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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避鬼怪误入青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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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惊魂,屋外也不消停。镇上的“人”失魂般挪着步子,聚集在府门外,将宅子围的水泄不通。白未济怕败坏帝君大计,不敢贸然脱去身上纸糊,一张老脸愁的满目沧桑,不只火急火燎地躲避院中的血尸,还需防着他们里应外合,唯恐一群傀儡趁机破门而入。
而此时喜房内,艾卿毫无章法地躲着无头怪,偶尔被逼急了,踹其一脚,还把自己惹得趔趄。这时,骨汤咔咔两声从他衣袖中飞出,先给他面前的血尸一棒槌。
紧接着,血尸倒下之际,镜辞蓁随手抄起一截摔裂的桌木,猛地插进血尸胸口,将它牢牢锢在地上。帝君虽不用法术,但下手极为狠戾,房间墙上和地上皆有被毛笔或者其他坚物穿透锢定的血尸。
随即,骨汤手持大棒骨,似一道白影速蹿于房梁之上,每划过一个头颅,都会有血渍自眼窝溅出。
镜辞蓁也不含糊,趁着部分血尸没了攻击方向,拉着艾卿往门口跑去。艾卿逃出门后,惦记他家儿子,不由回眸大喊一声“骨汤”,须臾,一缕白烟忽地萦绕在他袖间。
然而,黑云遮月,夜色无边,外面依旧是或断臂或缺头的血尸。
白未济也是浑身是血的朝着他们踉跄奔来,一见到镜辞蓁,便哭丧着脸,气都来不及顺的叫魂道:“主子啊!再不脱了这层皮,咱都得玩完!”
镜辞蓁既然敢住这宅子,就料到会有今日。除了艾卿昏倒之时,他没想过脱了这层纸糊,因为身份一旦暴露,很难再引出背后作祟的鬼怪。
“去后门!”镜辞蓁冷冽地盯着墙头露出的鬼脸,沉吟道,“我让那和尚在后门画了驱邪符咒,一会儿出去后,我引开他们,你带小殿下走。”
艾卿怔然,忧心问:“蓁叔……你怎么引开他们?”
镜辞蓁从容一笑:“我自有办法。”
艾卿见镜辞蓁淡定的模样,忽觉天塌下来,坤泽帝君也能顶着,于此想想,心里便稍稍踏实些许。
尼才收了银子,确是诚心诚意的在后门画了一道咒符,将一众血尸阻隔在结界外。镜辞蓁关上门后,从袖袋中拿出一个氤氲灵光的脂白色玉瓶,然后叮嘱白未济:“我把他们引起河边,你带殿下找个安全的地方避身。”
话毕,镜辞蓁施一道画符开路,随即打开玉瓶,只见瓶中星粉簌簌,萦绕在瓶口,那些血尸似是嗅到了什么,接连转身朝着镜辞蓁扑来。
“殿下快走!”白未济见血尸顾不得他们,忙不迭地推着愣神的艾卿往另一方向跑去。
艾卿惶然望着血尸飙走的方向,慌促问:“那些怪物会不会伤着蓁叔?”
白未济只顾拽着他跑,听到他问,才想起回头看看,接着不以为然道:“殿下放心,他们伤不到帝君,之所以追着帝君跑,是因帝君手里的玉瓶,那里面是从阎罗殿取的死魂的灵愿,对这些吃人食鬼的尸怪来说,味道肯定好极了。”
“死魂灵愿?”艾卿不解。
“就是下油锅、进炼狱的恶鬼魂飞魄散后留下的,说好听了是不消的灵愿,说白了就是残存的魂……渣!殿下当心!”白未济突然停下,警惕地扫视林间,压低声音道,“殿下先躲起来。”
艾卿不知道白未济听到了什么,他惶恐地瞅着周围,忙找了棵粗壮的大树避身,然后唤来骨汤,去帮白未济。
不一会儿,当几个跌跌撞撞的血尸从林中影影绰绰出现时,艾卿顷刻间想起他们来的方向正是月旨庙,他一霎惊然,想着青羽一个人待在庙里,可千万不要出事,况且他答应过的,要带她离开,总不能食言,否则这世上的怨鬼定会又多一个。
艾卿心中促然,焦急地盯着林中,完全没有感觉到他身后逼近的东西,等他听到身后传来的嘶哑低沉的声音时,不由地吸了口凉气。他抱紧怀里的钵,然后一咬牙,一跺脚,速地转身,用铁钵将血尸顶得后退了几步。
那血尸脖间淌着血,喉咙里就像咔着东西,发出嗑嗑的声音。它被艾卿撞的踉跄了半步,接着扭曲着身子继续向他扑来。
艾卿往后退着,恍然记起天阑曾吹嘘过,佛家的灵钵加上一段往生咒,便可以收妖降魔。如此想着,他举起手里的毛笔,向着铁钵用力一瞧,只听闷声一铛,他对那血尸道了句:“……你妈喊你回家吃饭呢!”
他的往生咒念的真诚,那血尸听后当真怔在原地,须臾,似是念家心切,又猛地冲向艾卿。
艾卿掏出钵中红枝,然后毫不犹豫地把铁钵扣在血尸头上,接着抄起一段粗木枝,给了血尸当头棒喝。
把血尸击懵后,他顾不得取回铁钵,只拿着一截红枝和揣着一支毛笔,边脱了繁雍的外袍,边蹿了出去。
白未济正拿着一根木棍,将一个血尸抵在树上,旋即一转头看到往血尸群里狂奔的小殿下,双眼倏地睁的滚圆,大喊道:“殿下转弯呀!”
