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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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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苟抬头盯着许恭喜,“我害怕。”
害怕?
挺怕的,他怕许恭喜没写全他干的坏事。
明明眉毛微微皱着,瞳孔却比平时都大上些许,心脏都砰砰跳。
他转念一想,还挺刺激的。
许恭喜会写哪一条?
他揪着许恭喜的手指,一条条数着。
可数来数去,到最后,却数出了一个他不大喜欢的答案。
许恭喜把他往警局门口一推。
“进去,跟警察道歉。以后别瞎说什么人贩子。”
这一大一小进了警察局,正好碰上江平在前台给人处理“丢裤衩”的小案子。
江平一抬头看到许恭喜,脸色都变了,再往下一看,竟是昨天那个“被拐儿童”。
他瞬间坐不住,几步冲过来,左右张望,压低声音道:“你怎么来了?还带着这小孩?你们认识?”
他问得急,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差点把口水喷许恭喜一脸,“我去,我就说你和昨天那男……杜什么是一伙的吧?”
许恭喜嫌弃地往后退了两步,却把策苟往前一挤,语气凉凉的,“快去,把话讲清楚。”
策苟被推到前台,手里一空,顿时怔住,随即低下头,小声开口:
“……我和家里吵架,离家出走,那个哥哥见我一个人在外面才收留我住了一晚。”
江平听得一头雾水,他瞧了数眼许恭喜,“你跟他怎么认识的?”
他听送策苟回家的同僚说,“这小孩的家,这个数字。”——同事比了个八。
他也不懂八代表什么,总之从去的人瞪大的双眼和张大的嘴里看来,这小孩确实富贵。
一穷一富,怎么看都是两个世界的人。
江平一把将许恭喜拉到角落,声音压低了不少:“你说实话,你是不是跟绑匪一伙的?”
许恭喜嘴一抿,斜他一眼,这种话按他的身份还真没法硬气回嘴,只好有点无奈:“你可别乱扣帽子。反正人我带来了,小孩不懂事乱说话。你赶紧把杜非宇那案子撤了。”
江平见状,抬拳就给了许恭喜一记轻锤:“你俩果然串通一气!”
许恭喜叹口气,“行了吧?我容易吗我。”
他刚想走,结果又被江平拽了回来。
“放心,嫌疑人的起诉书早撤了。”江平说,“杜非宇今早刚走,下午律师就把材料送来,啥都查清楚了。最后还是所长一拍脑袋,说是乌龙一场。”
他说着说着,自己都忘了在上班,就和许恭喜一人靠着一根柱子,像逃课时候的同伙。
“我说你。你凑什么热闹?这俩人,没一个是你能搅合的。”
江平一边说一边比了个八:“那小孩,他家这个数字,你心里真没数?”
八什么?
八仙过海。
许恭喜心里烦,掏了掏兜,又掏了个空,语气软下来,“有烟吗?”
江平眉毛立刻竖了起来:“你活腻了?你才多大?抽什么烟!”
“我不抽,你想得肺癌就找别人借去。”
“……你不借就算了。”许恭喜嘴硬。
话没说完,江平搂着许恭喜肩膀的手又变成推,“赶紧滚蛋,少给我惹事!”
他俩从两人的小角落里出来,许恭喜就看到策苟乖乖地抱着书包,在椅子上做作业。
也没有人打扰他,他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拿着铅笔写字。
看着老实。
老实就好,他心里这么叨着。
许恭喜凑近一看,居然是英文作业。
“幼儿园就教语法了?”他忍不住自言自语,“也太卷了……”
前世上学的日子隔得太远,他现在虽然想重读书,但真进了教室,怕是跟不上那帮小孩的体力。
人家七点早读,他七点还指不定刚眯上眼。
许恭喜抱着作业,长长地叹了口气,“幸亏没给你留两本小学奥数习题册。看你这水平,高数都不够看的。”
隔壁办公桌的女警花偷听了半天,终于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招了他俩齐齐看过去。
“哈哈,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那女孩长得像台言小说封面里的女主。
眼睛弯弯的,睫毛卷翘又根根分明,皮肤净得像新剥鸡蛋,唇色温温柔柔,一看就是青春期男生会偷偷喜欢的类型。
果不其然,江平就像箭一样冲了过来,拿着一摞表格问:“何露姐,这儿填啥?”
