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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友谊(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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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珏好总能把破烂不堪的的日子过得精致美好,而我即便身处幸福中也像个偷吃甜枣的小偷。她过去总爱吃饭堂里的玉米肉饺,当蒸汽模糊了眼镜片时,那些函数公式似乎也变得没那么可怕了。
当我们发现彼此都被老师叫去办公室时,默契地三节课没有跟对方说话。直到在饭堂一个靠门口的位置上找到对方——那是我们的地盘。她跟前是吃了半碗的玉米肉饺,我手里攥着写满道歉的第四遍检讨。我们会心一意地笑了。我笑她狼吞虎咽的吃相,她笑我狼狈不堪的模样。她说:
“怎么,大学霸也要写检讨了?”
我假装生气地把手上的检讨纸甩在她跟前的桌上,一股脑地往打饭区域走去,只留她一人在我身后嗤笑着。我当时单纯地想着,“也”这个字,能说出来就有它的道理,估计她也不比我好到哪去。打完饭后的我,又窝囊地回到她对面的座位上坐下,自顾自地吃起来。我像是想到些什么似的,抬起头望着她,她也不解地望着我,虎牙上还挂着一颗金黄的玉米粒。我说:
“怎么,大学渣也爱吃玉米肉饺了?”
“学渣怎么不能吃玉米肉饺?”
她开始反驳我,又突然感觉到了什么,没再继续说下去。
“是啊,怎么不能了?”
她从座位旁边拿出一杯奶茶——是学校门口新开的奶茶店的热卖单品。她把黑糖味的漩涡推向我。我毫不客气地拿过奶茶,故意让吸管发出很大的声响打断她的每一句发言。奶茶里的珍珠已经泡发了,嚼起来像橡皮屑。阳光突然穿过云层,无数个我们的倒影在饭堂窗户表面流动。她讲话停顿的方式变得很古怪,像是把“不要毕业”四个字和珍珠一起嚼碎了咽下去。
午饭吃得差不多了,她拿出一张数学作业放在了我跟前,用笔指了指一道普通的数学题。黄珏好虽然成绩一般,但她从来不抄作业,每次都带着挨我骂的风险跑来问我问题,只因为有时候她的问题实在脑残。我认真看一眼那道数学题,内心默默笃定黄珏好今天又要挨骂了。当我开口那一瞬间,她却指了指我手里拿着的奶茶。
我懂了,她真邪恶。
毕业之后,我们的联系依旧十分紧密,几乎每天都要互相发微信,有什么大事小事都会主动分享。她没有考上当地的学校,而是去了省内的一所专科院校,那三百多公里距离成了我们中间不可跨越的沟壑。她总会主动跟我说学校里发生的趣事,以及她此时此刻正在做着何事。
黄珏好很喜欢猫。校内有一只人尽皆知的流浪猫,她几乎每次碰见都要给我拍照分享,告诉我今天又遇到了“学长”。那是一只黑白相间的公猫,脸颊是白色的毛发,全身有着黑白纵横的花纹,各位同学的投喂令它在这所学校得以生存下去。
2023年,我养了第一只猫,黄珏好知道后兴奋不已,多次想要来我家见见那只猫。2024年初,我因为对象生病的事情去了一趟外地,她受委托帮我照养着那只猫。她带它去逛公园,好吃好喝供着它,给它拍了不少角度奇特的照片......黄珏好对猫的热爱超乎我的想象,她几乎能用超过25GB的手机内存去存放关于猫的东西,视频推荐的也大部分都是关于猫的内容。她跟我表示她曾经对猫这种生物不屑一顾,直到一次偶然,她与亲戚家一只猫的接触,彻底使她与猫结缘。
上一次见面的时候,正巧清明节假期,她回到了我所在的城市,特意掏出一天时间来见我(的猫)。我们本来说好那天我要上班,让她独自携带我的猫去做绝育手术,她甚至为此买好了拍摄道具。出于经济问题的考虑,我们还是没能如愿带猫去做绝育手术。
截止上一次见面,我家已经有三只猫了。每一只猫都有它们独自的名字和性格,而黄珏好独爱我的第一只猫——一只有些肥硕的橘猫。那只猫性格活泼,不受人束缚,总是向往自由,喜欢在家里撒了欢似的跑来跑去,也不怕人怕羞,十分阳光可爱的一只猫咪。黄珏好每次见到它,都会给它拍不少照片,一人追着一猫满屋子跑,举着手机的手几乎就没放下来过。
“你还记得那次你被老师罚写检讨吗?你修改了四五遍都没写好。”
她一边给猫拍照,一边把头扭过来问我。我抖抖手头的烟灰,望着她笑着点点头。
“我们在吃完饭走出饭堂的时候,看到了五只猫,是其中两只猫带着它们的孩子。这么久了,不知道它们现在怎么样了?”
“都这么久了,流浪猫很难存活吧?”
她继续给猫拍着照片,没再理会我。或许她不想面对流浪猫难以存活的事实,或许她只想专注于给猫拍照这件事,或许她已经忘记了。
“我还想着这次来你家,可以见到它绝育的样子,没想到是再见它的生殖器官一面。”
“那请黄总赞助一点资金。”
我的玩笑话成功逗笑了黄珏好,但她并不愿意回应我的玩笑话。她用粘毛器在身上滚动着,粘毛器上逐渐积累起猫毛,她望着猫的眼神也变得深远。
“最近身体怎么样了?”
突如其来的关心,打破了两人相处之间的寂静,像是敲碎玻璃那一锤,就这样把玻璃里的许久未见的思念全部放了出来。我望着她的眼眸,迟迟不知如何回应这句话,哽咽在深喉处的话被吞入肚中,想吐出又再次被吞下。她的眼睛很漂亮,里面镶满了世界上各处精美难得的钻石,水灵灵的墨色眼瞳很是招人喜欢。
“好多了。”
“你之前上学的时候总是不舒服,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疼,一会儿头晕一会儿耳鸣。”
她一次性把那些我内心的难受都说了出来,那些从没有人在乎过的感受在她眼中却是那样实实在在的体会,像是那块深埋于心底的泥泞被人踩了一脚,空了一块。我迟迟没有说出一个字,喉咙像卡了玻璃渣那样难受。我们默契地再也没继续对话,只是彼此干着自己的事,即使就坐在对方对面也没有言语交流。她也许看出我的难堪,并没有选择继续话题。
“最近在干嘛?”
“上班啊,你不是刚刚才接我下班来着吗?”
她笑了笑,临走前问我一句:
“明天有什么安排吗?”
“去广州复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