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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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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完,白雾和父母亲说好,收拾完行李,坐在房间里,暗自期待明日到来。日暮时分,黑泥的房间又亮起光,他也开了灯。
已经很晚了,白雾仍没睡着,房间里灯还亮着,他又趴在窗户上看黑泥的房间,黑泥的房间忽然暗了。
黑泥是叫他赶紧睡觉吗?
“白雾,快睡觉了,不然你又要犯病了。”母亲的声音透过门板传过来。
“知道了。”白雾回道。
第二天一早,黑泥已经出现在我家里,母亲正劝他坐下来吃顿早饭。
“不用了,阿姨,我吃过早饭来的。”黑泥推辞,他一转头就能看见白雾从房间里出来。
“没事,吃过早饭也不耽误你再吃这么一两口。”母亲又劝道,“白雾要出去,我们这父母的竟没法跟着他,还好有你能陪着他,我多少放心些,不过麻烦你了。”
“不麻烦,白雾很好。”黑泥说。
白雾快步下了楼,他有些恼,母亲为什么要说他是个麻烦,对着旁人说也就算了,为什么要对着黑泥这样说。每次都这样。
“今有米浆,黑泥,你要吗?”白雾给他盛了一小碗,但愿黑泥能忘掉母亲的话。
黑泥接过,他喝了一两口,“嗯,很好喝。”
他记得黑泥喜欢这个的。
父亲一如往常,吃过早饭就出门去了,白雾、黑泥和母亲仍吃着,父亲走了,白雾也能松口气,他吃了两口萝卜糕,突然凑在黑泥身边,“你的行李都收拾好了吗?”
黑泥仿佛不甘示弱,也凑在白雾耳边,“收拾好了。”他呼出的气喷薄在我耳朵的绒毛上,像一阵风,倏地吹过。
“你俩说什么悄悄话呢。”母亲笑着问。白雾静默没答话,黑泥则温柔地摇摇头,笑说没什么。
早晨的知了声稀稀落落,白雾的心早已飘到海边,浪花撞击礁石的声音、腥咸的海水,当然还有海边那栋白色房子。黑泥给他看过照片,那是矗立在海边的一座三层小白楼,他从前攒下的钱还不够支付住宿费,黑泥想要替他支付,他不肯。
为此两人还吵了一架,白雾想着在民宿旁边的清吧帮工,也能挣一些,但黑泥不许。白雾知道他为什么不许。
白雾中学时常常趁着假期做一些小短工,期间他犯了一次病,癫痫大发作,周围人被吓得厉害,当然,黑泥和父母也被吓得厉害,不过黑泥和父母是事后才知道,很幸运,发病时没让黑泥看到。
黑泥总拗不过白雾,他还是妥协了,不过白雾也做出一些让步,我帮工的时间只有晚上七点到九点,黑泥也会在场。不过白雾合计了,虽说资费紧张,不过也够了。
吃过早饭,白雾拿上行李和母亲道了别。
一路不过三四个小时的车程。白雾下了车,立即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了,他从前只在河边或湖边,这还是头一次在海边。
远远望过去,蔚蓝与金色交界处浮出白线,白雾一手拎着行李,一手拉着黑泥,兴奋地指着远处的一个小白点,“那是咱们要住的地方吗?”
黑泥笑了笑,任由白雾牵着他。
“走慢些,时间还长,不着急。”黑泥说。
对,时间还长,白雾和黑泥的时间还长,他放慢了脚步,闭着眼感受这里的味道。
黑泥突然松开我的手,白雾惊慌地回头看他,还没看清他的脸,他的胸膛在白雾的视界里扩大。一顶宽檐草帽落在白雾的头顶。
帽檐挡住了白雾的视线,他又理了理,黑泥终于露出来了,白雾抬头看他,笑着问,“好看吗?”
