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太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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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太阳升起的时刻，世界才得以重见光明。
从警局出来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我熟练地乘上回家的公交，一言不发地望着窗外的枝繁叶茂、连墙接栋一刻不停歇地朝身后跑去。
师母自杀了，在捅死安心之后。
警察找我的理由也很简单，因为我在场唯一一个跟两位死者都有关系的目击者，以及安心口袋里的那封信。
我是和师筝一起来的警局，只是坐的不是同一辆车。
在师母捅进安心第一刀的时候，师筝就尖叫了一声，逆着人群跌跌撞撞地一路小跑过来。她们相隔太远，等到师筝真正跑到的时候，师母已经割开了自己的喉咙，奄奄一息。庆幸的是，她赶上了自己母亲生命的最后一刻，可惜也只是匆匆一眼，没来得及告别。
我陪着师筝在大厅坐了好一会儿。她满身血迹，分不清是安心的还是师母的。我几次想要和她说些什么，但她一直盯着自己正前方的瓷砖，一动不动。等到我被警察招呼着站起来的时候，她好像才幡然醒悟，猛地抬起头看向我。我看到了她通红的眼睛。
坐在她身旁的女警瞬间按住了她的肩膀。
我看了她一眼，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然后目不斜视地走进了最里间的审讯室。
这次坐在我对面的，不再是那个实习警察。
他是安心的父亲，一个身材魁梧、忠厚老实的中年警察。
他的眼眶似乎是红的，但镶在黝黑的皮肤上着实看不明显。在看到我坐在他面前之后，他狠狠地揉了下脸，结实的肥肉在他的蹂.躏下堆砌出了层层叠叠的皱纹。
他郑重地为我道了歉，为他看到的，他女儿在信里亲口承认的自己对我犯下的罪行。
前几天来警局一直没看到过他的身影，安心有提起她的父亲这段时间一直在忙着另一桩跨省拐卖的案件，直到这个周才抓到人贩子，准备结案。
隔着不过一张桌子的距离，我能深深地感受到对面中年警察身上散发出的浓厚的疲惫感。
命运从来都是残酷，不留情面的。好人有好报不过只是人们为了劝诫自己善良而编造的自我欺骗的谎言。罪恶从来不会为同情让步，在她们做出伤害他人的事情时，早应该料到痛苦终有一天会反噬到她和她在乎的人身上。
既然当初选择了复仇这条路，那就应该一路走到底，做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公交车停站的广播响起，我顺着人群下了车。
回家的途中有一家小便利店，往日我都是看都不看一眼直接走过。不过今天我临时改变了计划，翻出了书包夹层里皱巴的纸币，推开了便利店厚重的大门。
在门铃清脆的欢迎光临声中，我看到了刘姨。她牵着一个小姑娘，扎着两条俏皮的麻花辫，背着粉红色的公主书包，瘦削的脸颊上泛着红润。这个年纪的小孩都还不怎么记事，更何况她唯一一次见我还是在几近昏厥的状态下。小姑娘没有认出来我是谁，只是在刘姨的提醒下乖巧地冲着我甜甜地喊了声姐姐好。
我笑着问刘姨，什么时候有了个女儿。刘姨羞涩地笑着，告诉我她是在安安被拐的地方捡到的小姑娘，她和刘叔看着心疼，就带回家了。领养的手续办得很快，没过几天这就是他们法律名义上真正的女儿了。
刘姨摩挲着小姑娘白白嫩嫩的小手，说，这是上天看他们的可怜，同情他们，给他们的小孩。
我说，不是啊，是因为你们的善良，这是上天赏赐你们的善报。
和刘姨在便利店门口分别，我提着三罐可乐，往回家的方向走。
我很快就走到了那条小巷，这条遇到了太多人，发生了太多事的小巷。因为邹向善的事故，这两天小巷内正在紧急翻新路灯和摄像头，工程今天早上才开始，大大小小的工具被堆在墙角，墙上挂着一张亮着光的警告牌。
这条小巷其实很短，只是被昏暗笼罩在视觉上被无限拉长。但我今天的的确确走了很久，也想了很多事情。
就像是通关游戏后完结界面播放的过程剪辑，这几天发生的很多事，见过的很多人，都井然有序地在我的脑海中逐次飘过。
我无端地认为，这是我死前的走马灯。
我先是想到了吴归，比起在沙滩上那次的匆匆一瞥，我和他正式认识就是在这条小巷。其实细算下来，我和他认识也不才不到两个月的时间，甚至都没和他有过多少联系，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都是我在跟他阐述复仇的计划。最近一次见面已经是半个月前，我给他女巫牌的那天。说实话，我已经不大能想起来他的模样，我们总是在黑暗的小巷里见面，他的五官在我的视野里从来都是模糊的。只是依稀记得，他留着一头板寸，脑袋圆圆的，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眯起来，几乎看不见眼睛。
我又想到了楚支，楚老师。崔平愿死后，我试图联系过她几次，但最终都杳无音信。警方顺着崔平愿的死因顺藤摸瓜找到了关于楚支过去的蛛丝马迹，一张张产检报告和失踪人口报告成为了砸死她犯罪事实的铁证。楚支曾经和我说过，她不畏惧死亡，但她害怕不能拥有自由。所以她自杀了，摔死在了和崔平愿一模一样的地方。那段时间网络上传疯了关于楚支的新闻，我无趣去围观路人对楚支的评价，确认完楚支的死讯后就关闭了界面。
我又想到了师母，那个矮矮瘦瘦的老人。我对她其实并没有太深刻的印象，认识师颖两年以来也不过只和她见过两次面。我认识她的唯一途径就是通过师颖。师颖总是和我说，她的母亲有多么样的善良，说她的母亲有多么样的坚强，就好像只要她还吊着一口气，她就可以继续往前走，不服输，不放弃。就是这样一个老人，在熙熙攘攘的闹市区，举着一把刀，捅死了一个比她要高上很多的女孩。
最后，我又想起了师筝。
“吱呀”一声，我推开了面前生锈的铁门。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