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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忌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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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帘在车窗上织出流动的灰绸,哥哥将雨刮器调至最轻柔的档位,生怕惊碎了玻璃外的水色。副驾上的弟弟膝头摊着竞赛习题集,铅笔尖在草稿纸上沙沙游走,偶尔被车顶雨声带偏节奏时,哥哥便会悄悄调低车载电台的音量——此刻巴赫的无伴奏大提琴组曲正裹着雨珠在车厢里浮沉。
后视镜映出弟弟校服上的三颗纽扣,第二颗松动的银扣被哥哥昨夜用蓝丝线重新缝过,线头藏进夹层里。少年忽然伸手擦拭蒙雾的侧窗,袖口滑落时露出腕上电子表,屏保是市数学竞赛金奖的电子证书。哥哥瞥见后唇角微翘,把暖风出口转向他发红的指尖。
“冷吗?”他声音比空调暖风早三秒抵达。
弟弟摇头时,书包里滑出牛皮纸袋一角——是班主任让转交的保送推荐表。哥哥左手仍握着方向盘,右手已从储物格里摸出保温杯,杯底贴着“高三(2)班优秀笔记展”的标签,枸杞茶的温度刚好能化开弟弟紧蹙的眉间。
“喝点,暖一暖。”
“今年要买什么花?还是那家?”
“嗯”简星野低低的应了一声“哥,后天有个物理竞赛在外省。”
“后天?”厉承霄问了一声,“我有个会推不掉,让小胡送你吧。”
简星野没说话,厉承霄看了一眼他“等你回来给你买礼物”厉承霄抽空揉了一把他的头。
简星野躲了一下没躲开。“别揉”厉承霄笑了一声。
买了花,两人一路沉默着向墓园驶去。
远处公墓的白玉兰被雨打落几瓣,黏在挡风玻璃上像苍白的指痕。
"后备箱左手边第二个纸袋。"简星野下了车,没去看驾驶座上的人。雨刮器规律性的响动里,他听见厉承霄解安全带的咔嗒声比往常慢了半拍。
母亲墓前积着昨夜的雨水。简星野蹲下身,用西装袖口擦去墓碑照片上的水渍。相片里穿淡紫色旗袍的女人永远停在四十三岁,而现实中胃癌带走的温度已经凉了七年。
"妈,我带了你喜欢的龙井。"厉承霄从Burberry风衣口袋掏出铝箔茶包,泛潮的包装在他掌心发出细碎声响。
简星野摆正白菊的角度:"上周我去医院复查,碰到父亲了了。"他故意让尾音散在雨里。果然,厉承霄正在点烟的手抖了一下,万宝路掉进积水坑,猩红光点发出轻微的嘶鸣。
积水在校裤膝盖处晕开两团深色水痕。他们隔着墓碑对视,雨幕在两道相似的轮廓间织出透明蛛网。
厉承霄突然笑了。
"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厉承霄终于点燃了烟,薄荷味混着雨腥在墓碑前弥漫,"他上个月托人找我,说想把妈的骨灰迁去祖坟。"他对着墓碑吐出烟圈,看着雾气被雨水击碎,"我让助理寄了箱化疗药到他新公馆。"
简星野握紧了口袋里的购买发票。纸质边缘刺得掌心生疼,和十四岁那年厉承霄带着他翻出别墅围墙时,掌心被蔷薇刺扎破的痛感如出一辙。那时母亲还在三楼窗台对他们笑,月光把她输液的吊针照得像水晶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