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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春夜喜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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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江的脑子迷迷糊糊的。
  他是死了吧,他记得。
  可是死人不会思考。
  所以他这是被救活了?
  现代医学了不起啊。
  他试图睁眼。
  只觉得身下摇摇晃晃,像是被水围绕着。
  啊。
  医生不要放弃抢救啊,他这就再睡一会,就一会。
  仿佛又回到那时烈火缠身,浓烟遮蔽双眼。
  这般浑浑噩噩的,他的思绪又沉了下去。
  楚江出生的时候巷子口的刘半瞎给他友情算了一卦。
  只说他这辈子为火所困,名字里还是要带带水汽,压一压这冲天的业火。
  于是楚老太爷拍板,给他取了楚江这个名字。
  盼他这辈子如江水汤汤,一往无前。
  楚江长大了也争气,自小便是大院里面长辈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嘴巴甜,性格好,成绩优异。
  只要他愿意,谁都能被他哄的开开心心。
  哪怕惹了事,谁都不舍得狠下心大声斥责他,更舍不得让他受皮肉之苦,往往雷声大雨点小。
  楚江呢,涨了记性,小事自己担,大事有多远绕多远。
  自是过得顺风顺水,开开心心。
  只可惜,二十二岁的一场大火使他早早离世。
  本来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谁成想天不假年。
  朦朦胧胧中,他又在樟树下,天光正好,汗水自他的额头滚落。
  楚老太爷坐在他的对面,一把缠了红线的蒲扇慢悠悠地摇着。
  楚江低着头,对着棋盘冥思苦想,楚峥也不催他,语调带着老人的沙哑,说着他出生时的事情。
  “你那时总不出来,一家人急得团团转,去了医院,医生做了检查,你就安安静静地在小夏的肚子里长着,也没别的问题。你爸最急,说还是剖了吧,抱怨你不懂得心疼人。”
  楚江的心绪渐渐被这故事占了,不由得问道,:“所以我是剖腹产生出来的吗?”
  老爷子卖了个关子,“我们也觉得不如剖了算了,这样你还能早一年上学。可你妈不同意,说是顺产的孩子更聪明,孩子觉得肚子里面安全,愿意呆着就呆着吧,九个多月都揣着了,也不差这几天。”
  “那段时间大家给你整的紧张兮兮,老太婆每天睁眼第一件事就是嘀咕,这坏小子今天出不出来了,晚上睡觉你爹再骂上一句,今天又没戏,明天,明天总该出来了吧。小夏就在旁边笑,如此这一天才算过去。”
  楚江那还有心思细算后面怎么走棋。一下子又被楚峥吃了个子。
  “大家都心疼小夏啊,她大着个肚子,做什么都不方便,你呢,个头也不小,挤得她哪哪都不舒服,那腿啊,脸啊,都是肿的。最后我心想,这也不是个事,便和你爸妈商量着,还是剖了吧。刚定下床位,住了进去,你就像是明白躲不过去了。这还没睡上一夜,你就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呱呱坠地。”
  “将军。”
  楚峥快意地扇了扇扇子。
  “不算不算,你动摇军心,我都没心思和你比了。”
  楚峥哈哈大笑,“输了就是输了,可不能不认。”
  “好嘛好嘛,那再来一盘。”
  “谁和你这小臭棋篓子再来,吃饭去了。”
  楚峥慢悠悠地收拾棋子,楚江也只好将棋盘反过来,把棋子都码整齐。
  太阳明晃晃的,远处的小楼上吴奶奶探出身子,喊他们回家。
  一滴、两滴。
  哗啦啦的大雨砸在楚江的身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楚江这下清醒了,也麻木了。
  坏消息:他死了。
  好消息:他重生了,逃过了奈何桥上的一遭,不用喝三无摊点兑制的孟婆汤。
  作为楚江,他并不想忘记上一辈子的人与事。
  坏消息:他现在是一只乌龟。
  不理解,他真的不理解。
  又不是投胎,咋还进了畜生道。
  他上辈子也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啊。
  作为一个四有青年,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一睁眼,物种都变了。
  他也曾是唯物主义的拥护者。
  虽然天底下众生平等,但这个一般不包括乌龟吧。
  不是他歧视乌龟,是好好的谁不想当人而是乌龟呢。
  乌龟能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吗?