许恭喜这才想起来,这是江平暗恋的那个女生。
可惜江平没上几天班就被调走。
心上人,心上人,再到后来,也真就只能装在心上了。
他觉得唏嘘,不由多看了何露两眼。
还没看够,策苟就把英语作业抢过去,塞进书包,小声催促:“不写了,哥哥,我们走吧。”
“快走快走!别有事没事来警察局瞎闹,当警察局菜市场呢?”江平巴不得他俩原地消失,“你记得把人孩子送回家去。”
外头的路灯一排排亮起,老城区的砖路坑坑洼洼,电线像一团乱麻缠在天上。秋风吹得急,乌鸦都快贴着人脸飞。
策苟仰头望着天色,也望着许恭喜那越来越打架的上下眼皮,“哥哥住哪?”
他明知故问。
许恭喜又打了个哈欠,“朋友家。”
“哦……”策苟垂下眼,嘴里轻轻道,“那我回家了。”
许恭喜伸手盘了盘他的发旋,觉得发质还真不错,又顺手多揉了两下。
“这么听话?”
“哥哥明天回来接我吗?”策苟也不接着许恭喜的话茬,反倒另起了个话头。
许恭喜盯着他的发旋,半晌才回了个“好”。
这一句比什么灵丹妙药都让策苟开心,腿一歪,差点又往许恭喜身上碰瓷。
声音也低了,“那你可别忘了。”
许恭喜把策苟送到他家门口,看着那道沉重的欧式鎏金大门,和后头巨大的院子、灯火通明的别墅,左看右看,也不知道江平说的那个八是什么意思。
他转身离开,想着给杜非宇打电话,结果那边没人接。
又打到兽医院,说是今天杜非宇请假,一整天都没露面。
回到杜非宇家,也不见人影,许恭喜对着手机皱了半天眉,怀疑兄弟被那黑色豪车给拐去挖肾了。
想了半天,越想越困,最后只好发了条短信:【看见回个话。】
好在他洗完澡,刚往床上一躺、快困晕过去的时候,手机终于响了。
许恭喜困得要命,也没留意电话那头怪怪的背景音,只模糊地应了两声,就算揭过这事。
再一睁眼,又是凌晨三四点。
许恭喜看着手机,觉得自己这生物钟都快完蛋了。
烟瘾上头,他不舍得花钱买烟,只能叼着个笔盖,上半身探出栏杆,像条腊肉挂在阳台的栏杆上。
借着外头路灯那点昏黄,把昨夜的潮湿寒气吸进肺里。
他随手翻了页笔记本,试图把上辈子的事一点点写下来。
然而记忆到底是跟着□□还是灵魂?
他回头一看,自己的记忆都断断续续起来,一些关键地方,像是被一道道雾围着。
可那些经历伴随的痛依却然刻骨铭心,让他心口到经脉,都泛着麻和痛。
他挂到快七点,才歪歪斜斜写了几行字。
天已经亮了,太阳慢慢升起来,金色的晨雾染在小区的树上,什么都显得那么遥远。
人和物都模模糊糊的,许恭喜揉揉发酸的眼,死活也想不起——
自己前世是怎么瞎掉的。
八点出头,他蹬着辆破自行车,晃晃悠悠地停在策苟家门口的别墅边。
也不知道这车杜非宇是从哪淘来的,刹车不太管用,坐垫皮子裂着,铃铛一碰不响。
若不是两轮子还能转,估计都不能划分为自行车那一栏。
策苟今儿在校服外又套了件灰色羊绒衫,跟许恭喜身上那条灰色旧长裤倒挺搭,两人一并站在门口,还真有点兄弟相。
“上车。”
许恭喜打着哈欠,看起来精神还行,除了头顶睡翘的两根呆毛像天线。
策苟没搭理家里那帮家政,直接手一撑,小短腿利落一伸,帅气地从斜停的破车一侧跨了上去。
许恭喜一蹬脚踏板,车就哐啷哐啷地怪叫起来,本就不快的车,这下更是八旬老奶都能轻易超车。
清晨的风吹得两人衣角呼呼作响,策苟闻到许恭喜身上洗衣粉的味道,却不是他熟悉的那一款,心又忍不住烧了起来,他抓得太紧,几乎都抠上许恭喜的肉了。
“吃早餐了吗?”风把许恭喜的话搅得七零八落,策苟凭着他发音时身体的微颤,勉强分辨出意思。
“吃了。”策苟答得乖巧。
“吃了什么?”