“好看,你很好看。”黑泥牵起白雾的手,拉住他,这回黑泥走在前面,挡住了绝大部分阳光,他的影子落在白雾的胸前。
白雾又呆呆笑起来,他从前不知道每天能笑这么多次。
“跟上啊,愣着做什么。”
好。
白雾迎着海风,握紧黑泥的手,一步不落地跟上去。
民宿的老板娘约莫四十来岁,她剪了一头利落的短发,就像海一样清爽。
“两位小哥住房?”老板娘的嗓音独特,明明是躲藏在雾后的青山,偏偏语气干脆,像个上阵的将军。
“嗯,电话里说好的,能看到海的那间。”黑泥说。
“哦,就是你们啊,我现在带你们过去。”老板娘热情道。
“谢谢。”白雾从黑泥身后探出半个脑袋。
“不用客气,我今早亲自收拾好了,你们看着还行吗?”老板娘引我们上了楼,走到房前,推开房门。
眼前豁然开朗,干净敞亮,“挺好的。”白雾说。
“你们喜欢就好,”老板娘下楼,楼梯走了一半,又转头对两人说,“对了,我们家还开了个清吧,露天的,就在隔壁,你们要是喜欢晚上可以去哪里喝几杯。”
白雾立即放下手中行李,半个身子抵在二楼的栏杆上,“那家清吧竟然是老板娘家的!好巧,我去哪里帮工。”
“你,你就是我弟弟招的那个人?”老板娘似也没想我们还能有这样的缘分,“这也太巧了,那你们今晚来吗,酒水免费。”
“哈哈,我就不必了,不过他可以。”白雾指了指房内的黑泥。
“你是没成年吗?”老板娘的眼睛在白雾和黑泥之间转了个圈,“哦,这位黑发帅哥是你哥?我一开始还没看出来。”
说罢老板娘又走上来,悄声对白雾说,“喝一点没事的,你哥未必就知道了。”
“他不是我哥,嗯……他是我朋友。”白雾答。
“诶,我说嘛,看着也不像。”老板娘笑呵呵地走了。
白雾转身回了房间,“黑泥,你今晚要去隔壁的清吧吗?”
黑泥整理行李的动作一顿,扭头对他说,“你别想喝酒,一滴都不行。”
黑泥的反应有些大,白雾记得这辈子他从未喝过酒,哦,上辈子好像喝过。那时他起了想要做正常人的念头,以至于他的性格变得格外偏执,治疗没有效果自然有些自暴自弃,他喝了几杯来着,三杯?也许是四杯,喝完后的几分钟内,他的病就发作了,那时黑泥也在场。
“我不喝,老板娘说今晚给咱俩免单,我想着我讨不到这份便宜,你不行吗?正好你提前视察一下我的工作环境。”白雾说。
“就是隔壁?”黑泥问。
“对啊,所以你去吗?”白雾问。
黑泥没回白雾,扭头继续收拾那堆行李去了,白雾挪动脚步,也凑了过去,眨巴眨巴眼就这么看着他。
黑泥没办法,他揉了揉白雾的头发,突然说,“白雾,你好像长高了。”
有吗?可惜周围没有尺子,要不然白雾肯定要好好量一量。
“那不然咱们出去逛一逛顺便买个软尺,再顺便去隔壁?”白雾讨好地问。
“好。”
两人收拾完一切,出门去了,除去吃的方面,白雾的购买力是很一般的,大多数时间他都在随着黑泥走,黑泥有时走着走着就会突然停下来,问白雾这个要不要,那要不要。
白雾推着黑泥的腰往前走,“不了不了,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可他还是情不自禁翘起嘴角。
买了软尺后,白雾和黑泥拐进街角一家书店,黑泥的房间里又一整面书墙,简直就是大杂烩,什么也有,更是有一整套连载于新晚报的《书剑恩仇录》,白雾在报纸夹缝里看得津津有味。白雾偏爱武侠,黑泥却是什么也看,他时不时会从书店淘一些书回来,却总不忘了白雾的武侠小说。
如今黑泥又走进书店,应该是为今后几天准备的。他们抱着一摞书走到前台,这些书都租了半个月,交给老板押金后,白雾和黑泥各分几本拿着走出书店。
白雾无聊地用胯撞着黑泥,黑泥怀里几本书险些掉下来,黑泥半是玩笑半是恼火地撞回来,白雾力气比他小些,撞不过他,最后投降道,“黑泥,黑泥,好啦,我不玩了,你也别撞我了好不。”
两人满头汗地回去,把书放下,各自冲凉,等换好衣服出门才发现外面天已经昏暗,浪潮声此起彼伏。
隔壁点亮微弱昏黄的led灯带,白雾和黑泥走过去,踩着咯吱咯吱作响的木梯上去,才发现老板娘也在,白雾几乎瞬间认出老板娘旁边的男人是谁了,他们长得很像。
白雾松开黑泥的手,向那个男人走过去,“老板好,我就是新来的帮工。”
那个男人愣了一瞬,“这么早就来?”
