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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再遇 ...

  •   第二章-挥着翅膀的女孩

      越星和自己的心跳一起在一瞬间认出了陆怀舸。

      十年没见,他变了却也又没变。

      依然爱穿白色的衬衫,可身量已经宽阔了不少。
      所有的骄傲都在骨子里藏着,可含而不露也会在眉眼间不经意地溜出来。

      这么多年的想念就像是宜城上空中总是漂浮的水汽。
      而记忆这一块本就不够清晰的玻璃,在这一刻忽然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擦干净。

      该打个招呼吧?

      “好、好久不见。”越星听见自己的声音。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声带都在颤抖。

      但陆怀舸只是转开自己的眼神,没有给予越星一丁点的回应。

      周珩已经放下了自己正在写写画画的笔,被这突如其来打断了思路。
      哈萨克族的毡包里凭空出现一个漂亮美人,怎么说都太诡异了。

      可她就站在那儿,散着的头发卷曲浓密,碎发和着草原上的湿贴在脸上,衬得一张脸愈发得白。
      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的幅度,只有一双眼睛里有一些微不可查的雾气。

      等等,他刚刚好像明明白白听见这个女人对陆怀舸说......

      好久不见?!

      原来不是文艺青年濒死前的聊斋志异,而是桃花债千里追到了牧云川啊。

      周珩放下笔,眼神饶有兴致地在两人之间流转:“哟,陆怀舸,找你的。”

      陆怀舸只是伸手拿起面前的茶杯,轻啜饮了一小口,云淡风轻地说道:“不认识。”

      周珩才不信,他伸手在自己身旁的空座位拍了拍:“妹子来坐这儿。”

      越星有些狼狈地拖着一瘸一拐地脚步挪了过去,等她坐稳,周珩也挑了挑眉:“你腿怎么了?”

      “脚扭了。”越星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还好遇到了老爷爷让我来这歇歇,不然从这草滩上走出去,估计接下来几天都别想走路了。”

      周珩:“嚯,胆子够大啊,陌生人的帐子都赶进?不怕遇到坏人呐?”

      越星伸手把卷成筒的杂志摊平,翻到了牧云川专栏,指着老爷爷的肖像照说道:“看,眼熟吗?”

      陆怀舸的余光在看到那一张照片时,微微有些愕然。

      这张肖像照出自他手,他当然眼熟。
      陆怀舸还记得当时主编嫌弃地说自己拍人技术太差,但还是把这张不尽如人意的照片刊登了上去。

      这本杂志刊号是2012年.07月刊。
      一本三年前的杂志。

      杂志的时效性很强,上月的杂志在这个月都不好卖。
      陆怀舸微微咽了一下口水,似乎不敢相信越星手上会有一本三年前自己参与摄影的杂志。

      周珩也从自己随身的帆布袋里拿出了一模一样的一本:“我还以为除了我们这种专门回访的撰稿人之外,应该不会再有人拿着一本陈年旧杂志出现在牧云川呢。”
      说着他还用胳膊肘捣了一下身边的陆怀舸,眼睛却看着越星,用玩世不恭的京腔说道:“嗷~我知道了,你该不会是n年前看了我写的稿子所以才来的牧云川吧,如果是这样的话,你的那句‘好久不见’是对我说的?”

      周珩故意大幅度地伸出自己的手:“以文会友?有点意思。”
      越星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毕竟周珩的手都伸了过来,自己好像不回握回去就不太礼貌了似的,于是她也伸出手。

      两只手交叠的瞬间。

      “握草!我的裤子!”周珩看着自己裤子上的水渍一声惊叫。
      陆怀舸拿着空空的茶杯,耸耸肩后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抱歉啊,手滑了。”

      哈萨克族小姑娘见状已经拿过了手帕递给周珩:“周珩哥哥,给。”
      “谢了啊阿依达娜。”周珩接过就站到了一边背对着人开始处理自己的裤子。

      小姑娘补上了周珩的位置,往左看是陆怀舸,往右看是漂亮姐姐,左右看了好几圈后眨了眨大眼睛说道:“哥哥姐姐,你们是不是认识啊?”

