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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解开心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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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遭遇所有朋友联合背刺的当头一棒之前,许翎一直自认很会经营友情。她最忌讳斤斤计较,总是掏心掏肺待人,敞敞亮亮行事。她会用许母每周定时批下的零花钱买来零食与朋友分享,还会大方出借由许荆辅导完成的作业给她们“誊写”。偶尔她们闯出祸来,她也会同意利用自己在老师那儿积累下的好印象顶包,帮她们躲过责罚。
甚至对最好的朋友孟安然,她曾分享过自己刚刚萌芽的少女心事。当然,即使是面对孟安然,她也不敢坦白那个让她心动的人就是许荆。她心里太清楚了,真要说出口的话,自己大概率会被对方当成疯子。
可问题偏偏就出在这里,许翎从来没有明说那个让她悄悄爱慕的人是谁。结果这话经孟安然一转述,宋涵和方宁宁便理所当然地认定,她喜欢的是高中部的风云人物齐楚——总和许荆焦不离孟的铁哥们儿。
这么一想,所有事情在瞬间都合理起来:明明每次有女生来托许翎向许荆表白,她都要把自家哥哥贬损得一无是处,展现出透顶的嫌弃,却在放学后依然宁可晚归也要跑去高中部找许荆,显而易见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原来是为了能多见到齐楚,那个宋涵也暗恋日久的齐楚!
当好朋友变成情场对手,三个姑娘毫无愧疚地做出了选择,那就是踢掉碍事的许翎,保住她们稳固的“铁三角”。她们的算计称不上高明,但足够周全歹毒。既然许翎有近水楼台的便利,那她们就不能从齐楚那里直球下手,不如暗中把她早恋的证据捅到班主任那里。
这样一来,自有老师和许家家长出手棒打鸳鸯,她们既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击溃情敌,还能继续维持和许翎的友谊,让许翎这个傻瓜照旧一无所知地为她们出力、捞好处,而她们连脸都不用露,让许翎想撕破脸皮都不知道该找谁去。
那张写着“翘翘错薪,言刈其楚。”的小纸条,作为罪证之一被交到了老师手上。许翎看到时简直不知自己第一时间是该认错还是该庆幸,说举报人文盲吧,她们还知道这首诗讲的是单相思的爱情故事,说她们聪明吧,却连诗里的“楚”指的是荆条都搞不清楚。
不过她本人倒很快就能亲身体会到荆条的滋味了,许母赶来时抄了一条效果不输荆条的皮带,当着办公室全体教师还有被叫来对质的孟安然三人的面,劈头盖脸地抽了许翎百十来下。皮带呼啸着甩在许翎身上,不带一秒停歇,直到许荆听到风声,不顾一切冲入办公室拦下许母,才终止了这场暴行。在那一刻,遍体鳞伤的许翎就在心里立下了一个伟大的志向——等将来她当了老师,哪怕自己一道误挨上家长几下,也绝不让学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挨揍。
经此一劫,许翎彻底和三人断绝了来往,一人独来独往反倒自在。可她的一退再退,却换来对方的变本加厉。中考出成绩,许翎如愿考上市里顶尖的一中。而孟安然、宋涵和方宁宁没了胆小怕事的许翎在身边“搅局”,平时光顾着组团惹是生非,又忙着四处攀扯所谓的“人脉”,最终一起被分流去了职高。
