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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雪 ...

  •   秋末连着下了一周的雨,县城的排水系统不好,路上都快流成河,内涝严重,有些地方都淹了。

      到处都怨声载道,工程队连夜抢修才终于让交通恢复正常,空气中总是隐隐约约有树叶泡胀在雨水中腐烂发霉的味道。

      林弈夏不喜欢这个味道所以不想出门,但是周六晚上林行知在客厅玩时不小心把电视柜放着的相框砸碎了,拍照片的时候林行知还没有出生,所以掉在地上摔碎的只有三个人。

      要是照片有他的话全家就团灭了。

      妈妈也没有怪林行知砸碎镜框,而是突然说想要明天一起拍全家福,她有了这个念头后很快给照相馆打电话预约了时间,连让林弈夏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林弈夏不喜欢全家人一起出门,妈妈要照顾弟弟,爸爸要拎着大包小包,根本没人管他。路过见到熟人都会夸弟弟“知知好乖好可爱啊”,看到林弈夏就问他,“学习怎么样今年能考上大学吗?”

      林弈夏听到就好想撞墙。他一出门就很烦。

      -

      很多年后林弈夏回想起那些面孔会模模糊糊有些阴暗的念头,县城的人尤其是上了年纪的,经常会觉得人生漫长到难以忍受,对新生儿反而愿意亲近,好像知道有人要从头开始体验注定会走向满目疮痍的生命了,而自己则是到了快要解脱的时候,所以有幸灾乐祸的快乐。

      -

      这些天下雨,照相馆没什么客人,几乎所有员工都来招待他们了。林行知像玩具似的被照相馆的叔叔阿姨摆弄着穿漂亮衣服,妈妈也蹲下来不停给他整理衣领,爸爸这样平时很不善言辞的人现在也会说好多话,说“以后每年都过来给儿子拍照”。

      林弈夏心情低落地想他也只是小时候才来过这里拍全家福而已。

      -

      化工厂外歪歪曲曲的队伍像是喝醉酒的小蛇。

      许燎拿起兀自震动的手机,看到来电提醒是“1”,他走慢几步到队伍最尾,按下了接听键。

      这学期就两门必修课要考试,还有个算学分的任务是实地参观,他和同学跟着导师来了化工厂,一路上吵吵闹闹的也没怎么听到讲解,秋游似的打发时间来了。

      他拿着手机跟在同学后面进了员工休息室,漫不经心地听电话那边唠唠叨叨地说今天做了什么心情如何,然后突然听到林弈夏话锋一转,小声说了句,“我屁股还痛。”

      许燎抬了下眼睛,离周围正聚在一起聊天的同学远了点,在角落找了个椅子坐下,皱着眉毛小声问,“受伤了?上回买的药还有剩,你先自己擦擦。”

      林弈夏自己蹲在照相馆的储物间,很勤劳地拔着墙根长出来的野草,“没有受伤。”他听到许燎的语气有点担心,很乖地决定如实汇报,“就是走路会有一点奇怪,好像还在里面。”

      “……”许燎抬手按住了太阳穴附近跳动的血管,“没受伤你痛什么。”

      林弈夏委屈地提高了声音,“就是会痛嘛!”

      许燎想林弈夏喊那么大声干嘛这是很光彩的事吗,然后他从鼻腔哼了声,“娇气包,”顿了顿又补充道,“哭包。”

      哭包听到后非常生气,“我不要理你了!”林弈夏愤怒地拽了一把砖缝里的杂草,拽得太用力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他重新蹲稳后小声呜呜说都怪许燎。

      许燎坐在工厂的员工休息室的塑料椅子上,周围都是今天跟着一起过来考察的同学,有几个围着导师问课题,导师又在唠叨说研究要有创新点。许燎坐在离他们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打电话,想起来昨天夜晚林弈夏在他身下手腕被抓到头顶后也这样哼哼唧唧地小声哭。

      “在干嘛呀,今晚回来吗?”林弈夏哼哼着声音还带着微弱的鼻音,“我好想你哦。”

      “还在忙。”许燎从休息室走到外面倚墙站着,点了根烟含在嘴里,大庭广众的林弈夏就这么招惹他,“晚上回来,你现在有事快说。”

      妈妈也会让他有事快说。

      林弈夏顿时一阵心酸,可怜巴巴地有感而发,“妈妈不要我,你也不要我,谁都不喜欢我了。”