      “是。”
      “不是。”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却是截然不同的答案。

      就连周珩都扭过头看向他们:“不是哥们?到底什么情况啊。”

      陆怀舸这才终于舍得直视越星,半晌后淡淡笑道,却像是讽刺:“越星,是你说从此以后我们后会无期的。”

      眼前的女孩长发披在肩上取代了曾经的低马尾,学生时代常戴的黑框眼镜变成了无框镜片,但是眉眼间的清冷一如当年。

      “我......”越星还没来得及说着什么,陆怀舸就已经像不想听了似的起身准备

      陆怀舸起身的瞬间与越星擦身而过,越星抬起头,眼神追随着陆怀舸。
      而陆怀舸只是低垂着眼眸,很好地遮掩住了眼底泛起的阵阵涟漪,只是在迈出毡房的前一秒,身后响起了一阵悠扬的手机铃声。

      铃声是纯净的钢琴独奏,没有其他的乐器伴奏,也没有人声的和唱,但只要听过这首歌的人就知道这首是《挥着翅膀的女孩》。

      陆怀舸大步向前的脚步猛地一顿,像是被无形的绳索勒住。
      片刻的凝滞后,他绷紧下颌,继续迈步,仿佛方才的停滞从未发生。

      终于处理好裤子上尴尬的水渍后,周珩也忙不迭坐在了陆怀舸的位置上,言语间都是兴奋:“原来你就是越星啊!”

      越星的视线还停留在已经空空如也的门框外,听到周珩的话,这才回过神:“你......认识我?”

      “不认识你这个人,但是认识你的名字。”周珩说道,“是不是超越的越,繁星的星?”

      越星点头。
      “那就对了。”周珩打了个响指。

      作为最默契的拍档,周珩去过陆怀舸在星海市的家,家里有一间小小的洗照片用的暗室。
      陆怀舸明亮的家里贴满了他还算满意的照片作品,但只有一张是背面朝上被订在暗室的粘贴板上。

      周珩尊重陆怀舸,从未翻看过这张照片的正面。
      可他也不会忘记,相纸上力透纸背的两个大字:越星。
      凌厉得仿佛要破纸而出,和陆怀舸平时的书写习惯完全不一样。

      越星不是自来熟的性格,此刻周珩的过分热情对她而言是来势汹汹、又让她难以招架,她有些不适应地扯起唇角,努力想要表现出友好的善意:“什么对了?”

      “我曾经看过你的名字。”周珩说道,“在陆怀舸家里,他亲手写的,我当时就猜,这个‘越星’肯定对他而言很特别。”

      出走毡房的陆怀舸正坐在一处小草坡上看着远方发呆。

      虽然已经很久没有听过那首歌,可只要旋律再度响起仍然会瞬间成为他记忆的锚点,拉着陆怀舸回到那段时光。

      *

      “越星,你18岁生日想要一个什么样的蛋糕?”陆怀舸站在公交站台边看着越星认真地拿着小本子背单词,忍不住用手戳戳她的胳膊,“你快说嘛,不然来不及订了。”

      越星被陆怀舸打断了背诵的节奏,直到默拼完这个单词才转过脸,拒绝道:“我不要。”

      她讨厌过生日。
      每年到了生日,妈妈就会像个祥林嫂一样絮絮叨叨地提醒着越星:你把我的人生毁了,要不是为了你,我早离婚了。
      越星不明白为什么不幸福的两个人要彼此两看生厌的对坐生活,正如她不明白明明是妈妈自己没有勇气离开婚姻,却把一切不如意的怒火发泄在自己身上。

      有时候她也想问问,她到底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是因为爱吗?

      生日这天,越星回到家,上了逼仄的筒子楼,像每一个平常的放学日一样打开台灯刷着题。
      还有三个月,还有三个月就高考了,就能永远地离开宜城,离开这个家了。

      越星捏着笔的手都不由自主地更加用力,用力到草稿纸的背面都能凸起一刻一划。

      父亲喝得醉醺醺的回家,打开门看到越星的背影,嗤笑起来:“我们家的高材生哦,要学用功一点啊,嫁个好人家还能多要点彩礼钱,是不是呀?嗯?说话!”

      越星早已经对这些折辱免疫,正在解题的思路都没有被打断。
      “我让你说话!”父亲见她竟然敢不回应自己,猛地向房间内走去,用力推搡了她的头,致使越星猝不及防之间猛地向前磕去,脑袋撞到来不及收回的钢笔笔尖,被划了一个尖刺般的伤口。

      “妈的,老子跟你说话,你他妈聋了啊?”父亲暴怒,“你吃老子的,喝老子的,怎么?觉得自己翅膀硬了啊?”

      越星的额角渗出两滴血,隔着凌乱的发丝,她的眼神也没有半点逃避,只是静静地盯着父亲看。

      父亲被这样的眼神挑衅,毫不犹豫一掌扇到她的脸上:“你敢瞪老子?”