老板娘打圆场,给她弟弟解释道,“这个小孩是我的客人,就住二楼,你说巧不巧。”
“啊?”老板娘的弟弟笑了,“这么说也算是住在同一屋檐下了,我休息时就去小白楼也是二楼。正好,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说着,他推过来一杯清亮的蓝色酒水,像包裹着海的玻璃珠。
“你又新弄的?有名字了吗?”老板娘问。
“还没想好。”她弟弟回。
白雾则默不作声,将那杯蓝玻璃推到黑泥面前,他把黑泥按在座位上,悄声问黑泥,“你觉得蓝玻璃怎么样?”
黑泥的眼睛里盛着夜光,他说,“很好听。”
老板娘他们不知道两人已经悄悄给它定好名字,蓝玻璃就好像白雾和黑泥的秘密一样。
白雾坐在高脚椅上,拿着一杯柠檬水,嘴里还咬着吸管。不远处有个人兴致高涨,弹起吉他来。
就在所有人沉浸在这令人沉醉夜晚时,白雾的癫痫发作了,小发作就像失神一样,可我知道不是的,发作的时候,他完全意识不到,完全,等白雾回过神来,手里的柠檬水撒了半杯在我手背,白雾几乎是慌乱的,他绝不能让黑泥知道,不可以。
白雾找调酒师拿了块儿毛巾把手背以及衬衫上大片的柠檬水擦掉,可衬衫上的印子实在太过明显。如果黑泥看到,他一定会追问到底的。但愿回去时白雾的体温能将它烘干,湿腻腻的很难受,可白雾几乎是强迫让那块布料贴着他的身体。
快消失吧,白雾暗自祈祷着。
黑泥身上带着些许酒气,向白雾走来,他看到白雾如坐针毡,以为对方待的厌烦,他是来问白雾要不要回房间的。
“你不是说你弄到了别人联考的答案,我们回去对答案吗?”白雾说完就立马后悔了,他感觉他真是蠢透了,为什么要这么说?
“嗯?我们不是说好明天再对吗?”黑泥有些迟疑。
“哦,我想快点,我怕忘了。”白雾说道。
黑泥不疑有他,他想牵白雾的手,白雾却先一步搂住他的胳膊,“走吧。”
回去后,白雾换了件衣服,许是黑泥喝了酒,不如清醒时敏感,那晚最后也没对了答案,黑泥罕见睡的比白雾早。
清晨日光透过白色窗帘照在白雾和黑泥身上,白雾很早就醒了,黑泥背对着他,趁黑泥没醒白雾便在黑泥的背上一笔一划写着他的名字,写了不知道几遍,黑泥醒了,不过他没转过来,仍是背对着白雾。
“其实我的名字应当叫黑尼,没有那三点儿水的。”黑泥背对着白雾说。
诶?这好像是黑泥头一次对白雾说他名字的由来,白雾起了好奇心,“为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上户口的时候,我爸妈不在,家里阿姨带我去的,阿姨不识字,只和登记的人说,‘这孩子叫黑泥,黑泥,知道不’。那个人问阿姨是那两个字,阿姨只知道黑是什么,不就是她头发的颜色吗,可她不知道尼是哪个,就这么阴差阳错的,尼成了泥。”
白雾听完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默默抱紧黑泥。
“从那时起,我其实就被抛弃了。只是我不承认,可到后来,我也认了。”黑泥继续说。他突然掰开白雾环抱他的手臂,转过身,面对面说,“所以你不能抛弃我。”说完他死死搂住白雾,白雾几乎喘不过气来。
不是他的错觉,黑泥跟上辈子不太一样了,黑泥的情绪像是骤然喷发的火山,将他灼烧至灰飞烟灭,白雾本能得畏惧,想要逃,可他又舍不得黑泥,他不大会安慰人,只能不停地说,“不会的,黑泥,不会的。”
黑泥渐渐松开搂紧白雾的手,他恢复如常,好像刚刚那人不是他一样,又成了一座落了雪的、沉寂的火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