”江明道:“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要说什么?”陈恙止住笑。
“我刚刚在门口抽烟被他逮到了,等会儿得大会演讲。”江明叹了口气:“我这什么狗屎运气。”
“对了你也防着点,这门口最吓人了。”江明后怕地看着后门门口。
这个地方就厉害了。
学校每层楼的拐角处都有监控,但这个每层分为了两条台阶,两条之间悬置只一个监控,所以总有一条台阶落了空,但不碍事的是落空的那一条总是人来人往,还靠近教室办公室,大家也就不敢干坏事。
偏偏四楼这里却是落空的那一条台阶,不有监控,并且少有领导,且留着一块六平米左右的小坝子,于是这里就成了一个圣地。
想偷摸着干点什么都明目张胆着,楼下的烟瘾急了不想跑厕所的话一般都是往这里奔。
任课老师每每经过这里,都是沐浴着烟味来到教室,却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江明刚刚就是在门口烧了根烟,哪想这明亮的灯哥走错路走到四楼来了,江明逃离不及,被一眼瞅住。
于是就有了大会演讲。
“哈哈哈。”陈恙笑说:“待会儿我会给你鼓掌的。”
“鼓什么掌?”秦琳进了教室:“谁拿奖了?”
“你明哥。”江明嘟囔着念道。
一看江明,秦琳断言:“又犯事儿了?是不是抽烟被抓着了?”
“哇撒你好棒!”陈恙笑说。
“哎,这世道,抽烟的人不长命啊。”秦琳说:“小明同学请让我进去。”
江明起身给她让了路,又坐到唐欢位置上。
“来报——”石贸从后门奔进来:“听说有人抽烟被灯哥逮到了,说是直接给处分并且待会儿得大会演讲。”
陶巧紧跟着也进来了:“不知道是哪位冤大头啊。”
一群人围着冤大头说道。
冤大头青筋爆起,眉眼抽搐:“谢谢你们,老子就是那个冤大头!”
“……”
陈恙和秦琳没忍住笑了出来。
晚来的石贸、陶巧突然知道真相实在很不厚道地笑了起来。
江明要炸了。
“笑什么?”唐欢慢悠悠地摇进来。
奈何几人根本止不住笑,所以没谁跟她解释。但她却十分应景地被大家逗笑了,然后就是一群人围着江明傻笑。
一旁的喻晚忍无可忍,起身出了教室。
陈恙笑意淡了下去,目光不住地追上那人的背影,直至看不见,才淡淡收回。
这群人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众人皆期盼的大会演讲来了。
陈恙算班上身高出挑的站在了最后一排,但能够在身高上胜过自己,站在自己后面的喻晚却没有下来,此时此刻正躲教室里写作业。
“就于今天早上,我因误路走到了四楼去,却看见一个高一学生在此抽烟,行为十分恶劣,何坦曾经说过,终身为善不足,一旦为恶有余……”
那位传说中的灯哥轰轰烈烈讲了一通,为了体现他抽烟这一事的行为如何恶劣,最后甚至把八竿子打不着的存天理灭人欲也一并搬了出来。
好一会儿才轮到江明闪亮登场。
江明看样子已经熟透了这个流程,应该是犯过不少事。
他手里捏着“演讲词”走到主席台中央。
刚刚站定,站队于角落的六班突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把江明都吓一跳。
“那是几班的!鼓什么掌!很光荣吗!嗯!”灯哥吼了一下。
六班立马停了掌声,低笑起来。
江明清了清嗓子:“大家好,我是高一六班江明。”
“……”还真像是来演讲的。
陈恙实在忍不住,匿笑起来。
台上的江明又念了起来:“就在今天早上,我因情绪低落抽了一根烟,碰巧被灯……咳,被吴主任看见,他教训了我,我觉得他说得特别对,我不该抽烟,哪怕是情绪低落,哪怕是人生迷茫,都不应该拿起烟!我万万不该!不该因自己的情绪坏了学校的风气,不该点燃了那根本不应该的烟!我深刻认识到了我的错误,在这里我要向吴主任表示深深的谢意,谢谢你将我拉回正轨,谢谢你使我原本低落的心瞬间澎湃起来!你——就是我的人生导师,你——就是我黑暗生活中的一盏明灯!谢谢大家,我的演——我的检讨到此完毕。”
全校的学生基本都笑得不可开交,队形东倒西歪的,陈恙死死咬着牙才不至于哈哈大笑。
这他妈还真是个演讲,有头有尾的。
那位明灯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挠了挠光秃秃的脑袋,嘴角藏不住的笑意。
“好了,看来这位同学已经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灯哥笑盈盈的:“希望大家以后都要学习他的这种知错能改的精神!”