  乌龟能玩手机吗?
  乌龟是不是只能和乌龟谈恋爱啊?
  上辈子他孤寡了一辈子诶……
  早知如此,大好时光怎能不谈上个二三四五段恋爱。
  雨下大了,楚江觉得自己没有爱淋雨的习惯,想找个地方避一会。
  虽然这雨滴砸着也不疼。
  往哪里走呢。
  楚江试图迈上作为乌龟的第一步。
  嗯?
  怎么不动。
  是不是人的灵魂和乌龟的身子还没融合好。
  他又试了试,觉得自己用上了吃奶般的意志力。
  诶?
  难道这只乌龟是运动系统有问题?
  楚江大惊失色。
  他难道会被饿死吗?
  就在这时,小乌龟动了。
  楚江以为这是和新身体磨合成功的预兆,暗自想,是嘛,天无绝人之路。
  比起一只瘫痪乌龟,还是当一只普通乌龟比较好。
  人,总是迅速的在处境中学会退而求其次。
  “诶诶诶,你这是往哪去?”
  楚江有点急了。
  他发现这个腿有自己的想法,竟然向水面的地方出发。
  乌龟下雨天要躲在水里吗?
  他不知道,并感到茫然。
  楚江发现,自己好像天真了。
  他沉默的观望小乌龟迈着快乐的步伐向湖面出发,意识到自己并不是这具躯壳的主宰者。
  是什么蒙蔽了自己的双眼?
  他开始回想。
  一开始,他睁眼的时候,看到了周围的花花草草,阴沉的天空,烟波浩渺的江面,并看到了一只巴掌大小的乌龟,并意识到自己就在这具身体里。
  问题来了。
  如果他是这个乌龟,他是怎么在自己的视野里360度无死角观察自己的。
  所以他不是乌龟。
  可能是寄居在无辜小乌龟身上的残魂。
  好消息:他没有投胎成乌龟,以后别人骂他乌龟王八蛋的时候可以顶回去,而不是心虚的别开话题。
  坏消息:他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玩意。连□□都没有的家伙真的能算做是活着吗?
  楚江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他开始怀恋。怀恋还活着的时光,怀恋那时候发生的一切好的与不好的事情。
  连那个污蔑他作弊的家伙都变得可爱了起来。
  就在他漫无目的思索的这段时间,这只乌龟已经来到水边,然后喝了口水。
  楚江冷眼看着,心想这么大的雨,到处都是水,还非要喝江里面的水,可真是一只讲究的乌龟。
  不过他也发现,他的视野并不能算作是和乌龟共享,而是以乌龟为中心,四面八方皆在眼中。
  不知道这个小倒霉蛋知不知道身体里面多了个不速之客,可能会完整见证它生儿育女过程的家伙。
  这么一想,楚江又想重新死一死了。
  他对乌龟的一生真的不感兴趣。
  自己做乌龟无可奈何就算了,旁观乌龟的一辈子算怎么回事。
  “喂。”楚江试图和自己的宿主交流。
  “喂喂,小乌龟,能听到不?喊你呢,我在你身体里,能听到不?我唱歌了啊,给个回应行不行。”
  看着乌龟就趴到离江边稍远的地方继续发呆,他心里又凉了一点,现在他要是有心的话,大概就是冰水混合物的温度吧。
  “你多大?家住哪?有名字不?你们父母是不是把你们生了埋在土里面就不管了?”
  楚江又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
  “你男的女的啊?不是,你公的?”接着他又憋出两个字:“母的?”
  太惨了太惨了。
  他能申请喝孟婆汤从新投胎吗?
  黑白无常呢?牛头马面呢?
  这你们工作失误,漏了一个人啊。
  也不求下辈子投个好胎,只期盼能安排他速速往生不。
  黔驴技穷的楚江别无他法,只能在草丛中,与一只乌龟共赏天地烟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