眼看往日只配给她们当跟班的许翎如今竟脱离她们的行列,踩到了自己头上,三人当然咽不下这口气,于是就纠集了几个社会上的小混混,想最后从许翎那儿敲上一笔绝交费。
撕扯推搡间,混混中有的开始对素净秀丽的许翎动手动脚。许翎忍无可忍,动了气想要反抗。宋涵见她还敢还手,一股邪火冲昏了头,竟从旁边店铺提出一壶滚烫的开水,扬言要给她“洗脸整容”。
纠缠混乱之际,刚干完一天暑假工的许荆正巧路过,一瞥见许翎被围攻,当即气势如虹地闯入人群。他以一敌十硬刚十来个混混,拼着命扯开一圈圈同伙儿往里冲,不要命的架势吓得宋涵快要丢了魂魄,手足无措间将整壶沸水朝许翎兜头泼去。危急关头,许荆想也不想就把许翎死死护在了身下,那些开水一滴不落,全部浇在了他的身上。
出事的地方没有监控,坏人就这样逍遥fǎ外。不久后jǐng校体检的日期也到了,而许荆却因身体裸露部位有不可遮挡的明显疤痕,永远丧失了录取资格。虽说最后还是凭借自身优异的成绩去了本地相对不错的H理工,可退而求其次的志愿,终究让人心意难平。
一次交友不慎,搭上了许荆的前途,也让许翎长了记性。她恨自己识人不清,从此再也不敢与人交心。后来认识的人,大多是学业上阶段性的同伴,时候到了就散了,算不上有什么交情。曾梦圆是她来到C城后,唯一一个经过观察后觉得品性可靠才愿意结交的朋友。这次林迹吵着要去的,就是她儿子的满月宴。
“你够了啊!”许翎实在受不了了,一把将还要招摇的林迹拽了回来。他简直比自己还积极,从登记完礼金起就直奔席间的同事桌,一头扎进人堆里后,就像推销员似的挨个递名片,张口就是‘我是许翎老公’,完事还非要跟人互留联系方式。许翎可注意到了,加上他号码的,净是平时最爱嚼舌根、管闲事的那几个同事。这以后,他们的私生活还不得被视监个够?她这会儿肠子已经悔青,后悔亖了把他带来,忍不住先叫他收一收神通,“那几个同事我都不熟,你加人家干嘛?成心给我找事是不是?”
她避之不及的躲瘟神模样看得林迹心里又沉又涩,失望好像无论如何都攒不够。但他还是强撑着那副吊儿郎当的劲儿,故意拿话激她:“谁让你从不跟人主动介绍我,既然这样,我就去自荐,总之得让你身边人都知道有我的存在啊。以后他们要是再见着你长期‘备课’,也好知道你家里还有个老公独守空房,也许还能帮我提醒一句,催你早点回来。”
许翎不想在大庭广众下闹得太难看,可林迹没完没了的指摘实在让她厌烦:“你怎么没完没了了?”
她的语气里藏着明显的不耐烦,尽管她极力掩饰,林迹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的不耐。林迹的情绪瞬间低落下来,气氛骤然凝固,尴尬的沉默降临,许翎逃避似的啜饮起手边的饮料,林迹则盯着桌面发起了呆,开始跟自己生闷气,压不下也起不来地自我消耗。他心里憋着一股劲,决意从现在起再不会主动和许翎说一句话,必须要等她先来向他低头不可。
许翎浑然不知林迹心里的弯弯绕绕。她把手机屏幕亮度调到最低,正一条条删除许荆从昨晚开始就发个不停的信息。起初,他还在为自己的冒失摇尾乞怜,见她不理会,后面神经便逐渐错乱起来,颠三倒四地索要一个重来的机会。
最后一条,就在刚才,还在语气病态地为自己从昨晚回去后一直没舍得洗手的行为乞求奖赏,变态得令人毛骨悚然。许翎面无表情地删着信息,同时一次次掐断他弹出的视频请求。被拒接多了,许荆似乎消停了些。最新消息是张图片,许翎手快不小心点开了它。画面里,许荆正神情痴迷地舔舐着手背上残存的咬痕。
真是个疯子!
