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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收尸人 ...

  •   躲在左偏房里的刘镜朗也听见了屋外的喧闹,暗叫一声“不好”,仅仅是两个女人,想要摆脱还是很容易的。

      可若特务们也来庙里凑热闹,这舞台未免太拥挤了些。

      沈玉琨她们则迅速来到左偏房,刚要推门进去,褚鸿侠小声道:“男左女右,咱们还是藏在右边那间!”

      沈玉琨白她一眼说:“哪个都行!”

      只是她们两个推开右偏门时,明显发出了“哎呀”一声,虽然不是很响,听上去却充满了惊恐,然后两个人还是快速进去关上了门。

      第三批人很快就进来,刘镜朗从他们的脚步声和说话声里判断,果然是之前的四个特务,估计大家都是想抄近路,结果被这场大雨送进这阴森的破庙。

      想到这里,他回头朝她玉宁看一眼,没想到这孩子一脸兴奋,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随即听一个粗嗓门的特务道:“大雨天还得到这乡下忙活。”

      另一个声音低沉的说:“总比派你整天去盯延安来的那帮人强,那活儿不好干。”

      粗嗓门笑嘻嘻说:“我倒想,去瞧瞧他们是不是三头六臂!”

      这时有人咳嗽几声,一个声音比较稳重的人开口了,明显是头目,就听他道:“我觉得惠春那丫头再傻,也不会把东西藏在破房烂瓦里。现在上面最担心的是,万一市面上再冒出些见不得人的东西,会让上面很难堪。”

      粗嗓门道:“我看这谈判没几天就会崩,到时候咱们也不用找什么惠春了。”

      头目怒斥他道:“你看?我看你不想要命了,这种话也是随便说的嘛!”

      粗嗓门说:“哎呀,不是就咱们兄弟几个人嘛,还有——”

      刘镜朗就听见脚步声响,似乎有人四下溜达一圈,脚步声先是朝左偏门这里,忽然又转向右边,然后就听见“吱嘎”一声,必定有人推开右偏房的木门。

      刘镜朗不由屏气凝吸,玉宁拉着他的胳膊更是不敢乱动。

      听到粗嗓门道:“这,这地方有点古怪。”

      另一个嗓音低沉的问:“看把你吓得,难道见了鬼?”

      接下来脚步都朝一个地方汇聚,也不知道这些人究竟都看到了什么,土地庙里突然变得特别寂静,四下里只能听见雨水哗哗的声音。

      刘镜朗心痒难捱,简直跟猫抓一样难受,恨不得也跳出来凑热闹去看个究竟。

      他自己回忆自己跑进来时,确实觉得这里有点特别,但很快后面就是一波又一波的人来,根本没时间观察。

      玉宁被外面的气氛感染,也开始疑神疑鬼,她借着昏暗的光线四下打量,又伸出鼻子想要使劲嗅出些味道,被刘镜朗瞪一眼才老实。

      这时就听见有人突然怒喝了一声,刘镜朗还以为被发现了行踪,吓得连忙伸手去摸后腰的武器。

      却听见那头目“呸”了一口,才说:“瞧你们几个那德性,又不是头一天做这行?你们难道没杀过人吗?”

      粗嗓门结结巴巴道:“杀是杀过,但从来,从来没,没。”

      刘镜朗和玉宁面面相觑,都想不通这句话究竟什么意思。

      雨继续下,满屋子的人都各怀心事,安静得不像话。

      外面的光线渐渐黯淡,雨也越来越小。

      突然就听到遥远的地方,传来中气十足的一声呐喊,简直像发声的人就在耳朵边喊似的。

      玉宁不由打了个激灵,刘镜朗走近室内唯一的窗户朝外打量:正是向晚时分,外面还有着昏暗微弱的光线,一阵风吹来,树技沙沙作响,突然一个闪电在远处晃了一下,那黑乎乎的山头愣是被照得惨白一片,露出山坡上密密麻麻的墓碑。

      继而乃是一声焦雷,简直让人浑身发麻。

      然后那个响若洪钟的声音又一次出现了,这次听得很清楚,应该是有人从附近的小山上俯冲下来。

      因为那声音离土地庙越来越近,乃是一个苍老的男声在呼啸:“九九归一,神鬼让路!”

      很快,道观大门被人推开,几个特务就看见一个老头肩上抗着卷草席包裹,气喘吁吁进了门。

      那老头貌不惊人,瘦得不像话,但一双嶙峋的手上却有着无比粗大的骨节,因为皮肉稀薄,它们虬枝一样鼓突着,手背上则布满了浅褐色的老年斑。

      粗嗓门特务上前一步说:“老头,你是做什么的?这里是你的家吗?屋子里怎么会有那,那个?”

      那人放下肩膀上的东西,缓缓道:“我叫季茂松,是这村子里的收尸人,专门整理无人认领的尸骸,窝棚里自然会有各类尸体。”

      几个特务听了骂骂咧咧道:“ 呸呸呸,真他妈倒霉,原来是个收尸的破庙!”