      ……

      许燎感觉太阳穴旁边的血管又跳了跳,猛地就直起身,“你在哪?我现在过来。”

      他说完才发现被小兔崽子拿捏住了,又很不爽,一边不爽一边往导师那儿走,想着怎么说家里突然有点事要请假。他们导师是个脾气很好的老头,快要退休的老师没那么多事。

      “邮政银行旁边的照相馆,你要过来找我吗?”林弈夏心情很雀跃,说完又忧心忡忡地拧起眉毛,“路上好多积水,好危险的,你还是不要过来了。”电视上说有些地方的井盖都被水冲走了,他担心许燎会掉到井里。

      许燎不屑地哼了声,“哪有你那么笨。”

      -

      工厂的位置比学校离家要近一点,大概一个小时许燎就骑着摩托到照相馆这儿了。

      路上下了小雨,他车上有件黑色的雨衣,在雨幕中穿着一身黑骑摩托风驰电掣地过来,林弈夏远远看见就有被帅到,贪婪地咽了咽口水。

      许燎把车停了就过来找他,两个人走到照相馆后面的储物室,就是刚才林弈夏打电话的地方。

      -

      “下雨了哦你还过来。”

      林弈夏看起来在埋怨但其实很开心。

      路上下雨的时候许燎还有点烦,但是看到林弈夏后那些烦躁的情绪就像是秋天的树叶一样掉得干干净净,他又忘了平时是怎么被气得火冒三丈的时候了,摸摸林弈夏的头发问,“想不想我?”

      “只有一点点想。”

      林弈夏被他问得脸红,又因为自己脸红而感到怒其不争的一点点气愤,于是努力做出很冷酷的表情。

      但在他还没有想好要用冷酷的表情说出怎样冷酷的语言的时候,看着许燎笑眯眯的样子突然就有一句话好像拥有独立生命一样,从他的嘴巴里毫不迟疑地蹦了出来。

      林弈夏冷酷命令,“你要亲我一百下。”

      ……

      他说完以后有点崩溃的闭了闭眼睛。

      许燎对林弈夏冷酷的命令非常受用,并且主动加码,“一百下不够,我亲一千下。”

      “……”林弈夏脸红成煮熟的虾,“那好哦。”

      -

      储物间昏暗潮湿,空气中有物件放置很久后陈旧的铺着灰尘的味道,两个人在楼梯下面拥抱接吻,隐隐有偷情般刺激的感觉。

      许燎亲了亲林弈夏的嘴唇,一路吻过脸颊和脖颈留下濡湿的痕迹,又含住他耳垂细密地吮吸,林弈夏感觉耳朵热得像在烧,水声近在咫尺显得格外响亮,所有毛孔都像是被燥热的蒸汽堵住,他双腿软绵绵的没力气,站都站不住了。

      许燎结实有力的手臂紧紧搂住他的腰,在他耳边低沉地叫了声,“宝宝。”

      林弈夏像被他暗哑声音烫了一下,许燎好像要吃掉他似的一直用牙齿轻咬他的耳朵和脖颈,他浑身哆嗦倒在对方怀里,四周仿佛弥漫起了夜晚会有的浓厚的雾。

      “嘴巴张开。”他听到许燎低声说。

      林弈夏傻乎乎地稍微张开了嘴,许燎亲了亲他还有点婴儿肥的脸颊,舌头熟练又灵活地撬开牙齿钻进他嘴里,缠着他的舌尖搅和舔舐。两根舌头纠绕不休,林弈夏的嘴角不断溢出唾液,他的舌根被吸得发麻,唇珠微微肿起来,许燎坏心地叼住又含在嘴里吮吸。

      暧昧的空气中只能听到唇齿相贴的声音和过于剧烈的心跳。林弈夏缺氧的有点发晕,许燎抱住他,两个人在昏暗潮湿的储物间吻得密不可分。

      -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突然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铁门在水泥地划出的声音让人牙酸,陡然明亮的光线像是刀片从眼前划过。

      林弈夏惊呼了一声,像闯祸被发现似的吓得差点灵魂出窍。许燎下意识一把扯过他藏到身后,强作镇定地转身看向门口。

      他们都盯着那里,只看见门打开了却没看到人,好像灵异事件。

      林弈夏头皮一阵发麻,然后听到海拔稍微低一点的地方传来了“呀”的声音,林弈夏定睛一看是他弟弟。

      “林行知!”