许翎心烦得想穿越网线过去猛扇许荆一巴掌。就在这时,抱着孩子不方便过来的曾梦圆叫母亲过来帮忙招待许翎。许翎不得不暂将那个神经病放到一边,转而打起精神和这位面容和善的阿姨攀谈起来。
曾母很激动能在这儿遇到精细到区的老乡,热情地告诉许翎,自己早从女儿口中听说过她,夸她做事认真负责,为人正派善良,没想到见了面更是喜欢。老人家越说越高兴,圆圆的脸庞上笑容愈发亲切,最后直接拉起许翎的手,要带她到后面去看看孩子。
许翎一离席,刚才还在赌气,放出豪言壮语的林迹转眼就达成了自我和解,立马也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只是他心里还有点小别扭,所以没一上来就表示和好,而是伸出一根手指,先试探性地勾了勾许翎的手。
在经历许荆三观尽毁的震撼后,许翎回过头来看着不过是爱闹点小脾气的林迹,简直顺眼得不能再顺眼。她顺畅地消化下两人间小小的龃龉,伸手挎住他抬起的臂弯,借他的支撑站稳了被许荆惊得一阵阵发麻的脚跟,顺理成章与林迹冰释前嫌。
满月宴散得早,不过曾母与许翎相谈甚欢,就留他们多待了一会儿。在聊到许翎和林迹同是H大校友时,身为H大教授的曾母知晓林迹的导师和自己同属一个教研室后,顿时兴致更高,不由回忆起许多有趣的往事:“你们那届本科生,整体素质确实拔尖,出了不少能独当一面的人才。可林迹这名字啊,我还是听王教授提起过好多次。当年你放弃保研,可把他惋惜坏了,比他自己儿子复读还要痛心呢!”
“不过啊,年轻人有自己的路要走,有时候眼光放的比我们这些老辈人还要长远呢!看你现在,不就证明你的选择没错,比你王老师当初想的要强嘛。”曾母边说边连连点头,言语间满是对出色后辈的由衷赞赏。
对亦师亦父的王教授,林迹一直心怀感恩,得知老师至今仍关心着他的成长,心中更是备感温暖,一时感慨万千,与曾母的对话也注入了对自己老师的那份恭谨谦逊:“您过誉了。说来惭愧,当时还是年轻浮躁,没能在王老师门下多学些本领,辜负了他老人家的一片心意。”
“呵呵,你这孩子,就是爱谦虚。”曾母看着聪敏伶俐的许翎和外毓内秀的林迹,心下暗赞好一对璧人。再瞧见许翎陪着自家女儿逗弄孩子时,林迹那副跃跃欲试的眼馋样子,心里就有了数。她慈爱地笑了笑,主动询问林迹要不要抱一抱孩子。
林迹顾虑着自己在席上沾染了烟酒气,怕熏着孩子,于是婉拒了对方的好意。可他却仍然忍不住在远处抻长了脖子,望着婴儿床里粉雕玉琢的藕娃娃,看得一脸向往。
“今天你可算是出尽了风头。”同曾梦圆道别后正赶上晚高峰,车子在拥堵的马路上龟爬了一路。许翎本就快到生理期,抱了一下午孩子累得腰酸背痛,一熬到家,赶忙换上睡衣就栽进了床铺,嘴上却还不忘揶揄林迹。
林迹正解着衣扣准备换衣服去给她放洗澡水,闻言一顿,无奈地停下动作解释:“丈夫的捷报妻子的荣耀,我那不是想给你长脸嘛。”
长脸?呵,长再多脸也抵不过他在刚到场后转着圈儿自报家门时丢的脸多。可许翎转念一想,撇开造作的那部分不谈,林迹整晚的表现其实相当拿得出手,是让她鸡蛋里挑不出骨头的程度。这么一琢磨,她的不快霎时消散近无。
除此之外,曾母是一位通透睿智的长者,在今天与她的交谈中,有很多话语都让她大感开悟,帮她更加清晰地体认了许多曾经半筹不纳的境遇,使她整个人都变得豁然开朗。这份豁达无形,但足以开阔她的心境,她觉得自己是时候该重新审视身边的人、事、物。比如,卸下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戒备,用真诚去接纳曾梦圆这样即使是在自己与她素未谋面的家人面前,都会对她赞誉有加的朋友。又比如,试着调整心态,学会去珍惜、回应林迹这个始终对她呵护备至的爱人。目光落在林迹忙碌的背影上,她的声音里沉淀着温和的感激:“嗯,谢谢你。林迹,你真的做得很好。”
“什么?我没听清——老婆,再说一遍。”果然,在煽情的关键时刻不着调的才是林迹。
许翎那点好不容易才攒足的勇气被他的掉链子遣散,她飞快地跑过去关紧浴室的门板,用刻意提高的音量掩饰心事被看穿的赧然,恼怒且欲盖弥彰:“我说让臭烘烘的林迹先去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