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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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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门会议在下午两点召开,新总经理会参加。
以往是赵新宇主持,营销部名义上是向他汇报的。有时他听到的项目进度都不一定为真,是出于对他的防范,也是在这个充满竞争的团队里,对同事的防范。
然而赵新宇一直孜孜不倦地试图掌控营销部,曾经最大的一次冲突是,他将审批都打了回去,要求他们以他的流程做事,否则一个都通过不了。
却是坚持未多久,就匆促收场,一切又回到往常。
营销部这种非职能部门,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的工作很重要,陷入停滞,新的流程不合理至降低效率的地步,都会喊着这给公司造成重大损失。
可是,季舒觉得,是赵新宇无法接受压力。有时个人与公司利益并非一致,若他当时真能坚持下去,不管公司承受多少损失,他都要拿到掌控权,营销部不一定能跟他耗得起,他如今不会是这样被动的局面。
这儿并不比动物世界文明多少。是敌人,一旦发现杀不死你,下一次就能合作。没有绝对的铁板一块,若是决绝到毫不在意牺牲公司和个人利益,那种决心就足以让人退让。
只可惜,功败垂成。
这个念头刚起,季舒就笑自己这不够资格的同理心,人家想给她使绊子时,可没有在乎过她的感受。
其实她做不到全然不在乎别人的感受,这是缺点。也许这也是她无法成为她上司那样的人的根本原因。
季舒照常开始前三分钟进入会议室时,发现人已到了大半。拖了总经理的福,会议桌上已摆上咖啡,浓郁的香气浮动至鼻翼,让人清醒。
她刚打开杯口要喝时,就看见他从门口走进来,她放下了咖啡。低声闲聊的同事们也停下,向他打招呼。
矩形的会议桌,主位自是留给总经理。其左右两侧是赵新宇与吕志强,季舒坐在了上司旁边。
新上任的总经理来参加这种会议,是一种态度,季舒不怀好意地想,他没那么了解他们在讲什么,是不是还得假装认真听讲。当然,他这种级别,不需要在意细枝末节。
会议依旧是赵新宇主持,寒暄过后,就直入主题,各项目负责人进行汇报,从他手边开始,按照座位依次往后。
季舒认真听着,身旁和对面的这两位,在听完后提问不够清晰的地方,再根据进度下达几句指示,坐在主位的人,一句话都没有说。然而越快到自己,她内心产生一丝紧张,但表面仍是淡定,直至开口时,嗓音都异常平稳,不见波澜。
她刚讲完,身旁的上司就发了问。
吕志强皱了眉,“凌科这个项目,将近两个月了,还一点进展都没有,你到底怎么回事?”
吕志强长相硬朗,眉头皱起时横纹纵生,不怒自威,最后一句带着的不耐烦,让众人看过来,这是副总监被当场责难。
季舒微低着头,“本来上周就能签字的,但出现了一点意外,我正在弥补中。”
“就算这个项目能给公司带来可观的效益,但如果一而再、再而三地有意外,那就不要继续了,不要舍不得这点沉没成本。如果是你能力有限,那就应该考虑换个人。”
偌大的会议室里,寂静无声。吕志强手腕强硬,对再为器重的下属都不会有偏袒,当着所有同仁的面斥责自己的副总监,不留半点情面。当然,若是咬文嚼字,这算不是斥责,只是上司的客观建议,项目谈不拢是家常便饭,放弃就好,职场表现又不是单选项。但一时间众人都不敢开口圆场。
方恺没有讲话,这两人离他很近。她低着头,看到的是她的侧脸。一缕头发垂下,发尾落在锁骨上。神情并不真切,被当众责难,寻常人是会羞愤交加,位置越高,越是觉得面子挂不住。
方恺也不必开口,看了眼赵新宇,他看起来仍将自己当个局外人,坐姿放松,甚至带着些幸灾乐祸地看着总监刁难自己人。
扫了眼会议室里的下属们,像是忘记了什么,吕志强又补充了句,“什么意外?到底能不能弥补?”
季舒抬起头,“最重要的条款本来已经谈成了,但第二天,凌科那边就否决了,称我们没有诚意,要求我们再次作出让步。他们给出的新条款非常不合理,我说没法谈,对方却说,你们赵总亲口承诺的。在那之后,我这边仍然在努力推进,但那边在不断反复,威胁着说对我们丧失了信任。但我觉得还是有努力的空间,请您再给我一点时间。”
她说完后下意识看了总经理一眼,他正在看自己,一丝情绪都没有,眼神是冰冷的。她迅速收回视线时,都屏住了气息忘记呼吸。
赵新宇看着对面的人,“那你从事情发生到现在,都没有来找我聊过。推进不下去,现在提这件事,你是什么意思?你是对我有意见吗?”