江明匆匆下台去。
“演讲不错啊。”陈恙笑道:“不学播音简直可惜了。”
“谢谢你,我一直有这个想法。”江明咬牙切齿。
唐欢笑着喊他:“我不该因自己的情绪坏了学校的风气,不该点燃了那根本不应该的烟!”
“你——就是我的人生导师,你——就是我黑暗生活中的一盏明灯!”秦琳边学边笑。
一群人吃了三百斤炫迈一样,根本停不下来。
江明满脸黑线:“……”
陈恙笑了会儿却仰头去看四楼角落那个教室。
后来的这一天,他竟然都一直开心过来。
情绪一直维持到这周星期二,也就是第二天。
那天早上陈恙犯了病。
四点就爬起床来,浑身难受,手抖得厉害,脑袋生疼,甚至干呕不断。
他怕动静太大吵醒喻晚,慌乱地开门出了寝室。
奈何寝室门还锁着,他咬牙跑去天台,天台门也死死锁着。
他不敢搞出动静,但却要命般想弄开门。
大概已经没了神志,他摸出打火机想要把铁质锁链烧开。
手指不住颤抖,一串细小的火苗也跟着抖动,一会儿挨着锁链,一会儿倾到指腹,到头来只把手指烧得烂了皮。
他一点也不觉疼,眼泪却哗哗而下。
喘息不稳,带着点哭腔。
门是防盗形式,插着几根铁柱般,进不去却能将门外的风光一览无余。
他绝望般望着门外,今天没有星星,月亮孤独盘在寂空,学校里亮着几盏灯,他却看不见亮,双眼无神。
眼睛失焦之时,他只看见了天台毫无遮拦的悬台。
他突然幻想起来,要是自己走过去,跳下去了,是不是就结束了。
病痛,过往,以及熬不住的生活都不会再有了。
或许真的就解脱了。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有了轻生的想法。
患病以来,他从未想过轻生,终于……也发展到这一步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克制住的,只是在昏睡过去之前闻到了鸢尾花的味道,幽蓝的花瓣好像落在了他肩膀,而那个味道几乎让他神魂颠倒,花香递进嗅觉神经的那一刻他骤然见到了光。
大概是幻觉了吧。
见怪不怪,他时常会出现幻觉,时常在空无一人的屋子里见到已逝的母亲,还在陌生的小屋里看到了他那个父亲,他狠狠与父亲撕打,撞得一身血,最后那个父亲却化为虚影。清醒过来才发现,他只是弄伤了自己,旁人……旁人都安然无恙,只有自己,似乎活得狼狈不堪。
那个时候他时常会抱怨,凭什么,凭什么自己如此艰难,而那个男人却在他的新家庭过得舒舒坦坦。
他时常会这样想……
“地不脏?”陈恙昏睡中听到有人喊。
喻晚走进了他:“干嘛跑这儿来睡?”
陈恙显然已经睡着了,眉头深锁,眼角都是湿的。
太黑了,喻晚根本没看清他的眼睛,也不知道他哭过,甚至来得晚,连他发病的样子也没看见,只看见了他蜷着腿,靠在墙角睡了。
不知出于什么,他停下来喊了对方一声。
明明不关自己的事。
“爱走不走。”喻晚也不理会他了。
他挪步折回寝室,在床边停了几秒。
手指抚过书桌,在陈恙的抽屉上徘徊了几圈,最后狠了狠心拉开了抽屉。
陈恙抽屉里果然是烟。
他随便拿了盒烟,又去了天台,随手将烟扔在陈恙旁边。
陈恙这时却有了要醒的意思,微微睁开了眼,只见横扫过来的光和一个人的身影,那人高挑劲瘦。
看完这一眼,他又睡过去了。
喻晚又回到寝室,他烦躁地揉了揉头发,心想:疯了,老子真的是疯了。
……
陈恙在早上六点半的起床铃中再度醒了过来。
脑袋还是疼,他本能地想要站起来,刚站了个半又跌回台阶去,手撑住了旁边的地才没摔死。
他手指动了动,好像摁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一盒烟。
陈恙心头一惊,捋了捋昨天的事情,有了个大胆的想法——喻晚是不是来过?
想到这里他心口疼了一下……他不会看到了吧。
陈恙艰难起身去寝室的公用厕所洗了把脸,又折回台阶去。
盯着烟看了好一会儿,竟然有点儿难受。
他好像终于在幻觉里看到了真实,好像摸到了一个人来过的踪迹。
他抹了把脸上悬挂着的水,坐到台阶上点了根烟。
嘴贴上烟的时候他抿到了甜味,是炫赫门。
课还是像以往一样在上。
陈恙和喻晚出奇地没有提起昨晚的事。
陈恙还像以往会笑着跟人闹,仿佛昨晚蹲在楼梯角睡觉的人不是他。
“这位同学。”陈恙笑着喊他:“你的头发翘了一根。”
喻晚烦躁地抬手抓了把头发。
“这里。”陈恙靠近过去,碰到了他的头发,轻轻顺了下去。
喻晚愣了几秒,又猛地发火:“老子要你弄啊!”