      虚惊一场,两个人同时松了口气。林弈夏有些无力地喊了声他弟弟的名字,林行知像是摇摇晃晃的小熊朝他走过来,张开手要哥哥抱他。

      他睡眼惺忪还有些迷迷瞪瞪,脸上压出了红红的印子,他是在爸爸妈妈选照片的时候突然就醒了,睡得很懵醒来后也没有哭,从床上爬起来又自己找来这里。

      他盯着许燎和林弈夏皱了皱眉毛,然后张开了嘴。林弈夏以为他要哭了,条件反射地想抬手捂住他的嘴,在捂住之前听到林行知声音很清晰地喊他,“哥哥。”

      他懵懂的表情像是不知道自己喊的音节有什么含义,好像只是林弈夏的名字而已。

      -

      许燎抱着林行知上楼,两个人还有些心有余悸,但是思考了下反正这小孩也不会说话,而且就算看到了也不会知道发生什么。

      但是林弈夏在之后很长时间看到他弟弟都会有做贼心虚的慌乱,还有些说不清楚的预感,觉得林行知会记得在储物间看到的事,尽管那时候他还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

      照片要一周后才能洗好。

      过了一周林弈夏和许燎来拿照片,这周没怎么下雨,照相馆的客人也多了起来。老板忙不过来让他们自己拿袋子装一下,还多送了连个相框。许燎在装照片的时候林弈夏看到了放在柜台上的相机,他像是十岁那年在超市看到玩具小熊时那样,目不转睛地瞧了一会儿。

      开学那阵儿他看到王可乐的相机也是很有兴趣才想借过来玩,但是弄坏了之后他就不敢再碰了,又贵又容易坏,林弈夏想着这件事还是收回了目光。

      许燎把照片都装好到袋子之后朝他招了招手,“走了。”

      -

      秋天断断续续落了快两个月的雨,十二月底下了初冬的第一场雪。

      关于雪天林弈夏有一段很久远的记忆,他五岁上幼儿园,和许燎在一个班。中午要留在学校午睡,那时候快三十个小朋友在同一间午睡教室,老师从头哄到尾,有一个小孩哭起来所有人都不会睡觉。但是林弈夏记忆中的那个雪天很安静,他原本躺在自己的小床上,趁着老师在哄其他小朋友又偷偷爬上了许燎的小床。

      床挨着窗户,林弈夏抬起脑袋就看到窗外纷纷扬扬落下的鹅毛大雪。五岁的林弈夏十分惊奇,叫着许燎一起趴着窗户看。幼儿园在一楼,只能看到厚重的雪堆积在路面,像是洁白温驯的羊群。

      他们看了好久的雪,久到林弈夏觉得冷了又缩回被窝,冷到一直在打哆嗦,许燎很坏地吓唬他,“你要感冒了,会去医院打屁股针。”林弈夏害怕又委屈地呜呜哭起来,不敢让老师听见所以只缩在被子底下小声地哭。许燎觉得他哭起来很好玩,用手指去戳他哭得通红的又肉鼓鼓的脸。

      后来林弈夏哭累了就沉沉睡去了,睡眠是紫色的,他也不记得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他在梦里还是觉得很冷,许燎的身体又热乎乎的像是温暖的小火炉,所以他抱得很紧。等到醒来后听到老师无奈地打趣,说午睡时间结束别的小朋友都起床了,只有林弈夏赖床不起,还一直抱着许燎,手臂用力得掰都掰不开。

      ……

      那以后的雪天他总是会想到在幼儿园午睡那时候,像是有一些必然的联结让他总是一看到落雪就想要和许燎在一个被窝里睡觉。

      但是他在初中的时候第一次和许燎提起这件事,许燎却说他记错了,没有隔绝寒冷的安静温暖的午睡教室,那天中午在许燎的记忆里有好多个小朋友都在哇哇大哭。哭声吵得他耳朵都痛了,根本没心情去看窗外的雪。他跟林弈夏一起趴在窗边的时候也没有看雪,他在看林弈夏,想为什么别的小朋友哭起来他会觉得很烦,但是看到林弈夏哭他就不会烦。

      -

      现在又是雪天,午休时林弈夏在操场上堆了小雪人,还把自己的围巾围上去拍了一张照片。

      他发给许燎问,“可爱吗?”许燎不解风情地让他快点围好围巾回教室。林弈夏回了个“喔”,慢吞吞地往教室走。

      他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又想偷偷聊天,点开微信惊讶地发现许燎把头像从自拍换成了那张他堆的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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