“这件事我有确认过,问题发生了最重要的就是解决。只是解决这个问题需要投入额外的时间和资源,这就是吕总刚刚提醒的,要去衡量是否值得。”
“我在问你,你为什么没有来找我聊这件事,询问我和吕总的建议?用着部门的资源,拖到现在,都没出成果,你是对公司有意见吗?”赵新宇盯着她,厉声道,“回答我这个问题。”
浸淫职场多年,光是用职权便能震慑住人的心魂,更何况此时发难式的逼问。远离前边主位的薛娜,看到这种场景,都觉得季舒对自己那是温柔。此时自己若是坐在她的位置,保不准会情绪失控至讲不出话。而看着最前面那位,在会议室之外,保不准有浪漫的幻想,而此时此刻,沉默的他,只让人觉得同样可怕。他们似乎是一类人,皮相之下,没什么区别。
“没有主导项目,不了解具体情况,不参与谈判,更没有告知项目负责人。我理解您可能是应酬时的场面话,应下了对方的诉求。”季舒不会回答他的问题,“对于一条没有任何退让空间的条款,任何妥协都是损害公司利益。在这点上,是我的底线。”
她说话绵里藏针,暗示不言而喻,赵新宇拍了桌子,“你什么意思?”
“行了。”吕志强看向了旁边的下属,“别掰扯是谁的责任了,这个项目很重要,你还是得去争取。”
“好的。”
这显然是拉偏架,但这一打岔,也足够让赵新宇冷静下来,自己方才的行为过了。然而也是这轻轻一句,让局势逆转,赵新宇错过最佳反攻期。但会议过后,仍有其他手段,他此刻并不恋战。
吕志强看向了方恺,“我管理不力,请方总见谅,这个项目我会亲自跟进。”
赵新宇也适时补充着,“方总,已经汇报完毕,您讲两句?”
“这火药味还挺足。”
听到这句评论,不知他是什么态度,然而下一秒就见他笑了,众人迅即反应过来,跟着一同笑,将方才的弩张剑拔化为无形。季舒没有陪笑,垂下眼眸看着面前的文件。
这一出好戏,是演给自己看的,方恺笑着打官腔,“挺好的,有问题就说出来,一起讨论解决。”
他这一句场面话,让他左右两旁的人都不知怎么接。他们没有傻到觉得这初来乍到的方总看不出刚才的风起云涌,他的不接招,如一记闷棍,让人心中忐忑。
“术业有专攻,我是外行。但你们解决不了的问题,都可以来找我。我要说的就这么多,赵总、吕总,你们还有什么要讲的?”
得到否定回答后,方恺言简意赅地结束了会议,“行,那就散会吧。”
同事们纷纷离开,季舒随之站起,大脑尚未从刚才的冲击中抽离,反应都不敏锐。站起身时看见桌上的咖啡,肯定已经凉透了,但一口都没喝,有点可惜。她拿起咖啡,转身离开了会议室。
方恺见她还不忘带走咖啡,看向自己面前的咖啡,他端起喝了一口,咽下时就已皱了眉,一股涮锅水的味道。
剩下两个会议结束,方恺回到办公室时,已是四点。他倒了杯水,边喝边在脑中过着要处理的事。
今天下午的那场争执自是无法忽略,窥得营销部的强势作风,吕志强才能驾驭这支队伍。
对于赵新宇,方恺的评价是:没有能力坐这个位置。
他来之前和来之后,局势没什么区别,没有更好,就是不好。
方恺厌恶低效,对这样一个不重要的角色,无需从长计议,直接扔下船就行。他虽早有这个计划,但他也不乐意见得别人把他当枪使。
回到这个决策的因,是方建伟的错误决定。而这个决定,亦像是冰山一角。琢磨其发心,能帮助理解集团现在遇到的问题。
飞速发展阶段,能无视很多问题;增长至平稳、难再有进时,这个家族企业的隐患再无法忽视。
动刀会有阵痛,稍有不慎,后果严重。
甚至是不改,都要比改来得稳妥。
方恺没有想明白,谁是因,谁是果。
在日趋官僚化的集团内,吕志强算是个实干派。他有其自身的限制,强人一定有让人难以容忍的地方,但这不是派一个空降兵的理由。
赵新宇简历光鲜,但水分不低。碰上过好时候,还善于钻营,拿出过往工作经历,便能唬住许多人。若从这走了,又增添了条耀眼的title,再找下一个。
他会做的体面,让赵新宇自己走人。
一杯水饮尽,方恺喊来了秘书,“让营销部的季总来一趟。”