      这一掌的力气不小,但越星却也是立刻重新高昂起自己的头,继续盯着他的父亲看。

      一掌、两掌、三掌,越星的脸一次次被扇到一侧,又一次次重新抬头冷静又嘲弄地看着他,像是在说:你还会什么。

      父亲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越星不会屈服于武力后,抬手抱起了书桌上厚厚的卷子与教辅书,转头从窗外扔了出去:“滚吧,滚出老子的家,学习好有个毛用!”

      越星没说话,只是默默下楼去捡自己的学习资料。
      再忍忍,她在心底告诉自己,再忍忍。

      陆怀舸现在都记得那天自己拿着蛋糕与小礼物站在楼下想给越星一个惊喜时,头顶飞来像雪花一样的卷子资料,伴随着清晰可闻的怒吼:“给老子滚啊!养你不如养条狗,狗回来了都知道冲老子摇摇尾巴!”

      接着就看到越星红肿着一张脸,额角还流着血地从老旧逼仄的楼道里跑出来。
      越星在看到陆怀舸与他手上的东西时,脚步也微微一顿,但还是蹲下把自己的卷子资料捡起来。

      陆怀舸连忙跟过去一起帮忙捡资料,越星只是一言不发地接过,他此刻磕磕绊绊笨拙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我就是想来给你过生日,我不是故意撞见的。”

      终于收拾好资料后,越星终于抬起头,眼神像熄灭的蜡烛一般毫无神色:“好啊,我们去过生日吧。”
      陆怀舸知道她只是不想回家,她只是不知道现在还能去哪里躲一躲。

      两个人默默无言,抱着厚厚的资料并肩地走出小巷,路过药店时,陆怀舸进去买了一盒创可贴。

      越星看向药店的反光玻璃,更加看清楚了自己此刻的狼狈,脸的一侧微微肿起,额角流的血渍已经干在脸颊上,猩红又扭曲。

      “我先帮你消毒再帮你贴创可贴。”陆怀舸深呼吸一口气,处理好伤口后,也轻轻擦干净了越星的脸,“还没吃饭呢吧,你想吃什么?”

      越星实在没有胃口,她摸了摸额头,说道:“都行。”

      天色已经渐晚,陆怀舸知道现在的越星肯定不愿意去人多的地方,便带她去了一家生意不太好的面馆。

      过生日,总要吃一碗长寿面嘛。

      白炽灯下,店里冷冷清清,只有爱搭不理的店主再上完餐后就躲进收银台后面继续玩电脑。

      越星只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陆怀舸见状也放下了筷子,故作轻松地说道:“我们现在吃过长寿面啦!你还没吹蜡烛许愿呢吧?我听说生日愿望很灵的。”

      说着就伸手去拆蛋糕的包装。

      “我不要。”越星脸色冷到惨淡,“我不是和你说了我不要吗?”

      陆怀舸已经拆开了蛋糕的包装盒,只见素白色的奶油蛋糕上赫然用三个大字写着:我不要。

      越星的瞳孔在看到蛋糕的字样时猛地骤缩。
      一个简简单单到谈不上美感的蛋糕,一家生意近乎于没有的冷清小店,它发生的时间与地点都是那样的平凡,但却在这一刻在她的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陆怀舸无辜:“对啊,这不是‘我不要’吗?”

      越星张了张嘴想骂他傻,但陆怀舸已经点燃了蜡烛轻轻唱起了生日快乐歌,催促着越星快闭眼许愿:“你一定要记得帮我许个愿,让我能涨一百分啊,生日快乐越星!”
      说这话时,陆怀舸的眼底是温暖的、纯粹的爱意。

      越星听话地闭上眼,两行眼泪轻轻滑落。

      第一次,有人给她过生日。
      第一次,有人在这个特别的日子,庆祝她来到这个世界。

      再睁眼,是陆怀舸帮她擦去脸颊旁的眼泪,越星吹灭了蜡烛,陆怀舸又像变魔术似的拿出一个小礼品袋:“当当当当,生日礼物。”

      他怕越星不收,已经自顾自帮越星拆起了自己下午才精心包好的包装纸:“你肯定喜欢,我第一次听这首歌的时候就想到你。”

      礼物是最新款的索尼随身听,里面已经放好了磁带,陆怀舸把耳机塞进了越星的右耳,前奏适时响起,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耳机里流淌的音乐。

      ...
      像沙鸥来去天地
      只为寻一个奇迹
      See me fly I'm proud to fly up high
      生命已经打开 我要哪种精彩
      Believe me I can fly I'm singing in the sky
      你曾经对我说做勇敢的女孩

      陆怀舸认真地看着越星:“越星,你是我见过最勇敢、最坚韧的女孩,未来也一定会天高任你飞。”

      这句话点亮了越星并不想被人窥见的、灰扑扑又血淋淋的18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再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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