陈恙却笑了,话里不有歉意:“不好意思啊。”
喻晚低眼瞬间看到了对方的手指,嫩红的肉翻出皮来,白净的皮皱起,被烧过。
他眼睛像被针点过,不由得眨了下。
“滚。”喻晚骂完转头写作业去了。
陈恙依言滚了。
“夜哥,还有十分钟上课,抓紧时间去打会儿篮球!”江明喊道。
陈恙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被几个男的拖走了。
“诶诶诶!大哥我不去!”陈恙无奈挣扎。
最后还是被拖下来了。
江明单手抱着篮球,绕过人群走着。
“手这里怎么了?”江明腾出手小心翼翼抓过他的手指。
陈恙这才发现,抽回手来,笑道:“男人嘛,总少不了磕磕碰碰。”
“狗屁的磕磕碰碰。”江明说:“肉都烧开了,你拿打火机点自己手了?”
“点烟的时候不小心弄着了。”陈恙道。
“夜哥。”江明这一声喊得有点沉,他说:“你要真有什么事不想跟我说,我也不问,但你好歹把自己照顾清楚了行吗?”
陈恙笑了笑:“行行行。”
他说着抢过江明腰间的球,快运两下跃起投了个三分。
“漂亮。”一旁的石贸点评道。
陈恙笑回:“你更漂亮。”
打篮球的有江明,石贸,陈恙,还有体委余列。
“久仰大名,我叫余列。”余列对陈恙说。
“我知道你。”陈恙飞快躲过他手里的球绕开他:“只是没打招呼。”
余列笑了笑,做了个假姿势,反手夺回了球:“我也知道你,夜哥。”
“深感无奈。”陈恙飞快躲回球投入篮中。
“可以啊。”江明捡过球运到三分线,走位流畅,直接一记暴扣。
“六六六!”陈恙叫道。
这十分钟打完,陈恙跟几人说笑着回教室,在楼梯口被人堵了,是几个女生,站在最前面的女生面红耳赤,手里拿着瓶饮料。
“那个……陈……陈恙同学,我……这个给你的……”那女生吞吞吐吐,被后面几人往前推。
陈恙那边的男生,见状也把陈恙推过去。
陈恙茫然地看了眼后面的几只狗,又转头看女生,不等她说完,便飞快从口袋里摸出十块钱。
他把十块钱小心翼翼塞进女生的手心,拿着水逃之夭夭了。
江明几人笑着追了上去。
那女生捏着十块钱,也无法,拉着几个小姐妹走了。
“你神经病啊?”江明无奈追过去:“你给人钱干嘛?”
“她给我水我不得给钱啊?”陈恙道。
江明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知道给异性送水什么意思吗?”
“什么意思?”陈恙悠悠爬上楼去。
江明简明扼要回答:“差不多就是要追你点意思。”
“屁。”陈恙十分不赞同:“我还给秦琳、唐欢、陶巧买过水的。”
“那是他们缠着你坑你,是你主动的吗?”江明咬牙切齿。
“哦。”陈恙点点头。
江明说道:“所以你懂了吗?那个妹子喜欢你!”
“我又不是傻逼。”陈恙说。
江明蹙眉问道:“那就是说你知道她喜欢你?你居然不上,你知道吗那是高二的级花。”
“你喜欢你上。”陈恙甩开他奔回教室。
他把水放喻晚桌上,十分大方地说道:“学习累了吧爸爸,来口饮料滋润一下枯萎的心灵。”
“拿开。”喻晚正眼都不放。
“哎哟。”陈恙撇撇嘴说:“太不给面子了。”
他又顺手把水递给秦琳。
“原来我只是你的退而求次。”秦琳嘴上吵吵,手却诚实地抓过了水。
“原来我根本就不配拥有。”唐欢转过头来。
“你们俩是不是傻逼。”陈恙无奈笑了笑。
早自习很快过去,第一节课上到一半的时候,陈恙终于摸出手机看了下。
十个未接电话。
还有三条未读信息。
他漫不经心点进信息去。
仓促间他只读完了第一条,心里咯噔一下,脑袋顿时嗡嗡作响,指尖狠颤,差点晕过去。
……
最后一排的位置,桌椅板凳发出声响,陈恙在上课时间直接跑出了教室。
班上的同学老师纷纷望来。
“他干嘛去?打报告了吗?”老师吼了一声。
江明却心觉不安,按理说,陈恙不至于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