      玉宁抓着大哥胳膊的手指不由收紧了,一动不敢动。

      一个特务大概想看看季茂松又扛进来什么人,刚俯身去翻草席,边上的特务却惊叫起来:“那个死人的脸在动,在动!”

      季茂松叹口气,俯身把手在那人脸上摸一把说:“什么脸在动?是虱子在动。”

      雨终于停了,大概觉得晦气,特务们很快就走了。

      接下来刘镜朗就听见季茂松在外面窸窸窣窣地忙活,可左等右等也不见右边屋子里的两个女人出来。

      这时就听见季茂松缓缓道:“等我吃好了饭,喝完了酒,就要干活缝补整理尸体了,几位贵客难道要陪老头子一直在这里吗?”

      刘镜朗这才搀扶着玉宁推门出来。

      就见屋里已经点上油灯,一个黑漆漆的老头正在那里吃饭,简陋的餐桌上只摆着一碟花生米和一瓦小酒壶,昏暗的灯光下,老头看上去简直像一根烧焦的树桩,仔细看才能瞧见他发黑的牙齿和蜡黄的脸色。

      刘镜朗刚说了一句“借地方避个雨,实在叨饶”。

      哪知道玉宁因为看清楚了自己脚下有个卷好的草席筒,约莫和一个成年人体型差不多大,一下午的惊惧疲劳连同饥肠辘辘,顿时混成一股难受朝喉咙口涌上来。

      她不由发出“哇”的一声,还好肚子里没食儿,只吐出些清水落在那席筒上。

      季茂松低头叹口气道:“老伙计,你没事儿吧?”

      看那样子倒好象对席筒里面的人说话,刘镜朗连忙致歉,两个人很快就离开了。

      季茂松笑笑,对着地上的尸体叹道:“那丫头不是故意的,她是太害怕了。你放心,待会我就帮你收拾体面,你虽然升了天,也是一样爱干净的。”

      说完他又朝嘴里丢了个花生,咂咂嘴才道:“怎么着,你们还要陪我老头子干活吗?”

      褚鸿侠再忍不住,头一个从右偏房跳出来,双手摆个不停,嘴里道:“不不不,我们也是避雨的,老爷子你先别干活,我现在就走、立刻就走、马上就走!”

      然后她就闭着眼朝前一路小跑,根本不敢朝左右去看,好巧不巧正好撞到地面的席筒上,立刻摔了个大马趴,顿时天旋地转,然后便两手扶地坐而坐。

      大约是实在经不起这接二连三的惊吓和刺激,褚鸿侠竟然,哭了。

      原来她们一进右厢房就瞧见了屋里的几口棺材和地上的几具尸体,奈何已经来不及换地方,只好躲在棺材后面。

      那几具尸体就那么安静的平躺在地上,她们几乎能清清楚楚看到对方面目,甚至连身上洗干净的伤口都瞧得一清二楚,更有那明显被人用粗大针脚缝补过的伤疤,好像地上躺着的是个超大号的布娃娃。

      以至于推门进来的几个特务看见了这一幕,也被吓住了。

      褚鸿侠要不是有沈玉琨拽着、捂着、拉着,估计一进这房间就被吓得手舞足蹈地跑出来。

      尽管先前几个特务闯进来时她也同样害怕,但那还完全属于人间的恐怖啊,而不是这种阴森森的惊惧。

      沈玉琨褚鸿侠仍然呆坐在地上,笑道:“胆子这东西,吓一吓才能长大,侠女快起来!”

      季茂松见了,就朝褚鸿侠丢去一方帕子说:“地上脏,擦擦手。”

      言罢他才道:“你放心,我没有干过脏活。我只是像缝衣服一样缝那些残缺的尸体,再送他们体面离开这世界。哎,这年月没有人敬畏生,自然没有人敬畏死。”

      沈玉琨走过去,把被同伴踢翻的席筒掀盖回原样,又默默朝季茂松施个礼以示歉意。

      就听见席筒里突然有人吁了一口气,这下,屋里三个大活人都愣住了!

      最后还是季茂松走过去解开席筒,缓缓露出里面的一张脸。

      那张面孔被污泥遮住大半个五官,只能看到鼻翼微微翕动,分明还是有气的,估计是原本闭气晕倒,后来被褚鸿侠绊了一次,这才醒过来。

      季茂松赶紧又把剩余的席筒都剥下来,见这人身上并没有什么严重的伤口,这才松口气,估计刚才急着回家,又见这人浑身僵硬,也没有仔细检查,就误以为尸体给抬了回来。

      见季茂松拿来些温水把毛巾沾湿,沈玉琨连忙举起油灯给老人照明。

      终于等到那人脸上的血污渐净,露出一张俊朗的脸庞。

      褚鸿侠盯着地上的这个人,难以置信地说:“颜先生,是颜先生!”

      地上的人肯定听见了话声,因为他的胸口已经开始急剧地起伏,好像所有的意识都被堵在一口瓶口塞紧的容器里,灵魂正挣扎着想要出来。

      终于,他又发出一声长长的吁气。

      那人终于睁开了双眼,也许是他眼神过于锐利明亮,或许是因为知道了他的身份,沈玉琨有种利刃出鞘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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