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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告白 ...

  •   凌晨两点十七分,池觉的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得刺眼。

      校园论坛的帖子标题像刀子一样扎进视线:《“天才钢琴家”的真面目——起底江辞的精神病史》。

      发帖人使用匿名,但池觉不需要看ID就知道是谁——赵级,那个阴魂不散的混蛋。

      帖子内容恶毒而详尽,从江辞的自闭症诊断到童年“行为异常”,甚至附上了几张模糊的照片:年幼的江辞蜷缩在角落,眼神空洞。

      最让池觉愤怒的是评论区:

      “难怪看着怪怪的,原来脑子有问题。”

      “学校怎么能收这种学生?万一发作伤人怎么办?”

      “听说他哥为了照顾他放弃了好多机会,真可怜...”

      池觉的手指在屏幕上颤抖,既因为愤怒,也因为恐惧——江辞看到这些会怎么样?

      那个好不容易开始信任世界的男孩,会再次缩回壳里吗?

      窗外,秋雨轻轻敲打玻璃,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叩门。

      池觉拨通江辞的电话,响了很久没人接。他看了看时间——太晚了,江辞可能已经睡了。

      决定明天一早就去找他,池觉强迫自己放下手机,但彻夜未眠。

      清晨六点,雨停了,但天空依然阴沉。

      池觉顶着黑眼圈来到阳光公寓,门卫告诉他江辞一早就出门了。

      “他说去哪了吗?”池觉焦急地问。

      门卫摇摇头:“就背着平时那个蓝书包,往学校方向去了。”

      池觉立刻赶往特教学院,但江辞的辅导员告诉他,江辞今天请假了。

      “请假?为什么?”

      “没说原因,就发了条短信。”辅导员推了推眼镜,“这孩子平时从不请假,我还担心是不是病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爬上池觉的脊背。他掏出手机,再次拨打江辞的电话——依然无人接听。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池觉找遍了江辞可能去的所有地方。

      ——图书馆的角落座位,数学楼的空教室,甚至那个他们一起去过的天文馆。

      没有踪迹。

      中午,池觉在食堂遇到了张雨欣和林小微。

      “找到江辞了吗?”张雨欣关切地问。

      池觉摇摇头,机械地咀嚼着毫无味道的三明治:“他以前也消失过,但这次不一样...他答应过不会再那样。”

      “那个帖子太恶毒了。”林小微愤愤地说,“我们校报正准备发一篇反击报道,关于校园霸凌和隐私侵犯。”

      “谢谢,但江辞不喜欢被关注。”池觉揉了揉太阳穴,“现在我只想找到他。”

      下午的课池觉全翘了。

      他去了福利院,王院长说江辞今天没来,但提供了一个线索:“昨天他问过我关于城南福利院的事,说想看看他刚来江城时住的地方。”

      一丝希望闪过,池觉立刻打车前往城南。

      然而,老旧的福利院已经改建为养老院,工作人员说最近没有年轻人来过。

      夜幕降临时,池觉疲惫地回到宿舍。

      手机上有两条未读消息,都不是江辞发来的。

      一条来自妈妈,问他周末回不回家,

      一条来自乐队的小卢,说有人在学校论坛发起联名,要求“有精神问题”的学生退学。

      “操!”池觉一拳砸在墙上,指关节传来的疼痛远不及心中的万分之一。

      他打开电脑,登录校园网,那个帖子已经盖了几百楼,最新回复是一个家长代表要求学校“采取措施。”

      池觉深吸一口气,开始写回复。

      他详细描述了江辞的天赋和善良,解释了自闭症不是精神病,更不会伤害他人。

      发送前,他犹豫了一下,然后加上了自己的真实姓名和联系方式:“我是池觉,江辞的哥哥,有任何问题可以直接找我,但请停止对我弟弟的诽谤。”

      发完帖子,池觉再次拨打江辞的电话。

      这一次,提示音变成了“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第二天,情况更糟了。

      池觉的帖子虽然获得了一些支持,但更多是质疑和嘲讽。

      走在校园里,他能感觉到背后的指指点点和窃窃私语。

      特教学院办公室甚至收到了一封联名信,要求对江辞进行“心理健康评估。”

      江辞依然杳无音信。

      池觉去了警察局,但因为江辞是成年人且没有危险迹象,警方不予立案。

      绝望中,他想起了江辞的导师李教授。

      李教授的办公室堆满了书籍和论文。

      她听完池觉的讲述,眉头紧锁:“江辞确实很特别,但绝不是什么危险人物,那些人对自闭症一无所知。”

      “您知道他可能去哪吗?”池觉的声音嘶哑,“他已经两天没回公寓了。”

      李教授沉思片刻:“他最近在研究什么?”

      “数学,音乐,还有...天文。”池觉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他特别喜欢天文馆!”