“烟熏三文鱼马芬面包。”
许恭喜“哦”了一声,觉得上辈子策苟属实是下嫁了。
沉默许久,才又问,“你是不是过几天就放暑假了?”
“嗯。”策苟软软地应着。
话题到这就断了。
前面一个大斜坡,偏偏路也不平,车跟着抖抖抖,策苟觉得自己在受十大酷刑。
他看不到许恭喜的表情,有点吃不准这人现在是什么个心情。
却莫名凭着二十年的相处,判断出许恭喜是故意的……
“策苟。”
许恭喜忽地轻轻唤了一声,轻到他还以为是幻听,毕竟许恭喜自从醒来后,就没喊过几次他的名字。
策苟一愣,下意识把手抓得更紧,人也贴在许恭喜身上。
“我想去上学。”
许恭喜这话说得又轻又凉,像片雪花,一触到地面就没声响地化开。
哐啷哐啷——
半晌,策苟才想起来动弹,他脸埋进许恭喜的背,闷闷地回了一句,“嗯呢。”
许恭喜望着前方的路,手指啪嗒地拨了下那破自行车的铃铛。
明明坏掉了,他却还是能听到“叮”地一声,藏在那哐啷哐啷地响里。
把人送到幼儿园,今天是个新老师,年轻利落,制服熨得笔挺,对那辆破车多看了两眼,但也没问什么。
许恭喜蹲下来,开口问:“你有手机吗?”
策苟伸出手,露出手腕上的小天才电话手表。
许恭喜一挑眉,差点以为自己回去了。
他给策苟留了串号码,“有事给我打电话。”
说完跨上自行车,一溜烟远远地骑走了。
许恭喜单手扶着破自行车,在早高峰的大街上左一晃右一晃,另一只手隔着兜慢慢摸钱,目光却始终没个落点。
钱包被偷之后,到底少了多少钱,他也记不清了。只记得那里面不仅有摆摊攒下的学费和房租,还有哥几个凑给他的摆摊启动资金。
现在盗版书的小摊也不摆了,再不挣钱,估计很快就要上街要饭了。
他摸着口袋里的五块钱发呆。
心里盘算着:如果要去上学的话,就必须在下周日前赚够学费。
他重活一世,理应像电视剧里的主角,好好抓紧机遇,搞投资做生意当大老板。
可谁想再去卷那一身风雨啊……
他现在只想找个洞冬眠。
太阳一照,他身上的懒气便全部暴露出来,风一吹,刘海顺着额头滑下来,刚好盖住眼睛。
发财致富?投机取巧?
要真有那本事,当然要偷最巧的。
脚猛地着地刹车,他转身就迈进了路边的一家福彩中心。
看着满墙的数字,最后抽了张纸,将今早想出来的一串数字给填上。
【2,9,10,15,22,32】
之所以记得清楚。
是因为这串数字里,既有他的生日,也有策苟的生日,剩下的两个数字他记不得了,但是也够他摆烂一段时间。
他这么涂着,就听到一声身后一阵窸窸窣窣地怪响,他心生好奇,还没来得及回头,
紧接着,就听到一阵压低的声音,
“打劫!把钱全部拿出来!”
许恭喜觉得这声音熟悉,一回头,还真是老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