不会转弯的小殿下像看到亲人一样,直冲冲地向前,任白未济喊破喉咙,他也不转身往回蹿。骨汤见状,对白未济咔咔两声,接着去追艾卿,只留可怜的白管家在林中听天由命。
艾卿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胆量,非要去月旨庙救人,好在他身量虽娇小,跑起来倒挺快,那些血尸扑空后,似是颇忌惮他手里的红枝,倒也没有奋起直追。
骨汤追上后,两脚蹬地挂在他手腕上,卯足劲儿往后拽他,不让他再往前走。
艾卿无奈,俯身把它夹在腋下,开始给自家孩子洗脑:“骨汤,你知不知道,咱俩是去救人,俗话说得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知道七级浮屠吗?”
骨汤面无表情地咔咔两声。
“不知道没关系,你只要记得凑够十级,你就能……就能换回你的后槽牙。”
骨汤听到这句,俩骷髅眼中似有陨石划过,擦出一瞬火花,它蓦地裂大嘴,露出后面的黑洞,欢喜地咔咔两声,两腿随之欢快地上下浮动,若不是艾卿夹着它,它都能乐得上天。
艾卿嘴上忽悠,脚下也不停,很快就到了月旨庙附近。他先躲在树丛中凝神看了看,见没有鬼怪从庙里冲出来,才敢踮着步子,准备静悄悄走过去。
就在这时,一道白影嗖的跑向庙大门。
看这飞快捯饬的不缺钙小短腿,听这熟稔难忘的咔咔骷髅声,不是他家傻儿子是谁。
艾卿一看骨汤迫不及待地去攒浮屠,惶恐伸手拍了下自己脑门,紧接着,生无可恋地追过去。与此同时,周围游荡的血尸也看到了他。
艾卿不敢去听四周恍若野兽闷哮的声音,他一鼓作气地往前冲,等跌进庙门后,听到沉重的关门声,他反而松了一口气。
骨汤在他面前蹦着咔咔,艾卿忙不迭地爬起来捂住它的嘴,对它做了一个噤声手势。骨汤随即很听话的自己捂着嘴巴,在庙里随意乱窜乱跳。
庙中晦暗至极,艾卿谨慎踱步来到枯树后,低声唤道:“青羽……青羽?”
几声喊完,没有应声,艾卿一想,完了,青羽不会被怪物吃了吧?!但细瞧周围,也没有扎眼的血渍……难不成,逃走了?
他越慌恐,想得就越多,正当他心神不宁地胡思乱想时,一声“姐姐”自背后传来。
这声音与平时相较,听来多了一分空灵。艾卿讶然转身,见青羽又披着头发,着一身红衣站在他身后,除了衣服些许破旧外,万幸没有伤着。
艾卿长舒一口气,刚欲释然说话,却见一道白影晃过,顷刻间,骨汤便举着大棒骨,猛地挥向他面前的青羽。
艾卿大惊,自知已来不及喝止,急忙推开青羽。
骨汤一棒挥下,原直对青羽后脑,现下艾卿一挡,它虽有意收势,却也不偏不倚地打在艾卿右臂膀上。艾卿跌撞前倾,捂着肩膀痛哼一声。
骨汤知道自己打错了人,举着大棒骨愣在原地,不敢进退。但见青羽靠近艾卿,它兀自咔咔几声,以此恐吓。
青羽觑了骨傀儡一眼,随手捡起红枝,接着去扶艾卿。艾卿试着动了动胳膊,虽疼痛难忍,但好歹胳膊没断,许是肩膀伤得不轻,火辣刺痛。
“嘶……没事……”艾卿苦着脸,依着青羽的手爬起来,余光不经意间一瞥,恰看到青羽手腕处露出的针脚。
他讶然抬头看了她一眼,刚才相隔有距,庙中又太黑,没有看清,现下细细一瞧,这张脸除了疤痕,却不像青羽模样。
艾卿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仍是一副牙疼的表情,只眼神飘忽地捂着肩膀,问道:“青羽呀,我们必须离开这里,我之前给你的护身荷包呢?你随身带着吗?”
青羽垂眸,悲怜地摇摇头:“姐姐给的荷包,被我不小心丢了。”
艾卿眨巴着眼睛,假意去揉胳膊,顺势把手从她手中脱出,然后一边往庙门方向退,一边道:“没事,我朋友就在附近,我带你去找他们,然后我们就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青羽轻笑一声,笑声中有难解的冷漠和森寒的妖魅,“姐姐……当真能带我离开这里吗?”
艾卿压着急促的呼吸,退到骨汤身边,点着头道:“能,我一定带你离开这里……我们现在就走!”
他说完,急慌转身往庙门去,却听得后面越来越阴沉的笑声,犹如万把利刃森森逼近他,接着便是似喜含悲的娇嗲哼唱。
“锣鼓喧,红烛摇,喜气染天嫁新娘,新娘喜悲红盖藏,泪滴千千万万行,众人笑,旧事远,万千丝线入骨哀,招魂难平山鬼啼,欲语惨咽愁肠断。声细细,夜沉沉,喜丧无因寸丝过,若是前世未有缘,待重结,今生怨!”
艾卿听得此曲谣,很有自知之明的低喝一句:“骨汤快走,去找蓁叔!”
话音未熄,神台上的枯木骤然窜出五条红枝,如隐伏突袭的毒蛇,将艾卿牢牢缠住。与此同时,骨汤已化成一缕白烟,消散在门缝中。
艾卿无力挣扎,很快便被血红的枝条拉扯到枯树边,然后渐渐被神台上涌现的血泉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