      但天文馆的工作人员说最近两天没见到江辞。

      第三天早晨,池觉在宿舍楼下被张雨欣拦住:“我可能知道江辞在哪。”

      池觉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哪里?”

      “记得上次他说要去看的城南福利院吗?”张雨欣压低声音,“我查了一下,旧址虽然改建了,但后面还有栋老楼没拆,是以前的员工宿舍。”

      希望再次燃起,池觉立刻动身。

      城南的老福利院区域比他想象的更破败,杂草丛生的院子里,一栋灰扑扑的三层小楼孤零零地立在那里,窗户大多破碎,墙皮剥落。

      推开吱呀作响的铁门,池觉小心翼翼地走上楼梯。

      二楼走廊尽头有一扇门看起来比其他干净些,门把手上没有灰尘,像是最近有人碰过。

      “江辞?”池觉轻轻敲门,“你在里面吗?”

      没有回应,但门没锁。

      池觉推开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房间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张铁架床和一个破旧的写字台。

      但写字台上放着一样熟悉的东西——江辞的蓝色书包。

      池觉的心跳加速。

      他走近写字台,发现书包旁边还有一本笔记本,翻开的那页写满了复杂的公式,边缘处画着小小的星星和钢琴。

      最新的一行字迹很潦草:“不想连累他。必须离开。”

      “江辞!”池觉冲出房间,在空荡的楼道里大喊,“江辞!回答我!”

      只有回声作答。

      池觉查看了整栋楼,没有其他有人活动的痕迹。

      江辞来过,但已经离开了。

      回到宿舍,池觉精疲力竭地倒在床上。

      三天了,江辞就像五年前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难道历史要重演?

      难道所有的进步和信任都要归零?

      手机突然震动,是王院长的电话:“池觉,我想起一个地方。江辞刚来福利院时,总躲在锅炉房后面。那里暖和,而且没人打扰。”

      “锅炉房?在现在的福利院吗?”

      “对,就是现在这栋楼的地下室,虽然新锅炉已经换了位置,但老房间还在。”

      池觉立刻打车前往福利院。

      王院长正在门口等他,脸上带着担忧:“我不确定他在不在,但值得一试。”

      福利院的地下室昏暗潮湿,走廊尽头有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

      池觉轻轻推开,温暖的空气夹杂着淡淡的薰衣草香扑面而来——江辞的味道。

      房间角落里,一盏小台灯照亮了一个瘦削的背影。

      江辞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一个熟睡的孩子,正轻声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

      听到门响,他慢慢转过头,眼睛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大而黑。

      “池觉。”他平静地说,好像早就预料到这个时刻,“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池觉的双腿突然失去力气,他靠在墙上才没有跪倒。

      三天来的恐惧、焦虑、愤怒,在这一刻化为一种近乎疼痛的释然。

      “我找遍了整个城市。”池觉的声音哽咽,“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在哪?”

      江辞轻轻把怀里的孩子放在临时铺好的垫子上,盖好被子,然后站起身。

      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脸比平时更加苍白,眼下有深深的黑眼圈。

      “看到帖子了。”他低声说,“不想...连累你。”

      “又是这个!”池觉压抑着音量,但语气中的痛苦无法掩饰,“五年前你也是这么想的,结果呢?我们找了你五年!五年啊,江辞!”

      江辞的身体微微颤抖,但声音异常平静:“数据支持...我的决定。你打架次数下降87%,成绩提高23%,社交活动...”

      “去他妈的数据!”池觉打断他,“你知道我这五年怎么过的吗?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查看失踪人口报告,每次路过特殊学校都要张望,每个生日都在想你现在几岁了,过得好不好...”

      江辞的眼睛瞪大了,似乎没想到池觉会有这样的反应。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摆弄着衣角,呼吸变得急促。

      “现在历史又重演。”池觉继续说,声音低沉而坚定,“但这次我不会放手,江辞,不管那些混蛋说什么,不管有多少人联名反对,我绝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面对。”

      江辞的嘴唇颤抖着,像是要说什么又找不到合适的词。

      台灯的光映在他的眼睛里,形成细小的光点,像遥远的星辰。

      “他们...说我是疯子。”他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说我会...伤害你。”

      “他们什么都不懂。”池觉向前一步,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你比他们所有人都善良,都勇敢,记得你为小盾做的一切吗?记得你在福利院教孩子们的样子吗?那才是真正的你。”

      江辞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不全是,有时...我还会失控。像计算机课那次。”

      “那又怎样?”池觉又向前一步,现在他们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每个人都有失控的时候。重要的是之后会怎样,会有人陪着你,直到风暴过去。”

      江辞的眼睛湿润了,但他固执地眨着眼,不让泪水流下:“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池觉心中某个紧锁的盒子。

      所有的理由。

      ——责任、习惯、承诺。

      ——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只剩下一个最简单、最原始的真相。

      “因为我爱你,乖宝。”池觉轻声说,“不是因为你是我弟弟,不是出于责任或怜悯。只是因为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从七岁起就是。”

      这句话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仿佛有实体般触碰着两人。

      江辞的表情变得复杂,像是被强光照射的夜行动物,既想逃离又被深深吸引。

      “定义...爱。”他最终说,声音颤抖,“用可测量的方式。”

      池觉深吸一口气,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那个记忆网站,找到最新添加的照片——音乐比赛后台,他们并肩而坐,江辞的脸上带着罕见的微笑。

      “这就是爱。”池觉指着照片,“当你宁愿自己消失也不愿连累我,当我找遍整个城市只为确认你安全,当你为我的曲子登台演奏,当我为你的名誉在论坛上反击,没有公式能计算,没有数据能衡量,但它真实存在,比任何数字都确定。”

      江辞盯着那张照片,长久地沉默。

      地下室的暖气管道发出轻微的嗡鸣,远处传来孩子们玩耍的笑声。

      那个睡在垫子上的孩子翻了个身,喃喃地说着梦话。

      “我...不想走。”江辞终于开口,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但不知道...怎么留下。”

      池觉的心像被一只温暖的手攥住。

      他慢慢伸出手,停在两人之间的空中,等待江辞的决定:“一步一步来,首先,跟我回家好吗?”

      江辞看着那只手,犹豫了很久,然后伸出自己的手,轻轻碰了碰池觉的指尖:“家...在哪里?”

      “有你在的地方。”池觉轻声回答,小心地握住江辞的手,“永远都是。”

      当他们轻手轻脚地离开地下室时,那个熟睡的孩子在梦中微笑,像是知道江老师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回到阳光公寓,池觉帮江辞收拾这几天堆积的衣物和课本。

      书桌上摊开着一本笔记本,上面写满了数学公式,但边缘处画满了小小的星星和钢琴。

      ——和废弃福利院里那本一模一样。

      “这几天...我去了很多地方。”江辞突然说,坐在床沿上,“小时候待过的所有福利院,特教学校...像是在告别。”

      池觉停下手中的动作:“为什么要告别?”

      “以为...必须离开。”江辞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像五年前一样。”

      池觉在他身边坐下,两人肩膀轻轻相触:“但现在你回来了。”

      “嗯。”江辞点点头,“因为你...说爱我。”

      这个简单的承认让池觉的眼眶发热。

      他克制住拥抱江辞的冲动,只是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饿吗?我叫外卖?”

      “披萨。”江辞说,嘴角微微上扬,“加双倍芝士。”

      这是池觉记忆中江辞第一次主动选择食物,而且如此具体。他忍不住笑了:“遵命,乖宝。”

      当披萨送到时,江辞已经洗了澡,换上干净的居家服。

      他们坐在茶几旁,安静地吃着,偶尔交换只言片语。

      池觉的手机不停震动。

      ——校园网的讨论,朋友们的关心,甚至辅导员的询问。

      ——但他暂时不想理会。

      此刻,只有这个安静的空间和对面这个复杂的男孩是真实的。

      “明天...”江辞吃完最后一块披萨,突然说,“我要去学校。”

      池觉惊讶地抬头:“你确定?那些帖子...”

      “不用理会。”江辞的语气罕见地坚定,“数据表明...回避只会强化欺凌。”

      这是池觉听过江辞说的最像“反抗宣言”的话。他微笑着点头:“好,明天我陪你一起去。”

      当晚,池觉睡在江辞公寓的沙发上,虽然江辞表示不介意他分享床铺。

      半夜,池觉被轻微的钢琴声惊醒。

      ——江辞在弹奏《星轨》的旋律,轻柔如耳语。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琴房门口,看到江辞穿着蓝色睡衣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孤独又格外坚强。

      琴声突然停下,江辞轻声说:“睡不着?”

      “嗯。”池觉走进房间,“弹得真好。”

      “在想...帖子的事。”江辞的手指轻轻放在琴键上,“怎么应对。”

      池觉在他旁边的琴凳上坐下:“我们可以一起面对,如果你愿意,甚至可以公开你的故事——让那些人知道你是怎样战胜困难,取得今天的成就。”

      江辞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不想...被关注。但也不躲了。”

      这个决定对江辞而言已经是巨大的进步。

      池觉点点头:“那就保持平常心,如果有人骚扰你,立刻告诉我。”

      “我自己...也能处理。”江辞轻声说,“不是小孩子了。”

      池觉微笑着看他:“我知道,但有时候,即使不是小孩子,也需要有人站在身边。”

      江辞转头看向窗外的月亮,嘴角微微上扬:“嗯。站在一起...更好。”

      月光洒在两人身上,在钢琴上投下交错的影子,就像五年前那个他们分别的夜晚。

      但这一次,没有人会离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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